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返祖
陈嘉年坐在副驾上,捧着四个大包子,有点手足无措。
驾驶座上的人还在往他手里塞豆浆,“趁热喝啊。”
“谢谢。但是,”陈嘉年放下装豆浆的纸杯,右手揣在口袋里,拘谨地问,“请问你是……?”
陈嘉年这个早上实在过得有点魔幻。
五分钟前,他洗漱完毕,因为手伤了不能骑车,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准备走路去地铁站。刚下楼就被一辆车鸣笛拦住,驾驶座上的人笑得阳光灿烂,说是受王跃之托来接他上班,没等他说话就把他按进了车里,还扔过来一袋硕大的包子,热情得离谱。
如果他不是有社交牛逼症,那问题就大了——陈嘉年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他。
这人顶着一头毛茸茸的黑卷发,虹膜在阳光下泛起清澄的湖绿色,鼻梁高峻,长了一张漂亮的混血脸。他个子也远高于亚洲人的正常水平,座椅中间的空隙几乎安放不下那两条长腿,在人群中是绝对不会被忽略的类型。
司机愣了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哦对,你昨天还是第一次见我呢,枪松开吧,我李浩然。”
见陈嘉年毫无反应,他补充了一句,“我啊,小李子!”
陈嘉年:???
陈嘉年:!!!
瞳孔地震。
就算贵局有给便衣易容的传统,也不能连身高都变了吧,你当我瞎吗?
他把无咎握得更紧了。
“真是我,”司机深深叹了口气,“不信你给组长打个电话行不?”
二十分钟后,江屿分局大厅。
“确实是易容。”王跃说,“你也看到了,小李子那个长相太显眼了,总不能让他就那样出外勤。一米九混血大帅逼往那一杵,隐蔽?还隐蔽个屁。”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嘉年,“昨天你看到那个是他出任务时候的壳子,他拢共也就这么两幅面孔,习惯就好了。”
陈嘉年刚被他带着领了胸卡、工资卡和新的办公用品,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看起来三观受到了一些动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出来,“小李子……是人吗?”
考虑到他的奇异能力,八成不是。
陈嘉年心里已经在快速筛选哪些神奇动物能改变外形了。
传说中的蜃?不太像。画皮鬼?那等大凶之物不可能在这老老实实上班,何况早绝种了。
王跃脚步顿了顿,“啊,算是吧。他呢,身上有一点日耳曼吸血鬼的血统,在咱们市也算稀有物种。”
陈嘉年:“……”
他正准备再追问,一个头发半白的同事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组长!”
“这是温良,你昨天见过。”王跃给他介绍,又转过头去,“温哥,怎么了?那小兔崽子撂了?”
温良摆了摆手,“来案子了!”
王跃一愣。
“温哥,你带陈嘉年去他工位,东西先别收拾了,放好马上来会议室!”
五分钟后,陈嘉年在桌子边坐下。
说是会议室,实际上原本是一个杂物间。会议桌是几张旧办公桌拼的,墙边还堆着些落灰的破椅子。投影仪连个配套的屏幕都没有,正对着一面白墙,墙角有点斑驳,好在不影响投影效果。
调查科是异管局里最重要的部门之一,肩负着一线作战的重任,向来是局里的亲儿子,然而三组好像是个例外——
陈嘉年早知道三组经费有限,没想到这么有限,招人的时候吹得天花乱坠,现在一看就跟后妈养的似的。
可惜他现在想下船也来不及了。
同事们很快到齐,狭窄的小房间里挤满了人。温良坐在陈嘉年右手边,跟他交代开会流程。陈嘉年一边听一边观察,发现长桌右侧的主位已经坐了一位,上首和左侧还空着两把椅子。王跃是组长,肯定要占一把,另一把是给谁留的?
