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九章回家
回家的路刻心里
近乡情怯后
狡兔有三窟
最后一层面纱即将揭开,林漱感受到的只有兴奋,想看骆橪在他面前不再瞻前顾后。因此,他没留意自己心里的想法,没注意骆橪说话时的表情,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其实并不愿意随心合情合理地安排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漫不经心说完话,骆橪看看林漱补充一句:“林漱,你游戏时用的面具可有随身带着?”
听骆橪说起面具,好奇之余,林漱想起之前的两次试探,一次是因为游戏骆橪与他都在岑荆面前出现,一次是为试探岑荆不小心露面。两张面具虽说是为游戏特意打造,可同时也是随手变幻,就算随身携带他也不能现在拿出来,因此他目光闪躲着装傻感叹说:“啊?嗯。面具——哦,想起来了,面具在客栈。”
“那便回客栈一趟。”
自从骆橪以鬼医身份住进燕庐,去客栈串门的只剩林漱一个人。因为没人一起,他也很少回去,上一次约莫是五六天前的事。也不知岑荆和湛溪他们现在怎样,没个人打趣日子果然会无聊许多。
林漱恹恹地问:“阿骆,你说岑荆他们现在会在哪儿?”
骆橪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话回答说:“客栈。”
林漱奇怪地看一眼骆橪,她扭头避开他的目光,继续不带什么感情地说:“听说前日夜里刚回来,现下住在半江客栈。”
青牧客栈?他们正要去的客栈。林漱兴奋起来,想再确认一下,于是兴冲冲地说:“当真?那我们现在去找他们。”
“你收拾收拾,近几天不回燕庐。”说完,骆橪带着比一开始的漫不经心还要不在乎的神情转身离开,留林漱一个人挂着不可思议的笑容站在房间里。
听说岑荆他们在客栈,林漱按捺不住兴奋,一路走走跳跳是真高兴。骆橪没像看异类一样看着他,只是一步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心情看不出好坏。
到达客栈门口,落后骆橪两步的林漱看着停在台阶下注视远处街巷的她,奇怪地把目光投向喧闹的人群。
林漱在骆橪脸上看见淡淡的笑容之后,听见她一边走一边说:“林漱,我不上去了。你找到面具,下来与我会合。”
“啊?”林漱疑惑地出声。
骆橪也不解释,把踏上台阶的一只脚收回来转向就朝路中间走去。
林漱莫名其妙地站了一会儿,犹豫着是要跟上骆橪还是一个人上去。他看着骆橪的背影,见她走到一个摊子前停下,拿起东西看看,然后停在那里没继续走——或许这就是她所说的等待。
为了不让骆橪多等,林漱提起裙子跑进客栈,一路还想着骆橪进来等不也是一样。
走进自己的屋子变出两张面具之后,林漱淡淡地扫一眼几日不来的房间,没什么异样,随后放下袖子盖住两张面具,转身打开门。
看见岑荆突然杵在自己房前,林漱惊讶道:“岑荆——”
在门口疑惑思虑那么一会儿,竟然忘记自己方才兴致勃勃是想要见岑荆,也怪岑荆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眼前。
岑荆后退一步,让开林漱门前的路,看着他怪怪地问:“林漱,阿骆呢?”
“门外等着呢。”
看岑荆一瞬间失望,林漱问他:“你要与我一起走吗?”
“我送你出去。”
林漱跟着岑荆的步子,边下楼边说:“你们来为何不去找我和阿骆,你不知道阿骆说你们住这儿时我多兴奋。不过,阿骆还是原来的样子,都到门口了,突然又扭头逛街市去了。她现在等着我,所以……”
刚离开楼梯口,岑荆突然停下来转头抱歉地看着林漱说:“林漱,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林漱目瞪口呆地看着岑荆:“啊?”
“我今夜还有些事情,过几日,过几日我去找你们。”
只是夜里有事,却要过几日才能去找他们。林漱心里虽然想反问几句,但想到骆橪还在外面等他,她的事情才重要,和岑荆他们说笑的日子以后还有。为防自己开口把事情变得复杂,林漱撇撇嘴无奈地说:“也好。那我先走了。”
“嗯。”
林漱抬起没拿面具的手在岑荆面前招了招,和进客栈时一样提着裙摆跑出去。
出门之后,林漱一开始没看见骆橪,找了找也没看见骆橪,他走进人群来回看了看也没见到骆橪。正当他着急寻觅她的身影时,她在旁边一个酒馆的窗户里眯着眼睛盯着他所在的地方……林漱从铜镜里看见骆橪的脸和她的表情时,心里有惊喜有气愤很不是滋味。他挑眉瞪眼拉着嘴角,转脸迎着窗户里她的目光,像责怪一个调皮的孩子。
在林漱轻微责备的目光下,骆橪笑了,笑着抬手招林漱进酒馆。林漱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无奈地走进酒馆。
林漱还没落座,骆橪就先开口说:“先吃些东西。怕忘了。”
可桌上除了茶壶酒壶什么也没有。
林漱坐下之后,一边反身招手把小二叫过来一边问骆橪:“吃些什么?”
眼看着小二就要过来,林漱耳朵里闯进骆橪语气平平的话:“鸡蛋,豆角,茄子,小炒;豆腐,白菜,做汤。你看看还需要些什么。”
“全素?”林漱虽这样问,心里却很满意,用不着其他什么,骆橪要的东西已是绰绰有余。
林漱看着小二过来,随便说了句:“两壶好酒。”
然后小二和骆橪一起愣在那里。
“姑娘,两壶酒……”小二有些为难地支吾。
骆橪提醒说:“今晚还有事。”
林漱笑呵呵地跟小二说:“不用了。”
然后扭头笑嘻嘻对骆橪说:“让人家来一趟——”
他耸耸肩继续说:“白跑一趟。”
骆橪迎着他的笑容问了句:“你是谁?”
