第13章 篮球少年（三）
凌晨一点，塞疆队训练场。
青年带着篮球匆匆回到了集训队宿舍，舍友是极富经验的老牌球员木拉沙，他抬头看了看青年沾满汗水的黑发，心情不错地拍了拍他的肩。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十分短暂，他们就像在悬崖边上尽情舞动的舞者，没有人知道哪一次突然的伤病、激烈的对抗会让舞蹈就此结束，但无数青年仍然为之一往无前。在他们眼里，篮筐是每个有篮球梦的人眼里最美丽的风景。而真正的热爱，是把累累伤痕当作卓卓勋章，既然选择，便在短暂的时间里焕发出无限的价值。
面对前辈无声的赞许，白克腼腆地笑了笑。他站在门口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令他开心的事情，拉起上身的球衣将它脱下，转身走进了浴室。
大部分的篮球运动员在穿着衣服的时候是看不出什么料的，他们不会像健身房里的男顾客刻意去练很夸张的肌肉，但只有他光着上身，你才能明白这是一具多么令人血脉喷张的身体，不分性别，不分人种，只是为了那比希腊雕塑还要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还有行动间的张力和美感。
浴室喷头的热水喷洒在他的肌肉上，形成了氤氲不绝的薄雾。他的发丝被热水打湿，肢体扭转间身体伸展出几处狰狞的伤痕。
虽然东广队一只不折不扣的王牌球队，可是塞疆队也在主场创下过24连胜的神话，第一次上场就遇上这么强悍的对手，对于自己而言是倒霉还是幸运？
或许，这些都不是他应该想的，他应该在赛前不断练习，仔细想想如何在出场时和队友配合默契？如何突破敌队强大的包围圈？如何在球队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如何竭尽全力帮助队里赢球？
想到这，他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是一名认真且有血性的球员渴望着赢球的笑容。
水声停止，他披着浴袍走了出去，站在镜子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里那跃跃欲试的血性被一阵温和的春风吹散了，他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每一个进球都要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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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疆的红杉体育馆不愧为闻名全球的魔鬼球场。体育馆上空燃起熊熊烟火，仿佛巨人再背后的红杉森林点起火炬。塞疆队和东广队两支全国顶尖球队的精彩对决，吸引着来自全球各地的观众将五千个座位坐得满满当当，连体育馆外侧的双层环廊都挤满了人。这座雪莲花外形的建筑仿佛将球迷们吸入了神秘的宇宙，他们高歌着，呐喊着，挥舞着，为着即将到来的球赛热血沸腾。
所有人都被场馆里的气氛改变了情绪，而白克，那个身穿塞疆队13号球衣的男人，此时正坐在球场边缘的替补席上。眉头紧皱着，嘴唇紧抿着，像只即将狩猎的凶兽，一言不发地观察着球场上的情况。除了一起为本队的进球挥舞毛巾助威，他基本没有和旁边的队友交谈，而是用冷峻的眼光预判着，试探着什么时候能伸出泛着冷光的利爪，将猎物一举拿下。
对于塞疆队这支中国境内的王者之队，这位年轻的球员完全是个陌生的存在，这是他第一次登上全国联赛的战场。从他谦逊的姿态和稳健又富有行动力的球风来看，他并非池中之物。然而在红杉体育馆这个塞疆队连胜24场的魔鬼战场，乃至世界联赛的舞台上，他究竟能取得多大的成就，没人知道。
第一节第二节，塞疆队在自己的主场上势如破竹，可对手也非等闲之辈。一进入第三节，此时球场上的风向似乎出现了变化，敌队的控球率明显不断提高，他们用强悍的体力提高了进攻的速度，整支球队配合默契，在短短15秒内就绕过塞疆队的严防死守组织了几近完美的进攻，成功威胁了塞疆队的领先优势。
而塞疆队优秀的老将舟祁连打三节，此时因快节奏的回防而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在进攻的过程中犯下了四个技术犯规，连传球都没有了多少力气，塞疆危急刻不容缓！