——晏绥?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会议室门嘎吱了一声,一个长发男人走进来,身后跟着抱了台笔记本的王跃。
这人对陈嘉年来说是张新面孔,周围同事却并不意外。温良小声介绍:“这是咱们调查科的容卿,容主任。”
陈嘉年循声看去。容卿对上他的目光,朝他笑了一下。
容主任生得堪称秀丽,唇红齿白,及肩的黑卷发松松地扎了个马尾,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袖口染着不规则的蓝色图案,不像战斗一线的公职人员,倒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
王跃放下电脑,熟练地接上投影仪。
容卿说:“闲话就不说了,刚刚收到江屿市公安局转来的消息。”
他说完就往椅子里一瘫,朝王跃示意。后者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9月22号,也就是前天晚上10点48分,旧关区派出所接到报案,有一个清洁工在对动物城的道路进行清扫时,发现了草丛里的死者。”
王跃调出一张江屿市地图。
旧关区在江屿市边缘,曾经发展得还不错,但随着城市规划的改变,城区重心南移,卫星城和新区建设完毕,这个区域就逐渐变得落魄了。前几年,为了蹭上网红经济的热点,区政||府批准了很多娱乐项目,动物城是其中一个。当时一大批猫咖狗咖遍地开花,逐渐发展到圆毛扁毛齐聚一堂,温血冷血群英荟萃。
可惜好景不长,风口过去,动物城日渐凋敝,商铺纷纷关门跑路,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地鸡鸭猫狗……毛。少数几家还强撑着为爱发电,但客人也已经越来越少了。
由于无人问津,绿化带也无人修剪,野草疯长,比人腿还高。要不是这位死者一只手伸出草丛,可能还要过几天才能被发现。
“死者男,40-45岁,身高一米七六,体重大约86千克,死因为失血过多,右侧颈动脉处发现两处直径05厘米的圆形伤口。身上没有携带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具体身份目前还在调查。”
王跃按了一下鼠标,白墙上骤然现出一张诡异图片。那是一具异常苍白的尸体,皮肤塌陷,干瘪得像刚从金字塔里出土的木乃伊,不能说是“失血过多”,只能说是“一滴不剩”——他的血像是被生生抽干了。
而他身侧的水泥上,深褐线条勾勒出繁复邪异的阵法图案,看起来像个邪门的献祭仪式。
小李子举手问:“是用血画的吗?”
王跃点头:“是血,狗……嗯,犬科动物的血。”
“附近的三个监控摄像头半年前已经损坏,没有搬运、挪动和抛掷痕迹,初步确认为第一案发现场,另外发现了几枚动物的足印。”
这在动物城并不奇怪。商家跑路后,很多动物或被抛弃或自己逃离,那一片的流浪动物密度暴涨,猫猫狗狗成群结队,现在俨然成了旧关区规模最大的“恐怖组织”。
陈嘉年皱了皱眉。
这段描述的信息量并不多,旧关区派出所凭什么确定案子应该转给异管系统?
“大家可能会有疑惑,这个案子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异常因素。”从进来就坐在旁边摸鱼的容卿终于上线,像是能读心似的,看了陈嘉年一眼,“原因在于,今天凌晨1点13分,第二个受害者在家中被发现。”
第二个受害者名叫魏孟宇,男,本市人,31岁。证件照上的男人表情冷淡,盯着镜头的眼睛线条锐利,脸上写满了对这个世界不太满意的情绪。
“魏孟宇本科毕业以后去英国留了一年学,拿了兽医硕士回江屿,开了家宠物医院,经营至今。”王跃对容主任讲一两句话就下线的懒散态度已经习以为常,尽职尽责地继续介绍案情,“他跟几个朋友约了凌晨1点去酒吧,但一直没到。他是个守时的人,从不迟到,而且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他们就去他家找他,发现尸体后报了警。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10点到12点之间,这几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可以排除嫌疑。”
照片上的死者仰卧在卧室的地板上,头紧紧抵着衣柜打开的门,和上一个一样呈现苍白脱水的状态,左侧颈动脉处有明显的两处圆形伤痕。有所不同的是,他身侧并没有那个奇怪的图案,但天花板上密布着红线和黄纸丹砂绘制的符箓,神神叨叨的气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住在他楼下的两户邻居都称,在快十二点时听到了很清楚的狗叫和重物落地声。但他家里没有养动物,调取的小区24小时监控记录也显示,魏孟宇家门口、楼道内、窗口和楼栋附近的摄像头均没有拍到任何东西靠近。”王跃在“任何东西”上刻意加了重音,“因为两个现场表现出相似的特征,江屿市公安局对这两个案子进行并案,转交我们。”
容卿一脸“啊对对对”的表情,“目前的信息很少,凶手来历不明,且两次作案仅隔一天,很可能还会再作案。局长要求我们一周内抓到真凶,三组负责,一组协查,为保证安全,允许全员配枪,紧急情况可以不经许可启用三级以下镇守物。还有什么问题?”
