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清梦【三】

“不……不要……”尹小诗低声悲鸣。

        她眼睁睁地看着清一梦，也就是“自己”，将剑刺入了孟老头的胸膛。他并没有痛苦，只有解脱。

        转眼间，尹小诗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意识。她已经回到了清一梦的识海之中，面前站着的是清一梦的神识。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清一梦问道。他的神情有几分疲惫，或许是因为让他想起了那些不太好的过往的缘故。

        尹小诗轻轻咬了咬嘴唇，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太能够接受清一梦就是杀了孟老头的凶手这件事。

        即使清一梦也有自己的苦衷，即使是孟老头请他这么做的，即使孟老头死的时候没有痛苦甚至是释然的……

        “我要给我师傅报仇。”尹小诗轻声说。

        这是她唯一的夙愿。

        “好，没问题。”出乎尹小诗的意料，清一梦居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用风问柳杀了我。在杀死我之前，让我……再好好地做个梦。”

        “可我不知道怎么让你做梦。”尹小诗摇了摇头。

        “我可以教你。”清一梦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尹小诗没用，“我会把我的心神全部放开，交由你来控制……届时我会沉睡，我经历的事情，全部交由你来主导。当然，你也可以在梦境里头，直接杀了我。”

        “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尹小诗忍不住问道。

        “不怕。”清一梦冷笑一声，“反正横竖都是要死的……我不如相信你一次，信你答应了我的事情会做到。”

        “你……为什么活了这么久？”尹小诗低声问道。

        闻言，这一次清一梦沉默了许久。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还真的活着。”清一梦苦笑一声，“我只是不想死。我想尽了一切办法让自己不死。最后，我找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假装让自己死了……我用一种办法，骗过了天道，让自己的身体死去了。我小心翼翼地躲藏了几百年，就为了等你醒来。”

        “所以，我并不是怕死。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做好准备了吗？我会教你，该如何去控制我的梦境。我只想看看，如果我当初追上了叶依，故事会不会有什么不同。”清一梦微微一顿，“这个故事，是好是坏，也交由你来判断吧。我不想知道故事的结局，等我醒来了，你就杀死我吧。”

        尹小诗点了点头。

        清一梦在尹小诗的面前盘腿坐下。他伸出手，握住了尹小诗的手——这让尹小诗的身体微微一颤，这是直接来源于神识的触碰，让尹小诗有些陌生且不安。

        很快，尹小诗就发现，清一梦真的不动了——他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思维。现在，清一梦的神识毫无保留地坐在尹小诗的面前，只要尹小诗愿意，现在对清一梦发动攻击，清一梦的神识就会在他自己的识海内消散。

        但是尹小诗并没有这么做。她闭上眼睛，引导着清一梦来到他的梦境。隐约间，尹小诗想起孟老头以前跟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心无杂念，夜无难眠，思思不忘，必有梦梁。

        于是尹小诗试着让自己去心无杂念，干脆融入了清一梦的意识之中。

        紧接着，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

        许清看到了叶依，他隐隐地觉得自己好像认识她。于是他上前去，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叶依警惕地看着许清，转身准备离开。但是这一次，许清追了上去。

        两人纠缠了一会儿，叶依发现许清并不像是坏人，于是反而试着与许清交谈起来。交谈过后，叶依发现，许清也算是一个有趣的家伙。

        天色也有些晚了，约好了下一次再见，许清便将叶依送回家。对他来说，与叶依结识之后，自己的人生似乎都被点亮了。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为了自己，也为了叶依。

        后来有一次，许清在意外中得到了一个修为高强的前辈留下的遗物。他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开始了修炼的旅途。

        但是许清并没有忘记叶依。他的修为一点点地精进着，对于一个修士来说，凡人的大多数东西都唾手可得。许清得到了叶依父母的承认，他终于有幸能够迎娶叶依。

        与叶依成亲之后，许清也没有执意于提升自己的修为，而是专心于与叶依的生活。他们两人一生，虽然不曾大富大贵，却也过得一生幸福。

        尹小诗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两人相遇，相识，相知，最后相爱，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于是尹小诗退出了清一梦的梦境。

        ……

        尹小诗醒来了。她看着面前的清一梦，举起了手上的剑。

        清一梦似乎也醒来了。他没有睁开眼睛，眼角落下了一滴清泪。

        他突然笑了起来。他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尹小诗的杀意，但他没有反抗。

        “谢谢。”清一梦很轻很轻道。这是对尹小诗所说的。

        尹小诗抿了抿嘴。她没有犹豫，不得不承认，看完了清一梦的梦境之后，尹小诗短暂地动摇了。清一梦并非一个十恶不赦的恶徒，但他终究是杀了自己师傅的凶手。

        不亲手杀死他，尹小诗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剑锋落下，在清一梦的胸前微微一顿，最后还是刺进了他的胸口。

        清一梦的呼吸一顿。他的笑容更盛了。隐隐地，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少女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好像在静静地等待他的到来。

        这一刻，现实与梦境似乎被混淆在了一起。清一梦已经分辨不清，究竟没有叶依的是现实，还有是叶依的才是现实。

        不过对清一梦来说，他更愿意相信自己跟叶依度过了短暂，却幸福快乐的一生。

        清一梦的神识渐渐地散去了，他的魂魄开始支离破碎，可清一梦并没有感到遗憾。

        尹小诗的手也轻轻地颤了颤。她松开了握剑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但尹小诗也不后悔。

        她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夙愿。连尹小诗自己都没有发现，眼泪早已从她的眼角滚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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