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再见
再见的模样
山水家国间
神色和语调不同
林漱离开时骆橪尚未回来,可再见她已是另外一个模样,想必是回去过。只是不知她是否发现那条红鲤鱼消失不见,林漱一路猜想,穿过人潮来到燕庐前,只听见里面传来几个女子此起彼伏的声音。
“骆姑娘,我问过小同小宁,他们说没见过什么红色鲤鱼。”
“姑娘,我一直都在,没见过什么人来到这里,不知道有什么人会拿走那条鲤鱼,难道,那不是人?”一位蓝衣姑娘装出一副神神叨叨仿佛见了鬼的模样。
一旁身着青色衣裳的姑娘插嘴说:“远蝉,别老这样神神叨叨,说不定恰好有一只猫走进来,刚好看见便叼走了。”
远蝉姑娘反驳说:“我一直守在门前等姑娘回来,一早上,别说野猫,一只苍蝇我也没放进这门里去。”
青衣姑娘撇嘴取笑道:“你守得住一扇门,可防得住后院的窗?你怎么能确定窗户不是为猫打开的?你如何能保证猫不会从你忽略的地方进来?”
骆橪神游天外,恍恍惚惚,听见谈话像要争吵,才回神插话说:“好了。谢谢你们。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你们先回去,远蝉你留下陪我一会儿。”
找不到可不行,不过鲤鱼已经自己找上门。
林漱隐去身形走到几个姑娘身边,见几个因骆橪说谢而面带无奈的姑娘两两对视,相互示意后起身离开。再看骆橪,看似无动于衷,却让林漱想即刻化作鲤鱼回到她眼前,她丢的似乎不只是一条鱼。
“阿骆,不过是一条鱼,没事的。”远蝉用忽略林漱的方法劝说骆橪。
虽然只是一条鱼,可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生命不分贵贱,怎么能在对比之中放弃其中之一呢。
“远蝉,又一条因我而死的生命,若我没将它带回来,或许它能在半池湖里好好活着。”
“不会好好活着的……”当自己的回答与远蝉的劝解混合时,林漱只觉得被人抢话。
远蝉用带些淡漠的语气继续劝着:“阿骆,雒府已成灰烬,半池湖只剩污浊,什么也不再有。你记忆中的家,如今已经不在。我不明白你与连叔心中有什么打算,但你今日实在不该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我以后不会再随便让人伤害我。远蝉,你去告诉连叔一声,让他继续调查雒府如今的情况。”骆橪的声音细如蚊呐,只是最后一句抬头看着远蝉。
远蝉点点头,也不知她从骆橪眼中看出什么,只是识趣地选择离开。
骆橪木呆呆地目送远蝉出门,收回一直黯淡的目光看着自己缓缓松开的拳头,喃喃自语:“那些东西也不是如今才消失不见,早已经不在了。”
林漱伸出去的手在骆橪头顶停下来,因为被同情包裹,他前一刻很想知道骆橪曾经在意什么又失去什么,伤害什么又被什么伤害。最后是因为一丝恐惧转念,想到自己曾因此事吃过亏,想到天下之人皆有自己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自己不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的一切过往暴露在自己眼前,因此他的手虚浮着停一会儿便放下来。
林漱找到几个姑娘提及的那个唤作小宁的孩子,巧言蜜语哄他将自己的真身送回骆橪的药庐,还交给他一套说辞。
“姑姑,小宁不是故意不把小鲤鱼还给你的,我只是怕被娘亲骂,姑姑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娘亲?”
