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二十四小时前——
梧城位置偏北,立冬刚过就飘了一夜雪花。城西梧山山腰在几年前开发出一片别墅区,此刻白茫茫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母亲,该吃药了。”
秦娅缓缓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她循着声音侧起头看向端着托盘立在一边的男子,粲然一笑。
女娲族裔总是生来好相貌。即使她曾经遭受困苦磨难,也已不是青春年华,可一颦一笑依旧动人心魄。
“下雪了。”
她的眼神自十年前起就没有焦点,总落在虚无处。此时此刻说起雪,倒似是攒了一点儿光。
“母亲,我们先喝药吧。”青年男子与秦娅很像,即使一身正装,瞧着也掩不住一股柔性的明媚。
“喝药。”秦娅木然的点点头,一口接着一口咽下青年男子喂来的汤药。
秦笙耐心十足,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把汤药洒出来。“母亲,玄镜师叔一早派人过来传话,说他下午过来看您。”
秦娅听到这里立即紧抿上嘴,一个劲儿的摇头,被嘴里还未咽下的药一呛,不住的咳嗽起来。
秦笙忙放下药碗,一手顺抚秦娅的后背,一手掏出绢帕摊到秦娅面前接着。
门外候着的仆人立即去取温水。
秦娅咳的厉害,手下不由上了力气,抓着秦笙的手腕,竟将他的骨肉捏的生疼。
“母亲!”秦笙倒抽了口冷气。
秦娅慢慢缓了过来,手一松,身子一歪,倒在了木椅松软的皮垫里。她的睫羽上挂了泪珠,当真是被呛的厉害。
秦笙无奈,伸手把秦娅膝盖上的厚毛毯往上拉了拉,躬身道:“母亲,您先好好休息。”然后端着药碗,带上门离开房间。
听到门被阖上的声音,秦娅才睁开眼睛,轻轻一眨,泪水就顺着眼角流进鬓发里。
泪水洗过的眼瞳映出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安静下来的房间像是忽然坠入时光倒流的漩涡——躺在木椅里的秦娅变成了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漆黑的瞳仁里映出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水晶吊灯,大人们的争吵一声盖过一声,客厅里的装饰品接连炸裂,随着一柄拐杖狠狠的敲在地面,华丽的水晶吊灯立即轰然砸下,无数的透明碎块滚落一地……
那天之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
祖父去世之前,把家族世代守护的秘密交托给她。
当时,她只当作听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直到那些古巫敲响城堡的大门……死里逃生的她隐约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决绝——他们家族世代守护的秘密已经成了血脉相传的诅咒——她需要隐姓埋名过完一生。
然而,命运玄妙,即使明知自己的生命就悬在刀尖之上,她依然无法自拔的陷入爱情……
“笃笃笃——”
“母亲,玄镜师叔来了。”
秦娅撑起身,极为眷恋的望了眼窗外的雪景,“请进。”
门外守着的仆人闻声推开门,随后恭谨的退到一边。
玄镜一身黑色长衫,身形挺拔,戴着金丝眼镜架,恍然一瞧,像是一位彬彬有礼的教书先生。
秦笙端着托盘跟在玄镜身后,几步走到秦娅面前,把托盘搁在圆桌上,轻手掀开托盘上的白瓷汤盅盅盖,一股浓香立即飘散在空气里。
“母亲,我让厨房给您炖了参鸡汤,您尝尝味道。”
秦娅摇摇头,然后略微迟缓的抬眸对上玄镜的眼睛。
“你来早了。”
玄镜伸手扶了下鼻梁上的镜架,微微一笑,“我知道您吃药后的两个时辰内会清醒一些。而我要问的事,还是您清醒的时候谈比较好。”
“你听到了。”
秦娅转而看向秦笙,他立即会意,转身离开。
直到门缓缓合上,秦娅才收回追着秦笙背影的视线。
“那今天,我依然从讲故事说起。”
玄镜走到秦娅对面的木椅上坐下,一手从托盘里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您要吗?”
