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初春的阳光格外明媚，春风吹绿了细软柳枝的芽苞，鸟雀在枝头的鸣叫声，甚是悦耳动听。
“相思之疾，”高晞望向窗外，怔仲了片刻，再回过神来时，笔尖的墨迹不小心在宣纸空白处沾然上一个墨点，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低头失笑，“药石无医。”
钟临缘挑眉，唇畔含笑，追问，“为何？”
“相思之苦，苦在心头，其滋其味不为外人所道，只有当局者才刻骨铭心，药石乃凡间俗物，即便是仙丹妙药，也并无效用。”高晞开好了治风寒的药方，搁下笔来，“此病勿需大夫来治，大概只有良人可医。”
想来钟临缘必然深有体会。他对琂陌的爱意和思念，跨越前世今生，从天上到人间，从未言弃，深情至此不悔，又岂是谁人能够动摇更改过的呢……
我偷偷望着他三分玩味七分认真的神色，心头不禁微微泛酸。
不得不说有时候男人深情的模样太容易让女人动容了。
但我又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只可动容，不可动情。
动情易相思，到时候得了如此绝症，药石无医就太凄惨了。
“听说江州云府的二小姐，有此病疾，高大夫可否能医？”
高晞原本拿了药方去柜台抓药，听到钟临缘这一问，脚下一顿，立刻紧张起来，“云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思你成疾喽。”我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又想到自己穿了裙裳，讪讪地放下了腿。
“你们怎会知晓？”高晞茫然地望着我和钟临缘，还没有弄清楚个中缘由。
“我们在风华湖偶遇云姑娘，她失足落水坠湖，是我们家沛儿深谙水性，将她救了上来。”钟临缘解释道。
我极少时候听他夸我，夸我的同时还不忘将我归为他们家，语气里带着几分霸道得意。
“她没事吧？”高晞紧张道。
“应是无碍。”我仔细回想那日将云程救上来后，也只是呛咳了几口湖水，并无大碍。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听到这话，高晞感激涕零地伸过手来握我的手想要表示感谢，钟临缘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手疾眼快地主动握住了高晞的手，淡淡一笑，“不客气。”
我被他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心头微暖，备感呵护。
高晞许是这才平复下来心情，也觉得自己伸手过来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地低头无措拽着衣角道，“抱歉，差点唐突了姑娘。”
我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高大夫不必太过挂心。”
“姑娘便是因此染了风寒吧？”高晞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拿着药方去柜台后面抓药，“我给你多配几副，你按时熬煮服用，很快就会好的！”
……
我抽了抽嘴角，“这就是传说中的恩将仇报吗？”
钟临缘噗嗤一声，笑意盈盈抱臂捡了个乐子。
高晞尴尬地顿了顿，复又冲我宽心，“姑娘放心，我会配两味甜草，使药熬煮出来不至于太苦。”
“有劳。”我端起一副大家闺秀式的笑容，客气道。
高晞一边配药，一边又频频回望，似是有话想问，却又在思量是否合适。
“高大夫是想知云程姑娘落水后是否感染风寒吗？”钟临缘寻了个椅子坐下来，漫不经心地帮他问出了口。
高晞手中称药的称杆一落，惊讶于钟临缘能读懂自己的心事。
我时常也怀疑，钟临缘这一世虽然为人，但肯定还是有什么法力在身上的，不然他为何总能看穿别人的心事，我想做点什么坏事，在他气定神闲的戳穿中无所遁形，真真是让人挫败极了。
“高大夫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钟临缘提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茶，云淡风轻道。
高晞愣了愣，难掩失落地微叹了口气，“她不来见我，我不知该如何去见她。”
此刻的高晞，不复方才切脉问诊，治伤疗痛时那般从容不迫，冷静沉着。对心爱之人的紧张着急，对别人照顾心爱之人的感激无措，那种笨拙却可爱的动作神情，柔情蜜意的眼神，似是风华湖里的春水，涟漪微微，滋润心底，这些情窦初开的美好青涩，连旁观者也不禁看得满心欢喜。
若是有一日，有一个男子也能如此待我，因我的欢喜而欢喜，因我的忧愁而忧愁，所有的冷静沉着都是对着别人，所有的偏爱关切都是留给我的，一切的青涩笨拙都与我有关，那便也此生无憾了。
“云家乃城中大户，我一个小郎中又如何配得上云家二小姐。”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难免自卑。
高晞虽然年轻，但身为大夫，药到病除，妙手回春时亦意气风发，手到擒来。但提起云程，心有欢喜，却也失落自卑。
想来即便是钟临缘那般傲娇气高的人，为了琂陌都甘心屈居静思殿千年，还不忘顾她护她。
一时之间，我对琂陌能够拥有钟临缘千万年的深情嫉妒万分，又羡慕极了云程。
“情爱之事，在乎真心，高大夫勿需妄自菲薄。”钟临缘不卑不亢地望着他道。
高晞被他话鼓舞到，一瞬间眼中又有了光亮，踌躇满志道，“所以我要努力地挣钱，然后去云家提亲。绝不辜负云妹对我的真心！”
“高哥，你诊十个病人，八个都免收诊金，”我无奈摇头，好心好意地提醒道，“你什么时候能挣够钱去云家提亲？”
“没关系，我可以多出几次诊……”
“来不及了。”我抬手打断他，“云家已经托官媒衙门问媒，若是有合适的人家，很快就会定下亲来，届时婚书盖印，拜堂成亲，到时候你的云妹，就是别人的娘子了……”
高晞手中包好的药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僵在了原地。
我顺势火上浇油，随口胡诌道，“今日便是云姑娘托我们来告知你，你二人情深缘浅，不如就此恩断义绝。”
钟临缘略为讶异地扭头看我，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说。
高晞丢下秤砣，撒腿就往外跑。
“高兄要去哪里？”钟临缘抓住他的胳膊，拦住了他已经冲出门去的半边身子。
高晞急哄哄地撇开钟临缘，“我去找云妹问清楚。”
“云姑娘若是不肯见你呢？”
“那我就在她家门口等，等到她肯见我的那一天。”
“即便是云程同你情深意切，那她家中不同意又该如何？”我问。
“我去求她爹娘，即便是受尽屈辱，我也要和云妹在一起。”
“那衙门若是帮云姑娘找好了良人，定下了亲事，你怎么办？”
“那，我去找官媒大人，道明兰因絮果，与他据理力争，望他成全我们。”高晞坚定不移道。
我拍拍手，满意地点头。
从进门后看他人品，到此刻试探他对云程的爱意忠诚，可以完全肯定高晞虽出身非大富大贵，但的确是真心实意可托付之人。
“行了，沛儿，你不要再吓唬高兄了。”钟临缘出言打断我的试探，将高晞拉了回来，冲他桀然笑道，“本官已经在这里了，高兄不必再去官媒衙门白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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