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芙蓉甜糕
灵徽心头的茫然,直到皇帝走后许久,仍未散去。
妙徵郁愤不平,灵徽却已经无谓结果。
皇后身后有付家撑腰,熙宁是皇帝的亲女儿,再如何嫌弃,他们才是一家人。与其说失望,倒不如说灵徽从未指望过宣明帝替她出头。
今日道出真相,更多的是想让皇帝知道姐姐的不易。
只是灵徽没有想到,陛下与姐姐有数年的情分,昔日爱重情浓,可眼下姐姐遭受危困时,他却从未想过为她遮风挡雨。
何其薄幸。
口口声声,只想要姐姐为他考虑。
何其自私。
在宫里日久,灵徽才能渐渐体会到妙徵有多不容易。在这几乎让人窒息的环境里,连一个可以寻求安慰的人都没有。
如何不令人发疯!
灵徽心中满是对姐姐的同情与痛惜,她温言劝慰妙徵许久,妙徵却愈发觉得对不起她。
直到后来妙徵感到疲惫,灵徽在内室陪着她入睡后,才出了正殿。
她深吸一口气,荡涤了肺腑间的躁郁气息,唤来方才的小宫女询问,又得知莲动竟然还未回宫。
这便有些不寻常了,她不禁有些悬心。
还好不久之后,莲动便气喘吁吁地回了侧殿,灵徽看见她两手空空,心中不免失落,显然谢瑄看了信却并未回信。
“二小姐,殿下看了信,什么也没说,只说您做的芙蓉糕许久未吃了,倒有些想念。”莲动喘息稍定,才对灵徽道。
闻言,灵徽略略释然道:“这有何难,正好我要为姐姐做一些甜食祛祛中药的苦味,索性就一道做好,你再替我送去吧。”
说罢,她想了想,又问道:“他的情绪如何?”
莲动面露思索之色,而后才道:“奴婢不敢抬头多看,殿下看着温温和和的,可是奴婢就是怕他得很。”
她与灵徽相处,没有那么多规矩,反而愈发坦率直言,灵徽也最喜欢她这点。
莲动又继续道:“奴婢感觉,殿下他和平常也差不多,总是那样淡淡的。不过,看完您的信后,奴婢听见他似乎轻轻笑了一下。”
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呀?
灵徽满心困惑,不过既然谢瑄没有多说什么,她也懒得纠结。
“最近可有桂花送来?”灵徽放下此事,转而问莲动。
莲动笑着点点头:“有呢,正好最近内廷监送了些应季新采的桂花来。说是太医说的,桂花香气可以静心宁神,做成香囊挂在床头给娘娘安神正合适。”
灵徽欣喜赞道:“难为他们心细。”
想了想,她又说:“桂花芬芳馥郁,做桂花糕和桂花莲子羹最合适。”灵徽决定给姐姐做些时令点心。
自然是少不了谢瑄的芙蓉糕的,灵徽算了算时间,距离姐姐醒来还有一阵,便先往小厨房去准备起来。
谢瑄对窗而坐,手上捻着那张今早才送到东宫来的信纸,脸上意味不明。
毕何脚步极轻地进来回禀道:“殿下,宋大人来了。”
自然是宋明书。
算了算时日,他也该查个差不离了。
谢瑄面无表情颔首,毕何便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宋明书便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根本就经不起查,小爷随便派几个鹰犬出去,一日便将结果送到我案头来了。还说昨日来寻你,结果你也不在,不会又去溆玉坊听陆柳纤的琵琶没叫我吧。”宋明书一进来便半是炫耀半是抱怨地说道。
谢瑄自动忽略他的废话,简明扼要道:“说。”
宋明书也不以为忤,他是与谢瑄如此相处惯了的,闻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了口气道:“皇后这次做事还算周密,她安排她身边那个女官,叫高如娴的,七拐八绕找了赵氏的娘家人来传话。哦,赵氏就是陈灵徽的继母,大约也是你未来的丈母娘。”
他大大咧咧地开口,还顺便损了谢瑄一句。
闻言,谢瑄冷冷瞥了他一眼,宋明书立马举起双手道:“哎,好好好,当我没说。言归正传,赵家人又贪又怂,咱们的人不过随便吓唬吓唬他们,姓赵的就竹筒倒豆子全吐干净了。他说,那个高如娴说了,他妹妹要是乖乖听话,皇后娘娘便给他一个官职,还许了一千两银子的好处费。那个姓赵的见钱眼开,听说还有官做,简直乐开了花。赵氏更是个眼皮子浅的,一心就想攀权结贵,这时候有这种机会送上门,她就差没把皇后给供起来了。啧啧啧,我是真没想到,懿贵妃这样的人物,竟然有个这种货色的继母,到底是让小爷开了眼了。”
他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只觉口干舌燥,端起茶盏便是一通狂饮。
深秋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投射在谢瑄如冠玉的面容之上。
迎光的一面侧颜极是明亮,睫毛纤长而根根分明,连他深邃的眼眸都被映照成了琥珀色。可另一半却以鼻梁为界,掩于重重的阴翳之中。
他的左手轻轻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一枚羊脂白玉扳指,沉吟不语。
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此时,终究露出了些许狠戾杀气。
一千两银子,便将他的灵徽践踏进泥里。
卑劣小人,虽九死亦不足以平息他之怒意。
谢瑄冷冷开口道:“赵家人,尽可除。”
宋明书本是心不在焉地用一根指头顶着茶盏杯盖旋转解闷,闻言,他指上动作一顿,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也有些心惊:“尽数除去?”