无言的激动感和两队球员愈加凶狠的攻势让在场的每一个人肾上腺素狂飙，突然，敌队的球迷们不约而同的尖叫着，所有前来看球的观众一时间都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场内解说爆发出激动的吼声:“东广队！阿连暴扣！东广队比分反超！！！”
塞疆队的替补席上躁动起来，就像沸腾的开水，主教练激动地向队员们喊叫这些什么。而白克仍然用他那双冷峻的黑眸平静地观察着球场上的一切变化，在嘈杂的球场，他保持着出奇的镇静，耐心地守候着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到了第三节只剩下6分钟的时候，东广队在快攻中制造了塞疆队的又一次犯规，同时加罚两进，将比分越拉越大。
是的，塞疆队的球员无疑是百里挑一的顶尖球员，可今天在红杉体育馆，在这个他们开启了24连胜的荣耀主场，他们被对手不断突破防守，再难以发不出飞虎的怒吼。比赛只剩下最后一节，他们能否扭转局势，开创25连胜的神话？
“白克，准备下，3分钟之后你去换舟祁。”教练拍了拍青年结实的肩膀，而白克点了点头，从他眼睛里流淌出的，是嗜血的战意，这只凶兽早已磨好利爪，跃跃欲试。
他在替补席其他球员的或信任或质疑的注视下，一把脱下身上的塞疆队外套，一种自信而霸道的狩猎野兽的气场慢慢释放出来。
连续的快攻，让东广的中锋和大前锋早已疲惫不堪，但他们清楚的明白，最好的防守就是积极的进攻！只有不惜一切代价杀进塞疆的内线，才能拦腰截断塞疆24连胜的不败传奇，逐鹿联赛总冠军
在这样的情况下，塞疆必须拥有一位兼具攻击性和强悍防守能力的精力旺盛的球员。他，就是白克·阿不都。
塞疆的球迷们不可置信地听着广播里“塞疆队，换人”的消息，从比赛到现在，场上的局势波谲云诡，战况胶着。比赛只剩一节的时间，对手目前拥有着明显的优势，如果老将们拼尽全力厮杀，可能可以搏回一线生机，可如今
正当所有人都因塞疆在这个时候换上了没有任何联赛经验的年轻球员感到疑惑甚至愤怒，只有墨莎，在听到广播里13号的上场消息而激动地尖叫起来，那是激动，是欣喜，是热血沸腾，是爱意涌流。
几乎让人难以想象，自从这个年轻的球员上场的那一瞬间，球场上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永远无法想象在那年轻甚至有些青涩的身躯下，能爆发出什么样惊人的力量。他先是成功防住了东广队的又一次进球，随后夺回球权组织进攻，只见他在队友挡拆的帮助下攻进内线。面对对手的严防死守，正当他一个假动作让人以为他要将球传给队友时，他又直接一个漂亮的三大步，绕过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对手，成功上篮。
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时刻！塞疆的球员仿佛一下子摆脱了名叫东广队的诅咒，纷纷发泄出自己的精力。
东广队的球员们迅速被调动了血性，他们的主力再也不敢小觑这个年轻的球员，而面对他们的一次又一次凶猛的防守，白克用灵活的假动作和高超的球技不断带球过人，甚至有时在三分线外直接出手成功投射。
杀疯了！杀疯了！整个塞疆队都像苏醒的雄狮，他们怒吼着，奔跑着，挑动着全场球迷们的心弦。惊叫、呐喊、欢呼墨莎不住地前倾着身子，瞪大着双眼，再近些，再近些她几乎要为了那份复杂的情感红了眼眶，她像在场的每一个人，高声呼喊着白克的名字，只有不停大喊，挥舞着手臂，才能把心里那股跳动的火焰叫喊出来。
她看着那双曾经握紧她的大手，那双从童年起就不断拍打篮球队稚嫩的手，那双得知进入球队的兴奋挥舞的大手，此时此刻，他在球场上狂奔的身影与过去的一幕幕重叠起来，那是微笑的他，痛哭的他，激动的他，温柔的他
“两天后有我的球赛，你愿意来看看吗？”“我想把每一个进球都送给你。”
一种莫名的心悸融入了她的骨血，那带着原始侵略性的狂跳使她的身体不住地颤动着，使她的喉咙不住地尖叫，使她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终于，两人的目光在庞大的红杉体育馆交汇，骄傲而欣喜的少年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下。
只见女孩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明白，那是“我爱你！”
激烈的比赛一时间吸引了众多网友的视线，从“东广队在红杉体育馆比分反超塞疆”再到“神秘的13号球员带领球队逆袭”，两队精彩的表现迅速登上热搜。
而热搜的主角白克·阿不都先生可不知道他已经一战成名，毕竟墨莎还有明天就要到国外学习新闻传媒，在他开始队内封闭集训前，在征得主教练的同意后，和墨莎一起回到了故乡。