有同事问:“监控记录保真吗?”
“技术科鉴定结果,保真。”
陈嘉年手里的笔顿了一下。
也就是说,第二个现场是个密室。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所谓的“密室”,一定都有解法。避开监控的方法有很多,如果凶手不是人,这种方法只会更多。
两个现场之间存在诸多矛盾之处,第一个现场避开了摄像头,而第二个却是在几个监控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若非另有隐情,很可能是凶手在连续作案中力量得到了强化,这对他们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好消息。
调查科不讲究繁文缛节,气氛相对自由。不等容卿发话,已经有人用奇怪的表情看了小李子一眼,猜测道:“能躲监控,还能吸血?新觉醒的吸……呃,返祖者?”
天地造物,灵智化生,此谓之妖。诞生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妖,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和漫长的时间。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人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近百年内,即便是深山密林也已经不具备孵育“妖”的条件。
真正的妖族手段诡谲、破坏力极强,属于重点观察对象。时过境迁,目前全境的妖加起来也不超过三位数,而且在古代某一任作风非常强势的渡厄司之主干预下,从那时起就基本都被异管系统登记在册,且签订了特殊的“契”,其中一条就是不得伤害人类,一旦违背会受到严重反噬。这种藏头露尾的行事,更像是返祖者的风格,这也是异管局主要处理的案件类型。
小李子对此没什么反应,像是习以为常。但自己的组员被人用那种目光盯着看,王跃的面色立刻变得不那么友善了,手里的笔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一下。对面不归他管,自然也不当回事,自以为很小声地“啧”了一声。
温良则悄悄碰了碰陈嘉年的手肘:“入职培训给你们讲过这个吧?”
陈嘉年“嗯”了一声,“讲过。”
正常情况下,只有父母双方均为妖的纯血后代能传承能力。但事无绝对,曾存在过妖族先祖的家族传承若干代后,在极少量后代身上会产生返祖现象。这些在寿命与常人无异、不能变化出完整妖身,却具有普通人所没有的力量的妖族后裔,就被称之为“返祖者”。他们可能被动或自发地觉醒,为了自保而有意隐藏能力,由于力量微弱,现有的手段很难把他们从人群中检测出来。包括王跃和温良在内,调查科现役的很多职员都是在卷入异常案件后,才被异管局发现和收编。
——当然,也有“例外”。
容卿面前放着个纯黑保温杯,氤氲热气升腾而上,模糊了他过分昳丽的眉眼。陈嘉年总觉得他的视线穿过长长的会议桌,落在自己身上。
“行了。线索太少,妄加猜测可能导致误区。”他没肯定也没否定,闲闲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触摸板,好像完全没感觉到会议室里隐隐剑拔弩张的氛围。但双方都随之瞪了对方一眼,自觉地偃旗息鼓。
白墙上投射出两串地址,“先兵分两路取证,再做商议。老规矩,自愿分组。”
王跃气还没消,根本不等其他人开口,“我带陈嘉年和小李子去……”
容卿看了他一眼。
王跃想起开会前刚刚被告诫的“带新人要和蔼一点”的忠告,硬生生顿了顿,“陈嘉年,你选一个。”
陈嘉年却好像没听见,毫无反应。温良赶紧推了他一下,才听见他迟疑的语气,“那我选……第二个吧。”
刚来上班就又在领导面前走神,王跃正准备抢先批评他一下,免得别人多嘴,却听见小李子惊讶得略显走调的大碴子普通话:“——那不就你家对门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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