“啊?”林漱以为自己身份被发现,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一脸茫然压住心里的紧张,还算镇静地回答说:“林漱。”
“林漱是谁?”
林漱是谁?
“林漱就是林漱。”
“那林漱是谁?”
林漱端正坐着,莫名其妙地说:“阿骆——”
“晚上要出趟门,想问问你是否一起去?”
林漱理所当然地答:“去。”
“所以——”
“我是林漱。”
“今夕阁的杀手都有代号,你是谁?”
林漱放松下来,给自己倒杯茶,喝下去,等心里凉了些才问:“你是谁?”
骆橪早有准备地回答:“我谁也不是。”
“那我就是你。”
骆橪皱眉问:“你谁也不是?”
“不。我是你。”
终于把自己绕糊涂的骆橪摇摇头说:“随你。之前说过让你跟着岑荆,你……”
林漱听着骆橪没说完的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去应答。两个人沉默地看着黄得绿的紫的白的菜和汤一样一样摆上桌。
骆橪抬着碗夹着菜,像又想起什么一样地突然发问:“想好你是谁了吗?”
知道自己会让骆橪无招可用,林漱笑嘻嘻地回答说:“我是你。”
骆橪放下碗,认真地看着他,看着看着——自己低头看满桌的菜,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扒着饭,斟酌着说:“我谁也不是。当初在今夕阁并未留名。既然你谁也不是,那就和我一样。也好,没人知道多你一个,也就……少了危险。”
骆橪妥协之后,林漱紧追不放地补充说:“我有名字,我是你。”
再看林漱一眼,骆橪埋头吃饭不再理会他。
林漱随意坐着,轻松吃着,什么烦恼也不往头脑里装,很惬意地吃完一顿饭。
晚上打开巷子里那扇门时,月光下的院子里站了两个人。
“小姐。”
“林姑娘。”
林漱对着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个灰白的人影露出笑容。
四周安静,多数人此时已沉入梦境。没人去屋子里点燃烛火,四个人都站在白亮的月光下,淡淡的影子拖在灰白的地上。
风终于把安静吹走,吹来骆橪的轻声细语:“连叔。到江洲之后,我竟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林漱没有这种奇异的感觉,话也不是对他说的,所以他和绯蜻一起听连叔回答说:“从你师父遇见你的时候起,这儿一直是你的家。庄主若是知道你来,一定很高兴。”
“忙过这阵子,我替师父去看看他的家。”
林漱自认识骆橪以来,她是常规性冷漠,间歇性软弱。冷漠可以对着所有人,软弱只对着她在乎的人。她的软弱,是可以强行改变自己,让自己接受原来不想接受的。对她师父的家和对她自己的家不一样,雒府着火时她可以像个旁观者,而站在这里——林漱觉得近乡情怯很适合她——想着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变柔合了。
“庄主准备对何夕楼出手,过些日子我和绯蜻会离开。小姐,你若得空,我领你认认路。”
“师父把回家的路刻在我心里了……”骆橪叹了口气,静了一会儿,卸下重负一样地问:“都准备好了?”
绯蜻关切地问:“小姐,真的不用我陪着吗?”
“不用”。
绯蜻突然侧身走到林漱旁边,郑重地对他说:“林姑娘,你们小心些,替我照顾好——照顾好你们。”
林漱一头雾水地点头答应会照看好她的小姐,惹得绯蜻尴尬地笑笑。
连叔走到林漱身前,抬起手,什么也没做就放下了。他没看骆橪地说:“小姐。我和绯蜻先走了。”
这是做什么?一个个表情如此严肃。看连叔和绯蜻相继出门之后,林漱跟在骆橪身后和她一起进屋。
“阿骆,你要做什么?”
“揭开最后一层面纱给你看。”
“……”
林漱一边看着骆橪把他们之前放在这里的包袱打开一边听她说:“之前与你说过,可也没让你见过。听说,眼见与耳闻究竟是不一样的。你还可以后悔。”
骆橪慢腾腾整理衣物的动作停下来,撑着桌子看林漱,神色幽深地等他回答。
“面具给我……给,我就当你准备好了。不给……以后跟着鬼医就好。”
林漱暗想我跟着阿骆不行吗?只是为了和骆橪走在一起,他抖抖袖子把面具拿出来递给她。
骆橪接过面具,抱着一身衣裳从林漱旁边走过。再回到林漱面前时,头发用一根飘红的丝带绾起来,脸上罩着林漱当时准备的银白中镶嵌着红色的面具,身着雒翂给她的那一袭“斜阳映疏离”的男装,从头到脚,都夹杂着血的颜色。
“小神医。鬼医。杀手。骆橪。雒翾。阿骆,你真是比兔子还狡猾,你不累吗?”林漱觉得狡兔三窟就已经够累了,不管是打洞的兔子还是追兔子的猎手。
林漱看骆橪迟钝着没回答,就继续问:“狡兔三窟不累吗?”
“累。”
林漱了然地点点头。
“因此我决定,杀死小神医。”
“什么?”林漱眨着眼睛看刚才说出一句狠话的骆橪,面具把她的表情遮掩得半真半假。
“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林漱觉得自己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只是还不确定,所以他试探着说:“今晚要杀的人,你并没找到理由让他非死不可。若他是无辜的,你为何一定要杀他?”
“他不无辜。”
“理由?”
“……”骆橪沉默一会儿才说:“理由,我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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