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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未正一刻,太阳西走。

        “此次绑架案的受害者是牧野书院一位新生,祖籍明月乡,因幼时患病,自小在人间长大……”

        “据调查,此次绑架案,他们先是利用未开灵智的白猴数次携蛊潜入书院,确认绑架目标。

        随后,挑动螣蛇与过路的幼年应龙打架,借城界不稳之机,趁乱将冒充者玉面妖送入暮城。

        最后,在十里画廊四时布庄,用迷惑心智的‘青鸟失途’蛊操纵受害者自东山沿白首山脉方向出城,途中由双头蛇妖和虚梁暗中监视。”

        “另外,此案中有几个疑点:一是根据收灵司的勘验,白猴体内的蛊是‘一线牵’。这种蛊最早出现于‘隐雾旧案’,其特别之处,在于它不需要宿主和受害者接触,只需能探知气息的距离即可标记受害者。

        疑点在于:‘一线牵’这种蛊引在黑市已失传近百年,不知为何又忽然出现。

        二是此案中的冒充者,玉面妖。根据拘妖司的查探,其真身是人间巧匠打磨出的一副白玉面具,不得天缘,原应是个死器。却玉面有瑕,额上有一滴血迹,此迹可汇灵气,聚灵魄,故玉面借此机缘,得修妖道,已有四千余年。

        疑点在于:鉴真镜里,她修妖化形的容貌和受害者一模一样,可是她化形已有三千余年。而且,依照她的修为,不该轻易输给一个书院学子。

        三是此案中的虚梁,他一向在北地岛洲活动,做些黑市暗商的买卖,月余前,在黄泉镇失去踪迹。之后,缉魔司便收到匿名线报,说他扮作商贾来到中土陆洲。而根据受害者的陈述,提及虚梁要带她去见一位‘主上’。

        疑点在于:虚梁的‘主上’,早在数年前就被逮捕,现关押在天囚岛……”

        这是一间会议厅,下面坐着参与此次案件调查的各司使者。随着案情的梳理,时间流逝……至申正二刻,会议结束,使者们陆续离开。

        却有一位坐在最前面的女子,容貌姣好,眼尾隐有细纹。她的双臂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支着下颚,像是陷在沉思之中。

        “不觉得还有疑点吗?”

        新阳侧头看向站在阴影中,戴着银色面具的百里臻。

        百里臻没有回答,新阳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你想一想,如果缉魔司没有收到匿名线报,提前在城界布置暗哨……如果这个小姑娘的舍友没有敏锐的发现她被掉包,及时追上去……如果小姑娘的‘父亲’当天没有进山采药至夜方回,且正好走了东山……如此层层假设,再去推演——不觉得,绑走这个小姑娘也太难了吗。”

        “又或者说,他们知道绑架很难成功,却依然这样做,是为了试探什么?还是为了告诉我们,小姑娘身上有秘密呢?”

        百里臻抬眸对上新阳的视线,“引我们生疑。”

        新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真有意思!”

        深秋时节,医馆门前路口栽着的两株月莹树开始凋零,屋后的枫林叶红如火,宛如一片燃烧的云霞。

        “你旧疾虽愈,日常也需注意保暖,不宜受寒。”

        玥医师立在案前,执笔写好药方,交给身边的学徒,“最近天气变得快,你照着药方吃几日,补一补气血。”

        学徒小跑着去药房配药,一个转身便不见了身影。

        “玥医师,我没有……”

        “我知道。”

        玥抬头打断千叶的话,一双雪水洗过般澄净的眼睛里蕴含着说不尽的通透了然。“病者不宜思虑过重,平日里要多宽心。”

        原千叶呐呐着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澄清,只得勉强笑了笑,抿着嘴压下自心口弥漫起的苦涩。

        学徒很快配好药,一路小跑着回来,将一提药包递给千叶。

        千叶接到手里,抬眸看了一眼玥医师,见他已经转身忙起来,只得失落的离开。

        走到路口的时候,恰巧吹来一股风,漫天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翩翩落下,送了千叶满身花香。

        千叶摊手接了一朵落在掌心,一眼望过去,像是要穿透时光,沉溺于某个转瞬即逝的画面,以慰藉自己的一厢情愿……

        “千叶?你不舒服吗?”

        千叶抬头一看,原来是舍友夏月。“没有,只是天变得快,抓了副补气血的药。”

        “一起回去吧?”

        “好啊。”千叶手掌轻轻一翻,粉白的花朵就悠悠飘着落到泥土里——有些事早都注定了,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千叶和夏月回去的路上经过廊房,已经临近傍晚,廊房里的同窗还不少,谈论最多的就是下一旬的武道比试。

        “对了,微沫的伤好些了吗?可以参加武道比试吗?”夏月轻声向身边的千叶询问。

        “我昨日去探望她,看着还不太好,估计不会参加了。”

        “你别担心,慢慢养着总会好的。”

        千叶点点头,也不和夏月待在廊房闲聊,站一会儿就回去了。

        窗外的夕阳正美丽的动人心扉,葬海之上的暮城也正在忙碌的余韵里迎接夜晚的降临。

        棉被晒了一天,松软的像是棉花糖,仔细闻还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约是染了阳台上香草的味道。

        果果倒在被子里,“啊!让我在这温柔乡里一觉不起吧。”

        “不要乱用比喻。”伊霂拍了拍枕头扔给果果,“不抓紧点儿,你是想熬夜么。”说完指向堆在她和浅夕卧室里的被子和靠枕,“快点儿干活。”

        天已经全黑了。

        窗外一轮明月升在林梢,带着淡淡的浅黄。

        装完最后一个靠枕,微沫忍不住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她往自己的床上一躺,温暖柔软一下就将她包裹起来——果果的比喻很贴切啊,微沫阖上眼睛,昏昏沉沉的想。

        伊霂见她们都睡了,手轻轻一挥,整座楼就暗了下来。

        一望无际的草甸铺展在脚下,山谷起伏间,时而能看到围建起的房舍——微沫想,她又做梦了。

        这是一个炙热的夏天,山水草木,都是明亮的油绿色。

        远处传来欢乐的歌声,随着风自由的散在天地之间。

        “她”也很开心,迈着小腿往歌声的来源奔去。

        忽然,从一侧高坡上冲下来一位少年,抱起“她”坐到肩膀上,仰起头问“她”:“我的新娘啊,你什么时候长大?”

        “她”低头看向少年——少年的眼睛里倏得窜出烈火,瞬间就将面容燃烧殆尽,而后是少年的头颅,少年的身体,少年脚下绿意鲜浓的草甸……

        “她”站在火海里,惶恐,无助,难过……终从骨血里生出愤怒的种子,随着大火冲天,几近结出仇恨的果实。

        然而,“她”看到早已被烈火吞噬的少年,他牵着一头雪白的龙马向“她”奔来,抱着“她”坐上龙马,而后一剑劈开大地,分绝烈火——龙马驮着她,逾云山之巅,潜幽海之渊,一路跋山涉水,最后抵达烽火狼烟的人间。

        “哥哥……”

        微沫双手扯着脖颈处衣领,挣扎着从强烈的窒息感中醒来,像被浓烟呛坏的嗓子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十分陌生的称谓。

        沉郁的黑暗撞进微沫眼底,唤醒了她几乎陷入魔障的梦魇。

        她蜷缩着将额头的冷汗蹭在被子上,把自己裹得更紧一些,急速跳动的心脏才慢慢缓了下来。

        她尝试着慢慢去回忆梦里的画面,然而杂乱无章的思绪很快填满大脑,催着她沉入新一轮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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