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会,但她马不停蹄地
“想要不在乎、表现得轻视一样东西,太容易了。但你要有无穷无尽的勇气,才能学会在乎。”奈布不自然地后倾,她吐字时的香风太过真实。
她那么认真地说要尝试喜欢他,反倒使他感到愧疚。
噩梦是她的,也是假的,但这名提供噩梦的志愿者,是活生生的人。她现实世界的情绪反射到了噩梦里,而他不应该体验完噩梦的刺激就走。
「起码,我要带她走出这种使她困扰的梦境。」奈布下决定。
“你大大方方地承认他不爱你的事实,表示出自己在乎的情绪,让他知道他曾经伤害过你,而你潇洒地放下,转身离去,不再管他任何的反应,你才算是有了勇气。”
奈布避免直视她,因为他感到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太过荒诞,就像是在她的梦里、她的主场里,他会不由自主地靠近她,被影响到忘却了自己的现实:
“你可以不用做他的高塔白玫瑰,而只做我一个人的玫瑰。”
“我们短短的一生会入土、氧化成风,变成我身后这一墙香槟中相邻的两个透明气泡,或者是它液体顶端相依偎的白色冰凉泡沫。所以珍惜眼前吧。
你不要囿于一个不爱自己的幻象,你可以只当我的玫瑰。”
现实世界中。
中年男人看向机床上只有半截身躯的青年,目光又转向满屏红线抖动的仪器。
身旁的医生毕恭毕敬地半鞠躬着汇报:“贝坦菲尔先生,他是唯一一个关注到志愿者情绪的实验者。在他之前的93名实验者都只注重自己的体验,并不把梦境中的志愿者当作真实的人。这或许会更有利于他代入噩梦,刺激细胞生长。”
男人鬓旁的胡子随他的发音抖动:“最好是这样。玛尔塔这孩子,想得很多,却不和我说,最近她的睡眠愈来愈不好了。把她的噩梦给他,让他们同步进入梦境,说不定也能让她睡得好些。”
医生低头继续记录。
另一面悬浮在空中透明的显示屏里,这对青年男女浑然不知外界的谈论,正在对视。
“这名雇佣兵的作战素质在我这一批里算是佼佼者,只可惜残疾了,”贝坦菲尔先生看着女儿睁大的眼睛,忍住隔空触摸她脸庞的冲动,“你务必认真记录他的康复状况。”
“是,先生。”
“不,我不可以”玛尔塔答应完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她感觉自己的内心如烤箱中的蛋挞塌陷融化,震惊于刚才自己对于亨利的感情是如此不堪一击。
亨利好像察觉到了她灼热的心情,他走过来,带着那朵即将新晋的高塔白玫瑰。
不敢想象,他与玛尔塔也曾有一段时期,他称她为“一片宁静湖水旁,耸立白塔阁楼中望着白月光的白玫瑰”。
玛尔塔逼迫自己停止思考,痛苦地闭眼,期待紧闭的眼皮能阻挡亨利走来的步伐。
奈布快她一步,托起她的右手吻下,然后抬起头棒读式真诚地赞美:
“今晚与您共舞是我的荣幸,玛尔塔小姐。”
他在刻意为她解围,尽量让她脱离三角恋情尴尬的氛围,尽管她和亨利并没有一段正式的恋情,但他们曾无限接近于亲密,几乎可等同于昔日的恋人。
“玛尔塔,”亨利毫无避讳地干扰他们的互动,“你有新的伴侣了,这很好。我会向父亲说明我们之间的状况,你也知道那个称号不仅只是一个被众人熟知和认可的称呼,更代表着谁会是我的未婚妻。”
他的眉目和鼻梁都很端正,是经常出现在黑白报刊照片上皇室王储的神态。
他的话语中并不含有轻蔑、厌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已对她毫无爱意的事实。
随后他转身走了,新晋的白玫瑰也只是轻轻颔首,表示已经打过招呼。
奈布·萨贝达突然知道玛尔塔为什么会困在噩梦里纠缠不清。
她不会主动走出依恋的幻象,而她依恋的幻象又并不凶神恶煞,他连拒绝都温和有礼,他连给人难堪都像在端庄地微笑。
这是一个甜蜜的噩梦,因为即便他不爱她,她还是能看见他、感受他;即便他不会和她在一起,或许在现实中永不联系,她还是会在梦里获得他一个眼神、一句互动的话语。
“对不起。”玛尔塔撤回自己的手,小拇指微微颤抖,“你就当我是开玩笑吧。”
仿佛安慰似的,她加了一句:“每次请求了、答应了,都让你忘掉,对不起,我很没用吧。你不必在意我了,也不用考虑我待会在大家眼前会不会丢人,我们只是临时的舞伴。”
第一次,她对他说“如果你是他,我会很高兴的”。
第二次,她面对他真心实意的“你不如尝试喜欢我一下”的提议,脱口而出了一个“好”字。每一次她都很快地反悔,像梦一样捉摸不定。
“我知道,”奈布打断她的忏悔,梦将她软弱无助的情绪放大了数倍,“我也没有当真,你可以一直喜欢他,没人规定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自己的这份喜欢就没有价值了。”