林漱没想到要这样说,那孩子不仅会花言巧语,装可怜也是有模有样,软软糯糯的声音不仅免去一顿骂,还另赚几块糖。
“小宁放心,姑姑不会告诉你娘亲,可是以后不能再骗你娘亲了,知道吗?”骆橪安抚几句,找出几块糖将小宁打发走。
小宁离开之后,骆橪把林漱昨夜寄居的木桶提过来,将里面的水尽数往现下林漱所在的另一个木桶中倾倒,水满之后,她就那么靠在桌上看着,眼里盛满了清亮的水光。
林漱在木桶中住了将近两个月,常常是骆橪在药庐时他就在木桶里观察她,骆橪出门行医时他便化身跟踪她。如此往复,果然发现骆橪对待外面那些公子少爷不太友善,不是当他们有病就是毫不客气地无视,还真有些不近男色的样子。不过,骆橪身边也有像连叔一类的人,药庐有两个坐堂的老大夫,也并非完全视男子若无物。林漱筹谋许久,认为英雄救美一招一次不行便多试几次,于是他又开始给自己创造机会。
“小鲤鱼,你在家要好好的。”毫无防备地对林漱嘱咐一声后,骆橪按照以往的习惯,在肩上挂一个轻便的药箱就出门。林漱也如以往一样,骆橪刚出去他就隐身跟上去。
骆橪每隔一段时日会上山一趟,说是采药,也算是赴约。
黔安城内,地势如一张铺展的画卷,平整,没有忽高忽低,没有起起伏伏。出城后却大不一样,城外蜿蜒着连绵不绝的山峰,不过这些山峰既不巍峨也不险峻,与其他地方的名山大川相比不过是小小山丘一样。出城不远,沿着一条向左分岔的小路直走,可以一直走进坐落几处荒屋草棚的山谷。
两个月内,骆橪六次来到这里,与她相约之人是一个姑娘,以往两个姑娘在这里会面,一起上山采药,林漱就在这里等她们回来,再先后离开。
今日却有些不同,那位萧潇姑娘是为告别而来。橙红的衣裙在风中微微飘动,她站在草棚入口的地方往外看,只留给骆橪一个背影。萧潇的装束倒凸显出骆橪的自然朴素——“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的平淡。
林漱无形地坐在骆橪身边,听着她们的离别。
草棚入口的身影,只有风卷着裙摆舞动,声音也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阿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年多来,幸有你相助,我才能参透师父当初教给我的医理。有你为伴,荒郊野岭也别有一番风趣。”
骆橪看着那背影,眼睛里有几丝探究。
“潇潇姐姐所说亦是骆橪所想。姐姐既选择离开,想必行程已然有所安排,姐姐离开之时,我未必能相送,便先在这里祝姐姐一路平安。今日无酒无席,不当行送别之礼,只想,若有一日姐姐有空,还请再到药庐一趟,骆橪为姐姐饯行。”
两个人,明明走几步就可以并肩,偏偏让这些见外的话拉出距离。
“离开之日尚未确定,快则三五天,慢则一月,杂事缠身,行程匆忙,或许无暇到药庐再叙今日之别……你我对黔安城本就没有多少眷恋之意,今日一别,或许便是,山水远,家国异,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离别便到此为止吧。”
骆橪看着被风吹动的人影,摘几字感叹,然后带着探究询问道:“山水远,家国异……骆橪一直有一问题想请教姐姐,不知姐姐可否为我解疑?”
“你有问,我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潇转身,简单巧妙的装扮把一张精雕细琢的脸突出到极致,只是在自己的阴影下略显苍白。
“我见姐姐施针用药之法与我有些相似,不知姐姐师从何人。”
“其实,我没有师父……虽说我施针用药、医理药理皆师从鬼医燕契,但先生从未说过要收我为徒,所以……”
骆橪应该看到了萧潇脸上迅速消失的一抹尴尬之色,听出了萧潇停顿之处有些东西不想说,明白萧潇已经把她想知道的告诉她,或者说是她已经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此,骆橪眨眼之间换一种神色,换一个语调,将话题转到即将到来的离别。
“我明白了。谢谢姐姐为我解惑。我虽只见过沐公子几次,但能得姐姐青睐,让姐姐交付芳心,料想沐公子定是良人,将来一定会对姐姐好,骆橪只希望姐姐能一生无忧。”
“阿骆,谢谢你。黔州之行能与你相识,何其荣幸。”
林漱看到她们对彼此展颜一笑,自己不觉也牵动唇角,意识到自己的笑意之后,他便有些郁闷地离开骆橪身边先离开那草棚,听到骆橪最后的告别和离开的脚步声。
离别由萧潇提起,先离开的却是骆橪。
“姐姐,就此一别。”
骆橪告别萧潇之后,沿着她们常走的那条山路走了一段时间,突然急转,竟往两个月来她从没踏足过山林间走去。手不小心被荆棘刺伤,她没理会,只是一直走;崴脚也只是骤然停下,用手给自己按了按继续往前走。迎面遇到一处山崖,又沿着一处山崖底部走上一阵子,遇上一片竹林走进去后,她捡一根树枝东敲西打,偶尔采几株林漱不认识的草。
林漱闲靠一根粗壮的竹子,时而看看她忙碌的身影,偶尔看看天空流散的云彩,又或者无趣地想这里并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机会……或者他变个毒蛇猛兽出来吓骆橪一下,又或者折断她边上的几根竹子,再者山边的几块滚石。最后他才想到,要是在这深山里突然出现来个英雄救美,那会显得很刻意。
然而,在林漱想过那些事情后,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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