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无语东流
一身道袍的风雪,她的行止扑朔迷离,就像薄雾深处的一朵花。其身世之谜,多半会是与这本子连在一起吧?要不然,她留下这本子干什么呢?再加上这一刻除了守候,有没有别的事情,就算手里只是一本流水账,范明远也要浏览一番的了。这样想着,他就提起精神,慢慢翻阅起来了。
书写工整,字体娟秀,字里行间似乎流淌着小溪的清澈,只见那本子上写着——
花开花谢纷纷去,潮起潮落寸心知。
转眼之间,在这样一个异乡的道观里,那暮春时节,也已然悄然而至了。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我在想些什么呢?再宽大脱俗的道袍,似乎也难掩我心头的潮汐起落。或许,这一切也就像那山间的溪流一般,你尽可以在此处垒起土石,挡住她的去路;只是,只要不曾干涸,她总是要向前流淌的啊!于是,循着那湿透了的土地,你的眼前,又惊现一条小小的河床;那小溪水,流出了一路新的征程。
是啊,既然不能忘情,既然无法释怀,既然难以派遣,就让心头的这一团乱麻,展开在这字里行间吧?或许,此后的某一个夜晚,再次翻阅起来,不经意间,我还能理出一丝头绪来。
十二岁之前,我也和别的姑娘家一样,把无忧无虑挂在脸上,也可以尽情地嬉戏打闹,让那银铃般的笑声,撒遍了山川河流、田间地头、庭前屋后。然而,似乎也总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心头一颤:是啊,又是好几个月过去了,怎么就不见爹爹回来了;甚至,连一封家书都不曾寄回来。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甚至,还有些许莫名的惊恐。只是,我到底在担心什么,那丝丝缕缕的不踏实,究竟从何而来呢?再三追问起自己,却又是一脸茫然。
终于,在一个盛夏的夜里,我打定主意,想跟娘亲倾吐一番了。
在那房间里,娘亲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向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说话。
坐下之后,嗫嚅了一会儿,我却发现,自己不知从何说起了。
“风雪啊,”娘亲先开口了,“这几年,娘和爹对你怎么样呢?”
犹豫了好一阵子,我总算鼓起勇气,这样说道:“娘和爹,对风雪,一向都是很好的,有吃有穿,呵护有加。不过呢,最近几个月,好像,好像有点变了——”
“哦,变了?”娘亲依然微笑着,“你,你说说看,哪儿变了呢?”
我也不再顾忌什么了,就来了个竹筒里倒豆子,这样说道:要说变了,我,我总觉得,你们,你们好像有什么事情正瞒着我,有点欲言又止的感觉。变化最大的,就是爹了,这么久了,从未回来过,连一封家信也没有——
低了一下头之后,娘亲这样说道:风雪啊,你要记住,爹娘对你的感情,是永远都不会变的。至于你爹,他这么久都没一点音讯,多半是在外面太忙了,找不出时间来写信。嗯,又或者是,在外面找生活,也有高低起伏的时候,如果一时赚不到什么钱,他,他有点过意不去,也就没什么心思写信了——
“爹,爹是怕我们,我们为他担心——”
“嗯,应该就是这样吧?这些日子,再怎么穷,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总还是有的——”娘亲这样解释道。
娘亲的这几句话,我倒是深信不疑:是啊,再怎么样,这些日子,我也是衣食无忧的,虽不敢说什么大富大贵,吃饱穿暖总还是做得到的。
“嗯,但愿,但愿爹爹在外面,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再过一些日子,就有好消息了——”我这样说道。
娘亲欣慰的点点头:哦,我们的风雪长大了,懂事了,懂得为大人分担了——
接下来,娘俩又说了些家常话。
“哦,风雪啊,你,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对娘说吗?”娘亲凝视着我,这样问道。
“我?我——”支吾了后一阵子,我却迟迟没能再往下说。
是啊,既然娘亲都说我“懂事”了,我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就有点得寸进尺了?是啊,这一带地方,也不是每一个像我这样年纪的人,都有父母双亲陪在身边的。
于是,我说了句“没什么,我休息去了——”就退了出来。
以后的几年时间里,我的心里,依然横着那样一块石头:父亲为什么迟迟不肯回家,而且依然是连一封信也懒得寄回来?那些按时寄回家里的钱款,是不是背后也掩藏着什么呢?也就是说,他对我们母女俩的态度,除了那几个铜板,也就不再剩下什么了?此外,娘亲的目光,不时泛起丝丝缕缕的迟疑、忧郁与犹豫,也就是说,她似乎真的有什么隐情?是啊,她很少跟我对视了;每当我静静看着她的时候,她一惊觉,就把目光转到另一边去了。我,我确实很想再跟她好好地谈谈心的,只是,却是越发的难于启齿了:娘亲心情颇为抑郁,我再去追问或是盘问什么,会不会就是雪上加霜呢?而另一方面,如果不把一些话说出来,我的心口,就像堵着一块大石头,郁闷至极......