就在雪的群峰的环抱间，一片壮丽的千里牧场会映入你的眼帘。牧场的酥油草换上了翠□□滴的春衫，无边地伸展，宛如平静的海洋。当你策马尽情驰骋时，随处可见成群的膘肥体壮的牛羊，它们吃了富含营养的酥油草，每一根的毛尖尖儿上都发着亮光。若是你不注意，顽皮的风儿就会从牧群里送来银铃般的叮当，那是坠入爱河的恋人缀着衣角的银饰在唱着醉人的恋歌。
英俊的青年骑着一匹白色骏马，曳着一根三节样木的套马杆，赶着饮饱的马群，慢慢悠悠地向着过夜的牧场走去。他那淡黄色的绸带随风飘扬，轻轻拍打着身下骏马的腰身。
“白克！等等我！”只见不远处传来马蹄扬尘的响声和姑娘衣角上的银铃荡漾，白克跳下来童年与自己为伴的白马，腾出一只手来松开它的肚带，解下它的马鞍，轻轻拍打着它结实的脊背，微笑着回头瞧疾驰而来的墨莎。
“墨莎，我都离开了几年了，你的骑术怎么还是不如我？”他得意地笑开了怀，“马坎老爹可是这儿最好的骑手，我的骑术还是他教的呢。”
“那又怎么样？我爸爸教给我的独门绝技我还没使出来！你瞧！”只见姑娘朝正在吃草的白马使劲一扬马鞭，马儿受惊嘶嘶吼吼地跑开，而她却加快了脚程，“这下你可跑都跑不了了。”
青年笑得挺不起身子，真是个坏心眼的姑娘！
于是他往前冲刺几步，一下子跳上了姑娘骑着的那匹栗色的母马。他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一手按住姑娘使坏的小手，“你说说，这下我们谁跑得更快？”
他们快活地跑着，观察这母马身边刚刚生下的幼驹，迎着风儿大声地歌唱，太阳从草原的这一方慢慢沉了下去，给一片黑黝黝的的草地抹上了绿松石的光泽。最后，变得一片漆黑，于是马群再也看不清了，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好像整个大地都在移动，寂静之中，马驹的嘶叫，骑马的闪鼻声混杂在一起。
这可不怎么安全。白克这样想着，忽然接着幽幽的启明星的亮光，望见了一处熟悉的地方。身前的姑娘惊喜地偏头吻了吻他的线条明晰的下巴，“那不是我们以前的小学吗？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到这儿。”
他们下了马，白克打开大灯，从那间狭小的房子里翻出了一个陈旧的篮球。两个人手拉着手站到了那个已经被废弃了很久很久的球场上，“要不要来一场？”白克朝她咧嘴微笑。
墨莎让这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微笑红了眼眶，多年前的习以为常，有时就是多年后的久久难忘。那时候他们朝夕相处，朝是男孩放下篮球那一刻阳光将汗滴照得闪亮如朝露，夕是他趴在课桌上后脑勺的弧度。进球的成就感、变向运球的节奏感、后手传球的乐趣，绝杀之后的畅快
篮球进筐的声音，球鞋摩擦球场的声音，热爱的是篮球，偏爱的是身旁的那个人，这就是他和她的整个童年。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坐在空寂的球场上，看着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原野上的白雾冉冉浮游。他们谁也没有提今天就要离开的事情，也没有提离开之后会怎么样。这对恋人快活地躺在童年美好的回忆里，但那笑容也渐渐染上了不舍。
去往机场的路有些拥堵，可墨莎私心里却为此感到窃喜，那样才可以给她一个故意错过航班的借口
然而她还是顺利地到达了机场。在登机口，她终于不舍地埋进白克的怀里，同航班的人似乎都完成了检票，而她终于放开了手，拿着机票通过了安检。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姑娘回头含泪的微笑，他突然觉得语言是多么的单薄而无力。
他该用什么留住她？是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还是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是他的寂寞、黑暗和心的饥渴？还是早在她出生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不，不论是什么，都留不住命运的轨迹。
那就是墨莎留给白克的最后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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