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张张嘴,刚想回绝何东君自己还有客人,白远然便主动站起来:“既然程小姐要和朋友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撤退的速度之快,简直像老鼠遇见猫。
“他是不是欠你钱?跑得这样快。”
“做贼心虚而已。”何东君不屑道。
“他偷了你的什么?”
男人挑眉,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脸上,轻而易举吐出一个字:“人。”
已捧至口边的咖啡忽然一顿,撒在洁白的衣裙上,斑斑点点,像是雪中污迹,显眼可惜。
何东君抽了纸巾递给千梦,“做什么这么莽撞。”
她低头擦拭,但污迹已然干掉,再用力也无济于事。
千梦没有问他,白远然究竟偷了他的什么人。
或许问下去,他会说一个别人的名字来搪塞她,然后她又继续自欺欺人,不过是虚惊一场。
何东君在意的人,一定不是自己。
但林茉的话一直萦绕在脑海,他们那笔不怎么见得人的交易几乎说明了一切。
这局棋并不高深,只是她不敢解。
于是故技重施,顾左右而言他:“中午吃什么?”
他似乎看出她刻意回避之前的话题,对于个中原因了然于胸,但眉目之间仍不免露出几分落寞。
“六楼,酒店特意安排的粤菜,一起尝尝吧。”
他记得,她喜欢粤菜。
闻言,千梦起身,
何东君再一次将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正好遮盖住咖啡留下的污渍,他自顾自的去按电梯。
“昨天那件外套还没还你,今天就又来一件。”她最近似乎总是在他面前出洋相。
从重逢的第一秒,到夜晚的那杯从头浇下的红酒,再到现在撒掉的咖啡,总共不过两日,频率也太高了些。
“我都习惯了,从前,我不也是这么为你出头的吗?”
从前。
这两个字似是一种特殊的开关,美好与酸涩都尽数装在里面,不按下还好,一按下,回忆便如潮水一般收不住。
千梦黯然出神。
2007年的冬夜,是何东君第一次对她施以援手,那一晚,漫淑的雪仿佛怎么都下不完。
那天千梦的书本封面上被贴了一张便签,字体潦草歪斜,却是她熟悉的字迹,上面写的是:放学后老地方,我等你。
老地方,说的是年华夜店。
随即下课铃声敲响,千梦面无表情地将纸条塞进校服口袋里。
把下节课的课本放到桌面上来。
心里想着,恐怕今晚来不及回去给程安安讲仙度瑞拉了——千梦那位生来痴傻的大姐总是爱听她讲童话故事。
黄昏,室外天寒地冻。
千梦脱下了厚重的冬季校服,刺骨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年华夜店那种地方穿校服的话就太招摇了。
她把校服塞进包里,包变得鼓鼓囊囊。
穿过七弯八拐的巷子,“年华夜店”四个字被做成一张大的灯牌放置在入口处。
形形色色的男女进进出出,里面的人鱼龙混杂,乐声喧闹疯狂。
千梦刚到门口,郑乔瑜的小弟就上前来告诉她,乔哥等她有一会了。
千梦点点头,跟着小弟往里走。
郑乔瑜的包厢在最里头,从门口一直走过去,会有各色不堪与污秽入眼、入耳。
千梦目视前方,她从小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装作看不到。
“小雨,”她叫那个小弟,“你觉得我今天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小雨回了回头,昏暗灯光与嘈杂音乐交错,她看不清这个十四岁男孩脸上的表情。
只听见他拉开包厢的门,说了声:“进去吧。”
郑乔瑜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怀里正抱着一只猫。
那只猫在他手里一点都不像宠物,而更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玩物。
就像自己。
郑乔瑜皮相并不优越,明明只比千梦大五岁,却周身肃穆之气。
他是漫淑真正的地头蛇。
千梦进去之后他并未抬眼。
“你来了。”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然后手中用了点力气,猫惨叫了一声。
几秒之后,又归于平静。
每年的十二月十二日千梦都会被郑乔瑜叫到这里来。
他擅长各种令她尊严扫地的把戏,却又能完美的掌握分寸,不致惹祸上身。
“门别关,”他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顺手将沙发上的薄垫拿了一个过来,像是最后的善心。
扔到她脚边。
漫不经心的命令她:“跪下。”
背包扔在地上,千梦并无反抗就准备往下跪。
不惹怒他,就不会挨打。
门外有许多等着看戏的人。
包厢木门圆钝的纹理落在她的余光里,像足了抽象世界的万花筒,叫人头昏眼花。
自然不会有救世主从天而降,她也不需要有。
跪一跪又能怎样?程千梦膝下不过是草芥一堆,不值钱的。
可就在她跪下去的那一刹那,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肘,一股向上的力量牵制住她。
千梦下意识抬头,那双眼眸沉金冷玉,却默然在这个冬夜升起一轮太阳。
“我的朋友,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低迷的声音如同磁铁,将千梦心脏中的灰尘剥离。
何东君的眼神明明寡情,她却有一刻,希望从中窥见深情。
那是她沉陷的第一秒。
何东君把千梦拉起来之后又一把将她推到身后去,转而独自和凶神恶煞的郑乔瑜面对面。
“乔哥吃了吗?”何东君挑眉,云淡风轻的跟郑乔瑜问好,一口京片子。
搞得好似老友相见。
“阿梦什么时候多了个富家少爷做朋友?”郑乔瑜看了眼被何东君护在身后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小雨擅察言观色,不动声色的把包厢的门关上。
任凭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不知沉默多久——
“乔哥不打算给我一个薄面?”
