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真相如何
谢琢此言一出,亭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见灵徽并未立即反驳他,便继续道:“懿贵妃于我母妃有大恩,母妃时时叮嘱要我多加照顾陈二小姐,才能报答懿贵妃一二。因此今日这番话,皆是我心中真实想法,并无夹私。”
方才灵徽坦率直言,让他高看一眼之余不愿意再枉做小人,为免使灵徽误会他是刻意在背后诋毁谢瑄,他才先做此铺垫。
灵徽知道他所说的不假,姐姐对林嫔施恩一事她隐约听姐姐提过,便轻轻点头,示意她在倾听。
“你或许不知,若是大皇子还在世,太子未必是谢瑄。”
谢琢神色凝重,开口便语出惊人。
灵徽面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听他后文道:“大皇子自幼聪颖,生母赵贤妃出身高贵,乃是先帝时饱受倚重的英武侯赵家嫡女。父皇登基后,除了懿贵妃外,最宠爱的便是赵贤妃母子。若是谢瑄没有被父皇找回来,大皇子便是我们一众皇子中德才、背景最为出色的那个,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会被立为太子。”
他如此说,灵徽不置可否。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皇子或许确实聪颖,但谢瑄的出色亦是有目共睹,这不能说明什么。
看见灵徽的神色,谢琢泰然自若继续道:“父皇登基两年后,不知从何处寻回谢瑄。他甫一回宫,便搅得后宫鸡犬不宁。不止如此,此人多智近妖,极有天分,那时候我们兄弟几人一起入学,他分明根基最差,却不久便以神速追赶乃至超越我们,除了谢琛尚可与之相比,我和谢瑞倒被衬得如同白痴一般。太傅对他自然是大加称赞,大皇子便不甚高兴。”
多智近妖,灵徽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谢瑄有此评价,先前姐姐也如此说过。
他继续道:“我曾亲眼见过几次大皇子当面奚落嘲讽于他,甚至指使侍卫刻意欺侮谢瑄,他并不无辜。”
他说得隐晦,但灵徽还是大致想象得出谢瑄彼时会面对的境况。她一面对大皇子的行径暗暗皱眉,一面则点了点头。
“但很快,谢瑄的武艺突飞猛进,全然不复他刚进宫时那如同街头无赖打架般的把戏。”谢琢的语气里满是不解,隐隐一丝酸涩之意也被灵徽捕捉到。
“赵贤妃母家英武侯府乃是扬名我朝的将门,武艺超凡的能人高手不胜枚举,大皇子自然不服气谢瑄如此勇猛的进步,便执意要赵家派几个人进宫教他武功。还放话称,当年的秋猎之时,若是谢瑄比武输给他,就要向他下跪臣服。”
这大皇子,实在是欺人太甚,灵徽闻言,不由面露怒意。
“但……就在秋猎那日,谢瑄与谢琛消失在围场许久,而后侍卫紧急往王帐来报,说是大皇子不慎落马,摔断了脖子,当场身亡。待我们都赶到事发之处时,只有谢瑄和谢琛的几个侍卫在场,那几个侍卫都是赵家派来的好手,按理不可能护不住谢琛。”
谢琛便是大皇子之名,谢琢叹了口气,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也依旧心有余悸。
众目睽睽之下,谢瑄身染鲜血,连面庞都被鲜血染红一片,眸色冰冷淡漠如野兽,孤身一人与他们对峙,浑身紧绷,似是下一秒便要暴起伤人。
“侍卫们都异口同声指认谢瑄,说是他故意射箭惊了大皇子的马,才会害得他跌落。赵贤妃当场就要持剑刺死谢瑄,被父皇拦了下来,可任凭如何问他,谢瑄只说非他所为。”
灵徽面色凝重,凉亭内再次陷入无端沉寂。
谢琢见她不言,便开口说道:“陈二小姐,即便此事尚有怀疑的余地,但谢瑄此人的无情冷漠毋庸置疑,他从不屑于掩饰,只因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他生母死得不明不白,我可从没见过他有任何的哀恸之色,也从未见过他祭拜或是提请父皇为他生母追封。对于生身之母尚且如此,可见他是何等无情无义!偏偏他最擅长蛊惑人心,若是你不慎落入他的陷阱,我只怕你会后悔,那时候可什么也来不及了。”