玄镜见秦娅摇头,轻轻一笑,自行讲起来,“一个时代即将落幕,有归立世——女娲族是唯一没有避走有归且继续守正人间的远古神裔。
人间浩劫之即,时女娲族族长举全族之力,救万物于水火,最后不惜以身殉道,灵魂化生泽固山海,以平时序,以稳界域。
为此,女娲族式微,于人间销声匿迹。
数千年后,龙马负图,伏羲创八卦,万妖退避。
由此,人族才真正开始兴盛。
然而,天下山川有数,人族的扩张必然导致妖族的生衍之机越加微小。经年日久,矛盾激化,一场战争无可避免。虽然人族有巫族相助,但妖族毕竟自远古传承,势大根深。到最后,人族只可谓是惨胜。
如此一来,妖族自然不会甘心。两族争端没有因为战争结束而结束,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不死不休。
这时,女娲族终于在数千年的休养生息中恢复力量。
他们自昆仑虚出世,盛请人、妖、巫等诸族首领,以化干戈为玉帛,又于昆仑虚选一深谷,兴建牢狱。
从此,昆仑便有镇妖谷。
据传,镇妖谷有狱十八道,不过自秦朝末期起,就有流言说,谷里有第十九道狱,关押的却不是妖。”
玄镜说到这里,闲适的品了口茶。
“重复之前的问题,作为女娲族族主血脉,您知道第十九道狱里,关的究竟是谁吗?”
“你最先问的,不应该是镇妖谷里真的有第十九道狱吗?”秦娅兀然笑了,“玄镜,你不是我女娲族裔。”
玄镜神色忽冷。他看向秦娅,看到她一直犹如枯井的眼睛里凝聚出光亮,几乎要燃烧起来。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玄镜微微眯了下双眼,“您愿意说了吗?”
“你们帮我找到我的儿子。”秦娅说到这眼里倏而闪过一丝嘲讽,“代价不就是说出我们家族世代相传的秘密。”
玄镜搭在茶杯上的指盖,忽然白出一片月牙的形状。
“你别紧张,省得不小心把杯子捏碎了。”秦娅转头看向窗外,“能帮忙把窗户打开吗?”
玄镜立即上前打开窗户,冷冽的寒风随之扑进温暖的室内。
秦娅吹着寒风,眼底映着雪景——窗外是别墅配置的花园,青松梅树上都盖着皑皑白雪,墙外是已经清扫出来的宽阔路面,再远些,是城市里模糊的高楼大厦。
玄镜站在一边,耐心的等着。
“我祖父和我说过,镇妖谷第十九道狱是为我们女娲族自己准备的。”秦娅吹着寒风,声音便放的更低了,像是在给孩子说睡前故事。
“神不立道,天斩其寿。这在远古时,是敬勉神裔的箴言。如今,则是时代落幕后应验的戳语。古神里的先知,预言了我们的衰亡。但是衰亡并不可怕,因为生死兴衰本是天道,可怕的是我们拒绝衰亡而不自知的沉沦。
所以,先祖为我们自己准备了第十九道狱。”
秦娅缓缓闭上眼睛,换了一个极为舒服的姿势,“可惜世事多变……我们女娲族的族长之位世袭,唯独一位是例外。她作为族长的托孤重臣,以代族长之尊一手缔造了牧野之战。在她逝世后,收复权位的少年族长不顾长老们的劝诫,将她写进了《女娲族志》的族主纪里。
第十九道狱,就是她打开的。她不仅打开了,而且篡改了第十九道狱的判言。
你问我第十九道狱里关着谁吗?”
秦娅的声音忽而嘶哑起来,“她的判言是:汝之罪孽,汝之血脉,封此无期。”
玄镜想问问更加详细的情况,一抬眸,却被一道幽蓝的火焰扑了眼睛——秦娅已被魂火包围焚烧起来。
魂火,是灵魂的火种,是转世轮回路上,于冥域无尽沉沉的黑暗中,一盏明灯。
魂火燃尽肉身,便是灰飞烟灭。
那位少年族长,不惜以骨血作介,以世代后裔的灵魂起誓,永远保守镇妖谷第十九道狱的判言。
滚烫的热浪扑至面前,玄镜立即清醒过来,最后望了眼烈火中的秦娅,瞬间消失在别墅里。
大火气势汹汹,很快包围整座别墅。等到消防车赶到的时候,残阳如血,别墅已烧成一片废墟。
玄镜站在梧山山顶俯视别墅,浓烟滚滚,红色的消防警灯在漫起的黑夜中不断闪烁。
“师叔。”秦笙从火海中避退匆忙,西服褶皱而且蹭到许多烟灰,十分狼狈。
玄镜转回身,示意他上前来,“总是‘母子’一场。”
秦笙只略扫了一眼山下,便恭敬的低头立在一旁。
玄镜略有几许了然的笑笑,伸手虚揽上秦笙,凑到他耳边,“你怎么无动于衷呢。”
秦笙忽然睁大眼睛,略微张开的嘴像是要说什么,随即无声倒在了枯丛里——他的脖颈动脉上插了一柄黑色细匕。
鲜红的血液流到枯草上,枯草立即泛起青绿,似要重现生机,可惜不过几秒,绿意很快消失,最终血液流染处依旧枯草丛生。
“终究只是个残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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