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身影
身影很落寞
面具快剥落
心酸他从容讽刺
岑荆醒来之时,骆橪正好入手准备离开黔州之事。药庐交由远蝉打理,后院依旧长着花花草草。在此期间,失去一只眼睛的连叔找过骆橪,告诉她关于雒府的事,说到那一夜除他们之外另有人在雒家放火,好在没多少人员伤亡,雒老爷与管家等人借此机会都去了九虞牧州,寻找早先在那儿安身的二少爷雒翔。除此之外,骆橪只出去拜访受她医治尚未痊愈的病人,给他们留下药方,向他们辞行。
与骆橪不丰富的生活相比,林漱的生活也很平淡。他将自己说过的易容术和武艺相结合,每日易容成不同模样去找黔州出名的武师挑战,在真是功夫与偶尔偷奸耍滑之间他连胜那武师六场。其实也是武师不懂变通,林漱每次遭遇的都是同样的招数,不败都难。
一个以不变应万变,一个知道底牌变幻模样以不变应不变。
武师连败六场的消息传遍黔安城之后,林漱不敢出门了。原因之一是不愿再刺激武师,担心他在武行里的地位受动摇,另外是骆橪批评林漱说他只会揪着别人的弱点打,不厚道。可林漱觉着自己是想教会那个武师创新——他确实有些强词夺理。
林漱照以往跟踪骆橪发现她只是和远蝉去购置些东西,觉得无趣便绕回药庐,发现本该好好养伤的岑荆不见了。那之后林漱发现,骆橪出门行医之后,他因为想知道她做什么而去跟踪,岑荆会在他们离开之后出去,在他们回来之前回来。因此,林漱选一天不再跟踪骆橪,转向跟踪岑荆。
岑荆一身粗布白衣,出门不走寻常路,走后门,翻墙,在屋顶如履平地,到达街道中间,走进一家成衣铺,换一身丝质白衣,而后凭着那张只比林漱差一点的英俊的脸走进一家妓院……
林漱恨铁不成钢地隐去身形跟进妓院,钻进岑荆去的屋子。屋子被屏风格成内外两个部分,刚走到屏风前,林漱就听见里间传来的说话声。
“公子,已经调查清楚,相府满门抄斩的确是皇上亲自下旨。”
满门抄斩?满门抄斩除自视人中之龙高高在上的陛下之外,谁还能做?又不是江湖仇杀一夜灭门。这种事还需要查?难道又有什么奸佞小人挑拨离间。
“是何人在其中挑拨?”
同感。闻言,林漱不打算在屏风后继续偷听,他绕过屏风走进里间准备光明正大偷听。
林漱躲开屋里垂挂的精雕细琢的赝品和绫罗绸缎的仿品,坐到靠墙的一张方桌之上,刚好面对岑荆。
岑荆与两个男子装扮之人围桌而坐,其中一个却是女子,这女子声音中性,乍一听没分出男女,只是林漱从屏风转出来时看到她的俏脸。
背对林漱的姑娘说道:“朝廷如今焕然一新,旧朝官员死的死逃的逃,无迹可寻,暂时没查到线索,还请公子再给我们一些时日。”
“家国已灭,皇上死于乱军之中,无家无国,连报复都寻不到仇人。我在南夷一年之久,从家门抄斩之信传入南夷朝廷,南夷从未停过追杀我。异国他乡,若不是有你们相助,还不知我会怎样身首异处。”岑荆开口,与在药庐时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情形不同,语气里有半真半假的愤懑,似真似假的自责。
半侧身体的一个男子问:“公子,之后我们该怎么做?”
岑荆拧眉思考,随后回答说:“离开。南夷虽大,杀招已出,即便有容身之地,我也不愿躲躲藏藏,既然已无家国,那我便另寻一处天地。我曾在南夷结识九虞归义王之子沐子归,黔州一行也是寻他,只是南夷朝廷紧追不舍,使我伤重……我如今身体尚未恢复,只能过些日子再去九虞。钦钰,你联系枱樱,让她带一部分人先去九虞,你们留在黔安城,再选四人到时随我一道,湛溪暂时留在我身边……另外,再给堯叔传信,让他处置好北燕之事,随时等我回去。”
“钦钰明白。”
“湛溪明白。”
叫钦钰的是个女公子,名湛溪的是个男公子。
钦钰离开之后,湛溪随即藏到暗里去。岑荆可谓是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离开妓院之后他没在街巷内作过多停留,径直回到那家成衣铺,换回自己的一身粗布衣裳,外披一件粗布白衣,沿着来时的路,飞檐走壁回到药庐。
林漱在药庐外四处晃荡,估摸着岑荆回药庐已过半刻钟他才回药庐,他靠在后院门门框上看岑荆在后院照顾那些花花草草,看岑荆假装才发现他在那里时脸上的惊讶。
岑荆和骆橪一样,极少会活动自己的脸部肌肉,哭笑或吃惊都只有微妙的变化,和面无表情没什么差别。但岑荆也和林漱一样,喜欢伪装,因此岑荆赶紧放下手中的活,用手拍拍衣服,看着林漱问:“姑娘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林漱回答得不咸不淡。
“姑娘可有何事要我去做?”