这一切,似乎就是某种两难选择,让我备受煎熬。
小镇东南里许的那条小河,多少次我就徘徊在你那河滩上,幽幽叹着气,我的心思,你是否也知晓一二呢?
哦,几年之后,也就是我十六岁这年的一个夜晚,娘亲兴致很高,跟我谈起心来了。
“风雪啊,”娘亲轻轻抚着我的头部,轻声说道,“你的左边鼻翼,有一颗小黑痣,你注意到了吗?”
“娘,我早就注意到这颗痣了。这两年,我一直在想,”我接过话语,“如果能够找个机会,八折讨厌的黑痣点了,那我就更漂亮了——”
“风雪,不能点,千万不能点!”娘亲的语气,异常的坚决。
“哦,为什么呢?”我不解的问道。
幽幽的吐出一口长气之后,娘亲这才缓缓地说道:风雪啊,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跟你一样年纪,而且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们俩唯一的区别就是,你的小黑痣长在左边,而她的呢,长在右边。嗯,你,你说说看——
霎时,我心头一激灵:哦,原来是这样!娘亲的意思应该就是,我还有一个孪生的姐姐或妹妹,由于某种原因,失散了!这样一来,这些年,娘亲一直惦记、牵挂着她,自然开心不起来了。如果我把这颗小黑痣点去了,到时姐妹俩又如何相认呢?
“娘亲,你的意思是,我,我还有一个姐姐或妹妹?”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了。
“嗯,是妹妹,”娘亲点了点头,“双胞胎妹妹——”
“那,快把她接回来啊!”我激动不已的说道。那一瞬间,我在想:怪不得这几年娘亲总是不开心,原来我还有一个妹妹走失在外面。如今既然已经知晓她的下落,自然就要把她接回来了。到时候一家人欢聚一堂,就是喝稀粥也开心啊!
皱了好一阵眉头之后,娘亲这才缓缓说道:风雪啊,现在,我想问你一句。你,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真话,当然是真话咯!”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嗯,想听真话,好,很好——”娘亲点了点头。
“娘,你,你快说了吧——”我接过话。到了这一刻,娘亲还在拐弯抹角,我真的有点沉不住气了。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后,娘亲这样说道:风雪啊,等下娘亲要给你讲一个故事。记住,不管听到什么,你都要先沉住气——
“嗯,我记住了——”我点了点头。
娘亲缓缓说道:哦,那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也就在这一带地方,有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吧。不过,遗憾的是,结婚好几年了,他们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也就体会不到那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了。对于这件事情,那女方也慢慢体会出来,就算丈夫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很郁闷的。而女方自己呢,也多次去求医问药,还到庙里烧香许愿什么的。反正,能够想出的办法,能够做得到的事情,都已经费尽心思去做了,只不过,到头来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就在这时候,有一天,本镇上的一个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来到这对夫妇家。这个人这样说道,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是一个单身父亲,本来就自身难保,如今实在是养不活这小女孩了,就只能想办法把她送人了。当时,这家的女主人见这小姑娘天生丽质、容貌俊俏,为人也乖巧伶俐,再想到自己一时还没法生养,跟丈夫商议一番之后,就把这小姑娘留下了。哦,以后的事情,以后的事情——
“娘亲,你,你特意编这样一个故事来骗我!”我急得大吼起来。那一刻,由于见娘亲迟迟没有往下说,而只是静静地挽着我,那目光之中,满是同情、悲悯、不安、歉疚、无奈,我就猜出来了:她所在说的那个小姑娘,多半就是我了!
娘亲没有接过我的话语,而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慢慢地睁开眼,幽幽叹道:风雪啊,刚才你还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沉不住气了?唉,这件事情,我,娘亲也才刚刚将了一小半呢?接下来,接下来——
我皱了皱眉头,一丝希望和侥幸,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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