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020/木云木夕

        南壶巷内，玉珠好不容易把柴火重新烧起来了。

        她想了一个法子，长根的木棍，也不劈开，直接往灶膛里塞，等它烧完一截，再往里夹，一点一点烧干净。

        她也很想往上房去看看，可她又一想，灶上的锅不能没人守着，而且爹娘这么许久没见面，爹不一定希望她这个碍事的闺女往跟前凑，她还是老老实实等人家叫唤才去罢。

        于是她就一直躲在厨房，默默地把红糖鸡蛋水熬好了。

        趁着烧火的功夫，玉珠也忍不住把自己的身世想了一遭，这几年，她脑海里总忍不住出现一道奇怪的声音，那苍老的声音说：“小姐，不是老奴要丢你，是你娘不要你，希望你以后能逢凶化吉，大富大贵，过好日子罢。”

        这道苍老的声音有时候就像是梦境里传出来的，无根无据，她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原来身份的信物。

        而且，前世，玉珠的母亲程凤娘对她虽然比不上现在的娘沈氏亲热，但也没有虐待过她呀，她不相信，她的娘亲程凤娘会做出把她遗弃的事来。

        若有机会，她定要去白云路的桓府看一眼，看她前世的父母这一世是否有了别的儿女。

        玉珠叹了一口气，也许她这一世就这个命，前世锦衣玉食，这一世，见不得光的外室私生女，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张修鸣和刘念儿在叫她，不由得一惊，忙应了一声。

        “我在厨房。”玉珠大声道。

        玉珠把灶膛归拢整齐，确保没有把火星子留在外边，这才起身走出厨房。

        一出门，便迎面碰上张修鸣和刘念儿两人。

        “鸣哥哥，念儿，你们怎么来了？”玉珠显然不是很明白，他们此时上门到底有何目的。

        刘念儿见玉珠白净的小脸上沾了一些黑灰，扑哧一笑，“大姐儿，你怎么在厨房烧火啊？你们家的下人呢？”

        玉珠拍了拍白绫裙子上的黑灰，舔了舔唇珠，“她们都忙着呢。我搭把手。”

        张修鸣见她唇红齿白，一张小脸瓷白剔透，不由得看呆了，便伸出手，想用袖子帮她擦拭。

        玉珠往后一躲，羞赧笑道：“没事儿的，我一会儿用井水洗一下就好了。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玉珠挠了一下脖子，天气炎热，她浑身都汗湿了。

        张修鸣没吭声，刘念儿便道：“也没什么。就是叫你一块出去玩儿。对了，我们听说，你爹回来啦，能带我们去看看吗？我们还没见过你爹长什么样呢。”

        玉珠又挠了一下胳膊，她很担心此刻去找父亲，会被骂出来，到时候更没面子。她只得编个理由，说自己浑身痒痒，得先沐浴，晚点再带他们见父亲。

        总之先把人打发走了再说。

        张修鸣和刘念儿只得悻悻而去。

        玉珠站在原地踟蹰，不知该不该往上房去。正巧紫竹从后院走来，招手示意她过去，她这才迈开了腿。

        主仆二人在庭院中间的石板路相遇。

        紫竹笑眯眯问她道：“大姐儿，你见过父亲了没有？这么久没见，你是不是都不认得他了？”

        玉珠摇摇头，“还没见呢。才刚在厨房烧火煮饭。紫竹姐姐，你好点儿了吗？”

        紫竹摸了摸玉珠的头，咬着嘴唇道：“才刚用冷水洗了衣裳，这会子还是疼。”

        “紫竹姐姐，厨房里熬了红糖水鸡蛋，阿娘说了，让你喝一碗，吃一个鸡蛋。”玉珠甜甜道。

        紫竹一怔，似是没有想到，眼眶一热，正要说话，却见周武从二门走来。

        紫竹和周武二人遥遥一见面，空气便有些怪异。

        玉珠此时也无聊，没有地方可去，她便留下来，看戏。

        只见周武抿了抿嘴唇，憨笑着走了过来，“前儿三爷去了一趟扬州府，扬州府的知府李大人与咱们府上原是姻亲世交，李大人母亲过世，三爷前去吊丧慰问。此外，府里在扬州还有好些庄子、铺面，三爷也顺便去巡视一番，整顿整顿。这一来一回，便耽搁了。”

        他一来，便交代了自己为何到此时才把桓敦请过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紫竹看。

        紫竹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应承了他什么，有必要对人家亲热一些，可另一方面，她又实在很抗拒嫁人生子。

        更何况，她自己是奴才也就罢了，再嫁给一个家生子，以后孩子世世代代也都是奴才，低人一等。

        她不愿意。

        紫竹只得抿唇一笑，随意敷衍了几句，便道：“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茶。”

        说着，撇下了周武，往厨房去了。

        玉珠看着周武的神色，似乎很失望，她眨了眨眼睛，轻轻道：“紫竹姐姐来癸水了，肚子疼……”

        周武听了，神色稍缓，心道：她难道是因为来好日子了，肚子疼，所以这样？

        玉珠不知该如何化解两人的尴尬气氛，只得转身回房。

        进入堂屋的时候，玉珠不敢往母亲的房间看，脚步飞快地往自己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玉珠呆呆地坐在榻上发怔。

        随手捞起九连环，心绪不宁地解了起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反正当沈氏叫她的时候，她已经解到第五环了，她看向母亲，只觉得母亲容光焕发，一扫过去的阴霾。

        沈氏走过来，牵着她，往堂屋走。

        堂屋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梳着发髻，穿一身宝蓝杭绸直裰，面若冠玉，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目，似喜宜嗔。

        玉珠看着这个男子，只觉得陌生得紧。

        可她知道，这个男子，是她这一世的父亲桓敦，桓国公府里的三爷。

        玉珠压下心头的不适，给久未谋面的父亲行之以最隆重的大礼——磕头。

        “给爹爹请安。愿爹爹万福金安。”玉珠道。

        她这一磕头，直接惊呆了沈氏和堂上坐着的男子。

        两人对视一眼，沈氏忙笑道：“这孩子，定是见着爹爹高兴坏了。”说着，弯腰拉女儿起来。

        桓敦也弯腰，双手把女儿扶起来，拍了拍她的双臂，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她生得粉雕玉琢，乖巧可爱，又千伶百俐的，顿觉喜欢不已。

        “大姐儿越发懂事了。好。”桓敦把女儿抱在腿上坐着，又随意问她些话。

        玉珠都一一地答了。

        过了一会儿，桓敦便道：“我饿了。怎么还不见摆饭上来？”

        沈氏答应着，忙去催促厨房摆饭。

        一时，陈婆子和紫竹张罗着把饭菜都摆了上来，桓敦便和沈氏吃饭喝酒。

        桓敦兴致颇高，让沈氏陪着他喝。

        玉珠坐在一旁，静静地吃饭。

        忽听桓敦道：“明儿我去回明老太太，把你们娘儿俩接回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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