郑乔瑜眯了眯眼:“看在何少爷的面上,她当然可以走。”
“那谢谢乔哥。”
“但是何少爷,”酒杯“啪”的一声被放在玻璃桌面,几乎破碎,“不是每次都能有人救她于水火。”
何东君回过头,扯了扯嘴角。
几秒后,是独属少年的狷傲与轻狂:“没准呢。”
没准白骨森森的人间,他勾勾手指就能救她。
他推开包厢的门,喧闹的乐声替代剑拔弩张的寂静。
看戏的仍旧是那群人。
只是没人想到,这朵风中期艾伶仃许久的花朵,居然真的会被救下。
思绪回转,电梯已至。
“我从没问过你,年华夜店那一次为什么帮我?在那之前,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男人修长的食指按下六楼的按键,不急不缓地答道:“因为帮了你,我与你就不是萍水相逢了。”
千梦没再说话。
他们像是陷入一团死局,无论她怎么跳脱逃避,朝哪走,最后都会迂回到暧昧的关卡。
餐桌上。
粤菜好吃是其次,那瓶莱登特制的米酒最对千梦的胃口,瓶身是岫玉质地的绿,叫它看着通透又有食欲,于是难免贪杯了些。
“你这样子,倒像是要借酒消愁,”何东君夺走她的酒瓶,“是什么愁思,让向来清冷理智的程千梦大中午的就开始买醉?”
他的问句落在耳边,像是故意的挑衅。
千梦伸手去抢他手里的酒瓶,他却将之高高举起,千梦跳着去够,软绵的身体近乎贴在男人坚实的身板上。
热血上沿,他的喉结难忍的动了一下。
何东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千梦一时没有准备,眼看就要摔下去。
宽厚的手掌支撑住千梦纤细过分的腰肢,区区一掌便可盈握。
他稳住她,温热气息全落在她敏感的脖颈后:“闹什么?”
千梦似是一时间醒了酒,却又奇怪的感到眼前场景莫名熟悉。
是在梦中见过吗?何东君这般靠近自己的样子。
她猛然推开他,绯红飘上脸颊,仿佛肖想都是种罪过。
“你这是,害羞了?”他今日似乎格外喜欢调笑她。
她叹了口气:“何东君,你今天好讨厌,我这只是酒喝多了上头。”
“那请问程小姐,如何才能不讨厌我呢?”他像是在哄醉酒的小孩。
千梦盯了他几秒,“我想吃乳香片。”
“这简单,莱登有专门的甜点师傅,让他做吧。”
她摇摇头,“不,我想吃上次在厦门的长日街买到的那个。”
难为她醉成这样还能记得长日街。
何东君失笑,“你是要我现在飞过去给你买?程千梦,你醉酒之后可真刁蛮任性。”
“刁蛮任性,”她念叨这四个字,“那我和孟思秋比,谁比较任性?”
“好端端怎么扯到她?”
“不许回避问题。”她歪着脑袋,义正言辞。
他无奈,只得回答:“你和她比起来,懂事多了。”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宠她、偏爱她?”说着,千梦就趴在桌上,酒精终于消耗完她旺盛的精力,没几秒就睡了过去。
孩子气的程千梦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清冷的睡颜。
其实他还是更喜欢她像刚刚那样,和他闹着要吃长日街的乳香片,不遗余力的胡闹,也不遗余力地笑。
然而,然而。
何东君的食指划过她睡梦中也不忘蹙起的眉毛。
你要是能少点烦恼就好了。
隔着宽大的男士外套,何东君将千梦打横抱起。
吩咐经理,开了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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