“是有事。我想让你去买些酒菜,之前骆大夫说你伤没好不能喝酒,所以我才……反正你出去买就是了。穿这个出去。”
林漱从旁边提起一个包袱扔给岑荆,包袱里装着岑荆方才穿过的衣服,林漱想看看岑荆会有什么反应。
岑荆打开包袱时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所有情绪一如之前,他看着林漱轻笑着说:“姑娘是担心我穿这一身粗布衣裳出去丢药庐的脸面?”
“我是怕你弄脏那一身孝衣。”
嘴太快,不小心说漏了……
“让姑娘发觉了……家中老父惨死,岑荆在异国他乡流离颠沛,不能为父母守孝,只能如此尽点心。”
林漱虽然觉得岑荆那一身衣裳像孝衣,但他并不确定,现下岑荆如此坦然,倒成了他的不是。他尴尬地解释说:“抱歉……那什么,不用买什么酒菜,买些能吃的就行。”
骆橪回来没有吃到他们买的小菜。她刚回来就告诉林漱和岑荆说晚上留在远蝉那儿。两个人看她逃离一般离开药庐,相互对视一眼——那么浓的血腥味能骗过谁。
林漱和岑荆关上药庐的门,两人各不知情地先后去到远蝉住处,一个守着屋顶,一个隐身看骆橪井井有条地遵医道给远蝉处理伤口。
床榻上的远蝉偶尔皱眉低吟,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骆橪处理好远蝉的伤之后苦涩地笑一笑,随即面无表情地说一声:“出来吧!”
出来?我?肯定不是,怎么会是我……林漱一边否定,一边又在质疑。
“出来吧,梁上君子别作了小人。”原来说的是岑荆。
门外院子里传来一声极轻的落地声,脚步声响起,岑荆推门出现。
“是你……没想到在下药庐里竟会有公子这样的人。”语气波澜不惊,可能是确认远蝉伤已无碍,骆橪已经平静下来,又或者她早就想到岑荆不简单。只是“这样的人”,是说岑荆的轻功武艺,还是说岑荆梁上君子作小人,林漱不得而知。
“……”岑荆站在门边,不进来一步,也不后退一步,一句话也没有说,不知是默认了骆橪的话,还是想采取其他策略。
骆橪从容地讽刺岑荆说:“公子听也听了,看也看了,不知还有何见教?”
“在下并非故意偷听,只是方才林漱姑娘说要来找骆大夫,我担心她出事,请姑娘见谅。”
不是故意偷听的偷听就不是偷听了吗?真是傻,竟用这种烂借口。傻。不过,敢拿我作幌子,活该被冷遇。
“是吗?那公子可看见了?这里没什么林漱姑娘,公子不如回药庐看看她在不在?”
就是,看你还有何话可说。就算我不在,那又能如何,反正你梁上小人已经做成了。
如果林漱能看见自己的模样,可能会知道他最近行事风格改变不少,可他看不见,他只是在一边看戏似的腹诽。
“姑娘放心,岑荆什么也没看到。”
朽木不可雕也。用烂了的借口,用烂了的说辞,孺子不可教,孺子不可教。
林漱一边腹诽一边看岑荆退出门外,不知是不是因为岑荆已经走到门外的身影避开光亮,他的身体完全笼罩进深深的阴影中。虽然他话说得诚恳,但骆橪还是冷冷地让他走。
“我救公子,不问来处,公子的既伤已养好,就该找自己的去处。骆橪不送了。”
骆橪薄怒的样子林漱见过,虽然他之前都是不嫌事大地继续刺激她,但他现在真心希望岑荆快点离开,他觉着她脸上那张面具就快剥落。
林漱看岑荆离开的身影有些落寞,直到黑暗中的湛溪出现在他身边,林漱才不那么心酸。
岑荆离开后,骆橪长长地松口气,她抬手在远蝉的额头上试试温度,放心地走到另一张床榻,背对林漱露出她的左肩,一道被撕裂的伤口,一身尚未被血浸透的衣裳……
原来以为是远蝉的血腥味沾染上她,没想到她自己也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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