这番话他说得掏心掏肺,即便是对着林嫔和熙和这两个最亲近的人他也从未说过。
只因谢瑄实在善于伪装,在众人心目中形象极佳,林嫔心地善良单纯,对谢瑄一向印象极好。
更为可笑的是,世人还奉他为清贵君子,人间芝兰,简直荒谬至极。只有他,从小时候便十分真切地明白谢瑄是何等凶残。
良久,灵徽轻轻吁了一口气,她慢慢说道:“二殿下的意思,灵徽明白了。”
见谢琢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地望着自己,显然这并不是他所期望的表现,灵徽只好解释道:“正如殿下所说,此事真相并不明朗。我不认为太子是懦弱无担当的人,他既然矢口否认,又为什么不信呢?即便此事尚有置喙的余地,我也不能只听了你这一番话便深信不疑,将他打作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字斟句酌,似是纠结该如何表达:“凭一面之词下定论,是对他的不公平,也是对我自己判断力的否定。不过,二殿下的提醒灵徽都听进心里了,日后行事会多加留意。”
还有日后行事?那他今日这些话都白说了。
她一个外表柔婉无依的女子,内心怎会如此倔强!
他的苦口婆心倒像是对牛弹琴。
这小姑娘不像娇花,倒似韧草,你以为用手轻轻就能将它拂倒,焉知内里是这般坚韧。
谢琢挫败地点了点头,目送她告辞后渐行渐远的袅袅背影,心中莫名想起那日母妃的一句话。
“懿贵妃与我提起,听她的意思,仿佛想将陈二小姐许配与你。我看那个小姑娘性格、容貌样样都好,只不过略小了几岁,我心中倒是中意她,不知你意下如何?”
先前他不置可否,此时他倒是对陈灵徽外柔内刚的个性生出几分欣赏来。
可惜,她的家世实在弱了些。
夺嫡之路,若没有强势的岳家助力,注定要吃大亏。当年父皇身后,文有付相,武有赵侯,也不过才险险打败郑王一干人等。
今日他面对的,是极为强势凶狠的谢瑄,焉能将婚姻大事随意许诺。
谢琢暗暗思量道,她年龄同熙和一般大小,她们又一向相处融洽,他心中很是愿意将她当妹妹来疼爱。
若是她当真无意谢瑄,以后倒是可以为她好好寻一门亲事,也可使母妃对懿贵妃有个交代。
想起谢瑄,谢琢不免冷笑一声。
重锦园谢瑄与陈灵徽夜会,他听闻心腹禀报时还颇有几分诧异。谢瑄其人,表里不一,冷心冷肺,竟然会有与佳人月下相会,你侬我侬的时候?
果不其然,他装模作样禁足在东宫,宋明书却开始接连发力,对准他此次派出弹劾谢瑄的几名重臣下手。
他又惊又怒之余,才恍然大悟谢瑄手段之卑鄙。
谢瑄定然是发现了从宫外就一路尾随他的人,将计就计,将陈灵徽骗到重锦园内,刻意说出那一番话来。
那小姑娘稀里糊涂被他蒙在鼓里,还对他诸般关心,他却反将人家当棋子一般来利用。
这次的事,算他技不如人。
谢琢自问,他之所落于下风,全因他没有谢瑄心狠,此人无所不用其极,连对他真心相待的人也可以肆意利用,焉能不胜。
回宸羽宫的路上,灵徽脑海中一直在思索着谢琢今日所言,步伐不免就慢了下来。
谢琢言之凿凿,不像是作伪。
但不知为何,灵徽心中并不觉得谢琛之死是谢瑄所为。
他智谋之深,若当真要谋害大皇子,岂会将自己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授人以柄。
而且,灵徽所言亦是发自内心,她相信以谢瑄的骄傲,从不屑于推诿。
不过,即便非他所为,他也一定对谢琛之死毫无波动。
灵徽回想起有时谢瑄眉眼间的冰冷,看似温和儒雅使人如沐春风,实则双眸毫无温度,如万年玄冰寒意逼人。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炼就了这样一幅面孔。只是谢琛对他的欺侮?只怕远不止于此。
东宫之中,宋明书满脸不屑地冷笑道:“付容嘉倒是对你一片痴心,巴巴的跑来同你说这些。可惜就冲她爹那个老匹夫的谋算,付家,连做我们的狗都不配。赋时,付家如此肆意妄为,不过就是握着从前赵贤妃留下的几个人,就妄想与你叫板。说来,当初要不是付后和赵氏两人作梗,你娘也不至于被堵在宫外,落得郁郁而终,此仇也到了该报的时候!”