玛尔塔吃惊地看着他。
他也温和不带责备地回望,有些苦涩地想,「反正,这只是你的一场噩梦,梦醒了你就忘记我了。你总不会每次噩梦都记得我。」
“谢谢。”
“但是说第三次的话,我会当真哦。”奈布朝她挑眉,惹得她笑出来:
“好。”
玛尔塔只是短暂地被逗高兴一会,掌权者召唤她上去时,她还是很紧张,奈布眼尖地看见她雪白的颈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身旁的人们都黯淡下去,失去颜色。一束聚光灯在她附近亮起。
奈布知道这是她的心理作用,噩梦进行到了最使人心潮迭起的部分。如果这是一部小说,读者应该会知道这是关键的转折点。
“我儿的未婚妻如今是这一位小姐,”掌权者脸上的沟壑在雪白灯光下显得锋利可怖,“新的「高塔白玫瑰」,至于玛尔塔·贝坦菲尔小姐与我儿过去之交往,提者必追究、定罪。”
很奇怪地,被静音的一切都瞬间沸腾和复活了,人们像没有思维和感情的机器人继续团聚着舞蹈,设定好程序一样对话、放肆大笑,但传来的声音像玻璃瓶罩着的嗡鸣,模糊不清。
「玛尔塔,你的噩梦是孤独吗?被喜欢的人抛弃的孤独,被否定后,当作没有存在过的那种孤独?」奈布敏锐地意识到她心境和梦境的转变。
他就知道她不可能那么快释怀,一定会在这关键的节骨眼被击垮。
“玛尔塔?”奈布在越来越大的嗡鸣声中呼唤,但刚刚还那么显眼的她突然不见了。
奈布推开重重裙摆,才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发现蹲下的她,一身礼服上沾满乌七八糟的脚印。
她好像想哭,但是她又好像早就在五年间对自己的折磨里,放弃了和亨利在一起的愿望,因此她不知道该哭什么。因为她亲眼看见他和另一个人携手,预备共度余生吗?
“我都说了让你别管我了。”玛尔塔的身形越是蜷缩、消瘦,奈布·萨贝达的心脏越是像热缩片受热一样拧巴。
直到他终于忍受不了看她被自己虚无、空洞而又庞大的悲伤袭击,像噩梦刚开场那样扶住她的双肩:
“玛尔塔·贝坦菲尔!看清楚!这里还有我。忽视他们,明白吗?不爱你的,和你无关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唰。”像戏剧落幕的声音。高塔式建筑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玛尔塔迷茫地抬起眼睛看他,现在她眼睛的蓝是水洗的玻璃,对视的时候,能透过这透明的窗看见她脆弱的心。
“是的。”奈布想要结束这一场噩梦了,他不想使自己在被她吸引的感觉中越陷越深,“你在噩梦里的情绪被放大了无数倍,玛尔塔·贝坦菲尔。你自己不觉得反常吗?你在现实生活中的性格真是如此吗?你的痛点这么容易被击中吗?没有其他解释了,这是你的噩梦。”
“我的噩梦。”年轻女人的眼睛将信将疑地看他。
“你看,他们都不存在了。”奈布看见她情绪逐渐平复,长出一口气。
他们身边的景致的确如同不存在的空间。
香槟墙、大理石柱、挂着的神话故事像都消失了,唯独留下黑,无尽的黑。
「噩梦快结束了吗?」奈布·萨贝达的心中余有不舍,他已经决定出噩梦后向医生提出请求,将给自己提供噩梦的志愿者性别换为男性。
「我不能爱上你,我会抑制这种感觉。所以,这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他的手指移过玛尔塔的脸颊:
“想到这是梦,这一切不是都改变了吗?不要害怕,玛尔塔。你心中所想的,才是你的力量。”
“原来你逃避它、害怕它,不知如何抵御它,但现在,你知道它们不是真实的了,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操控它,与它共舞、架浪前行。”
噩梦的世界好像在崩塌,玛尔塔揪住奈布即将抽离的西装袖口:
“我们还会再见吗?”
“谁知道呢,”奈布笑,“给我个离别前的吻吧?”
他是真的在开玩笑,但她迅速地搂住他的脖颈,在喉结的左侧印下一个两秒钟的吻。
现实世界,显示屏的画面定格在青年凸起的喉结和皮肤上一枚鲜艳的吻。
那个吻很克制,因为它没有出现在他的双唇或脸颊,但它因为噩梦中不受控制的情意而湿润、发抖、偏移,最终落进二人的心底。
机床上奈布·萨贝达的手指和睫毛轻微颤动,他将要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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