见宋明书罕见地露出震惊,谢瑄微微抬眸随意看向窗外,直视刺目的日光,似无所觉般,面上露出一个淡薄的笑意来:“不用脏我们的手,他们既要兴风作浪,就让他们自相残杀。”
“至于付家,传信方闻,孤要的东西,尽快。”说罢,谢瑄再度拿起书桌上那一张薄薄的信纸,蹙眉垂眸凝视,似是心绪不佳。
他的意思,宋明书立刻便懂。
“得嘞,小菜一碟。赵家这种鄙俗流氓,还妄想当官发财,那自然是谁欠他们的债就让他们找谁去喽。小爷就给他们点甜头尝尝,等付照老匹夫尾大不掉的时候,就晓得有多后悔了。”宋明书狼气一笑,旋即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哎,赋时,你操这么多心做什么?说到底,病了的是贵妃,陛下都不急着收拾皇后和赵家,你倒上赶着趟这浑水。还净给我安排差事,嫌我不够累的么!”他愤愤不平道。
谢瑄闻言,倏尔垂眸低低一笑,长眉俊目都生动柔和起来,更显芝兰君子有无上风华。
所有的不同寻常,都在这一笑之间,给出了答案。
宋明书不由“啧啧”称奇,道:“我现在才真的相信,你是真的喜欢上了陈灵徽。”
他连说两个“真的”,就仿佛先前有多不相信一般。
毕竟,从前的谢瑄,无人能牵动他的情绪,更无人能令他为这些“琐事”而分神操心。
谢瑄也不以为意,知道宋明书看出了他的不同。
可他对灵徽的心意,本就不需掩饰,也不想掩饰。
他一贯最厌恶意气用事,但今朝,全然推翻了从前的自己。连他自己心中,都不禁有些吃惊。
只是一想到心意被掩饰这一节,他手上一用力,紧紧攥住信纸,薄唇微抿。
谢瑄淡淡道:“过几日便是中秋宫宴了,父皇精力不济,并不打算大办,宫里也该戒严起来,严查内外消息传递。如此,你手头的事,才好操办。”
宋明书回以一个了然的眼神,二人又叙了些闲话,他才告辞离去。
金乌西沉时分,莲动便出了宸羽宫,手上提了一个食盒,约两刻的功夫就到东宫。
她是认了东宫的前掌事太监做干爹的,如今那太监年老告病,谢瑄准他在东宫受小太监照顾荣养,因而莲动时常来东宫倒也无人奇怪。
“殿下,这是小姐做给贵妃娘娘的桂花莲子羹和桂花糕,她吩咐奴婢也带一份来给您尝尝。”莲动目不斜视地从雕漆食盒里取出了几样精致的点心,放在谢瑄面前。
谢瑄捻起一块芙蓉糕,金黄诱人的色泽配以一层色如芙蓉的糖霜,由此得名。其实谢瑄并不热衷甜点,只是以前他娘常常做这样的点心,他也就吃惯了。
他放下芙蓉糕,不疾不徐地拿起手帕擦了擦指尖沾上的糖霜,淡淡问道:“她今日在忙什么?”
“陛下今早来看望贵妃和小姐,小姐陪在一旁。陛下离开后,小姐就下厨做了这些点心,午后依旧是陪伴贵妃或是读书。”莲动恭恭敬敬地回道。
谢瑄无奈地笑叹一声,摇摇头,而后敛容,依旧清冷道:“告诉她,以后每日都要做芙蓉糕来,孤就原谅她。”
莲动闻言先是一惊,而后连忙应是。她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谢瑄自然不会为她解惑,她只好怀着满腹的疑惑告退出来。
“每日?!”灵徽惊呼道。
莲动苦笑道:“是的,奴婢没有听错。”
那要做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灵徽心中默默流泪,骂了一千遍谢瑄大坏蛋。
奈何自己理亏,她不敢不屈服于谢某人的淫威。
只得无奈叹气,摆出一副认命的模样,垂头丧气点了点头。
莲动见状,十足为她感到不平:“二小姐,殿下也太过分了。你喜欢做下厨,可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哪能这般把你当成厨娘使唤呢。”
灵徽深有同感,正欲开口附和,忽然又想到谢瑄在马车之上、在她耳畔说的话,顿时泄了气。
只得心虚道:“嗯,那个,是有点过分。”
闻言,莲动愈发觉得灵徽当真是太温柔、太好说话了。这何止是有点过分,简直是相当过分!
可是,她自己也怕谢瑄怕的不得了,以前她还在东宫做小宫女的时候,干爹还伺候着太子,莲动亲眼见过,谢瑄处置不合心意的人有多心狠手辣。
自此以后,她但凡面对太子殿下,能避则避,避不了就只能尽量屏声静气,不敢引起注意。
生怕自己做错点什么,遭受飞来横祸。
二小姐这样一个娇滴滴的柔弱美人,风吹吹就倒的模样,哪里经得住太子殿下的辣手摧残,只怕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莲动不由深深为灵徽掬了一把同情泪。
灵徽不知莲动所想,她正在发愁,若是偶尔下厨还可,每天都往厨房里做那么多芙蓉糕,岂不是很奇怪?
谢瑄大坏蛋,净给她出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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