听他提及往事,谢瑄像刻在脸上的温和面具终于隐露端倪,他瞳孔紧收,薄唇微抿,看着似乎不过些微不悦。
然而细细打量之下,他纤长睫毛之下双眸间的戾气几乎满溢而出,口中却又慢条斯理道:“时机未到,不急。”
“你想慢刀子磨肉?依我看,干脆快刀斩乱麻!”宋明书性格桀骜狂放,直来直去,他爹因手握兵权,屡屡被付照那个奸贼攻讦,甚至暗指宋权拥兵自重,宋明书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此时新仇旧恨叠加,他真想痛痛快快地收拾一顿。
谢瑄依旧是那副慢条斯理模样,他持起金丝墨条,一转又一转地在砚台中磨出细腻柔润的墨汁,对宋明书的话置若罔闻。
他拿定的主意,从不会因为旁人而更改。
见状,宋明书无可奈何,只好大大咧咧地瘫坐在太师椅上,一条腿还十分随性地搭在椅子扶手上,一幅纨绔做派,转而说起消遣话题。
他对谢瑄昨日独自一人去溆玉坊的行径十分不满,便拉出此事来痛心疾首地谴责他:“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莫非是陆柳纤的新曲出了,你背着我偷偷去听?”
谢瑄磨完墨汁,正打开一本奏折细看,闻言头也不抬,声调清冷地说道:“你以为孤似你一样,整日游手好闲?”
“哎,我又没惹你,你这莫名其妙嘲讽我干什么?再说了,你自己信你是去溆玉坊做正事的吗,那就不是个做正事的地儿!”宋明书不服气了,他将腿从椅背上收回,怒视谢瑄。
谢瑄直接无视他。
见对方眼神都不奉送一个,宋明书“嘿嘿”一笑,打趣道:“好久没见到陆姑娘了,说来陆姑娘倒真是绝色佳人一个,京城里想做她的入幕之宾的,数都数不过来。偏偏几次去,我都见她暗暗注目于你,你这一天天的怎么净祸害漂亮姑娘!”
言语间,颇为愤愤不平。
对此,谢瑄终于有了反应。
他“啪”地合上奏本,捏了捏眉心,说道:“你若是无事,就滚出去。”
“正事没有,歪事倒是有。”宋明书言辞振振地反驳道。说罢他就看见谢瑄以极度忍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才竖起两根手指,“啧啧”说道:“两件事,我不信你听了都能无动于衷。”
谢瑄面无表情道:“说。”
“其一呢,是关于贺萧。盛荃那日亲自去冲墟观见过他,目下已经在安排他入宫的事情,不出三日人便会到陛下跟前。你那夜啼琴音,从此可再也不用响起喽,免得听得人浑身难受。”宋明书弯弯第一个手指,一脸促狭地说道。
他着重看了看谢瑄的表情,还是那般不动声色如老僧入定,他撇撇嘴,继续道:“其二,倒不是什么要紧事,也就和陈灵徽沾点关系,不过看你这样,也不见得想听,我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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