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访客
名侦探的时刻非常短暂。
镇守物之所以被封印镇压,就是因为它们附带的诅咒和副作用。子胥余目也不例外,它对佩戴时间有严格要求,超过一刻会导致视力永久性不可逆的损伤,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一般不允许佩戴超过八分钟。陈嘉年戴上镜片的同时,王跃点开手机计时,小李子在旁边“咔嚓”了一张,引得王跃回头给了他一个充满杀意的眼神。
一米九铁血男儿被那张娃娃脸上的凶恶表情吓得一缩,噤若寒蝉,举起双手。但在王跃背过身去之后,小李子偷偷做了个鬼脸。
他的表情变化不过一秒,随即就敛了神情装作正经。陈嘉年忍不住有点想笑,眼睛弯起来的瞬间察觉到不对,那个微不可察的笑容还没绽开就凝固了。
——他现在分明是背对着小李子的。
陈嘉年不由伸手扶了扶眼镜,3027冰凉的链条在耳侧晃动,发出簌簌的轻响。
他立刻意识到这件镇守物的特殊力量——除了佩戴者的视野,它还捕捉到了很多视野之外的景象,直接呈现在佩戴者的脑海中:
符箓所用的黄纸质地薄而脆,却没有褪色,证明虽然已经购买了一段时间,但挂出来是最近几天的事;衣柜门内侧的全身镜并非原装,而是后来装上去的,死者身形高大,镜子的位置却根本照不到他的脸,这意味着它曾有一任身材矮小的主人。鉴于卧室的全套家具显然是同一个系列,陈嘉年猜测它们全都是二手货。
那几个证人在证词里都提到死者在外出手阔绰,这样的人会买二手货,让人很难不怀疑他的经济状况。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根据证词和现场的状况,死者临死时站在衣柜前,应当是在选择外出的衣物。死者的头部紧紧抵着柜门,门和柜子链接的下方出现了轻微裂痕,证明遇袭时衣柜门是开着的,他倒下来时砸到了它。地毯上的绒毛痕迹也能证明,尸体并没有被移动过。但衣柜与床的间隔不到15米,这个狭窄的通道被死者和敞开的衣柜门堵得死死的,凶手作案之后根本无法从这里通过。
除非……
陈嘉年回头看了一眼那张柔软的双人床。
同理可证,死者死亡时背对镜子,遇袭时很可能已经从镜子里看到了凶手,因此本能地转身面对对方。这个角度,凶手会是从哪里过来的呢?
脑海里无法控制地浮现出一个面目模糊的恶徒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过去,杀完人又爬回来,还仔细捋平了床单的画面。
陈嘉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一个黑色笑话。
秒表滴滴响起来,陈嘉年摘下单片眼镜,跟王跃描述了他的发现。娃娃脸歪着头听得一脸凝重,“好,我知道了。”
小李子在旁边戴上了镜片,陈嘉年说要去客厅里看看那些金色的兽形摆件。王跃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低着头把手机计时器归零。
等陈嘉年出去了,他才戳了戳小李子,声音放得很轻,“你站在这能看到衣柜下面吗?”
小李子先是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一脸痴呆:“你问这个干什么?”
王跃用“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毛血旺吗”的眼神盯了他几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三个人之后又陆续察看了剩下的几个房间,没有什么新的发现,甚至没有弄明白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正常。”王跃把镜架小心地装进小手提箱里,锁扣“咔哒”一声合拢,微弱的金光闪过而后湮灭。封印生效,他舒了口气。
“3027只是一个辅助,虽然能放大现场的很多细节,但你要想从中获得有效信息,必须自己具备相应的知识。”王跃挠了挠头,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并不是很美丽,“就像拿了放大镜,能看得更清楚,但不认识的英文单词还是看不懂。”
陈嘉年明白他的意思。
关键很可能就在那些符纸上,但他们缺乏相应的知识。而符箓一道最为麻烦的就是派系繁多,此道从仙人的时代流传至今,每一个分支都有无数变体,如今能掌握两三个分支的读写应用已算得上博学。王跃把希望寄托在文物古籍科,也只是无奈之举。
“先从来源查起吧,”小李子叼着烤肠含混不清地说,“他找谁买的这些东西,多少是个线索。”
三个人蔫头耷脑地在街边馆子里吃了饭,回办公室继续搬砖。
晚上九点,蹭完了容卿请的鸡丝米线,陈嘉年和温良被王跃勒令下班。
“快滚蛋,回去早点洗洗睡,明天还有的忙。”王组长在跳楼机里刷了两罐雀巢,其中一罐瞄准小李子脑袋发射,引来后者敢怒不敢言的瞪视。
陈嘉年有点茫然,“那你们呢?”
王跃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温良习以为常,拉着他往楼下走,“查这些线索最琐碎麻烦,耗时也长,组长他们搞不好要通宵。我们回去休息好,明天来接班。”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调查科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我是这里年纪最大的,身体也不太好,你又是刚来上班,所以让我们先走。”温良半开玩笑地说,“等你熟练了,组长排你夜班不会手软的,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
陈嘉年闻言看了他一眼。
其实从来报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作为一个直面各种异常现象、长期一线作战的科室,调查科的人均年龄很低,最大也不超过35岁,都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战斗力巅峰。尤其是他们三组,大概是因为组建时间短,组长本人甚至只有26岁,这个年纪放在别的科室,才刚刚摆脱愣头青的头衔而已。
唯独温良,不惑之年依然没有按照惯例调去文职,顶着一头早生的华发,在人群中甚至有些扎眼。
陈嘉年就笑,“那以后组长安排我的时候,温哥可要救我啊。”
不知是否因为在温暖潮湿的南方长大,面前的青年也生得温润柔和,白皙的脸上一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本来就是未语先笑的样子。此时一笑起来,眼睛弯出温柔的弧度。这个表情实在很难让人生出恶感,温良愣了一下,也略显局促地笑了一下作为回应,“好。”
陈嘉年到家冲了个澡,收拾完已经快十点了。他摸了摸肚子,莫名又有点馋,遂翻出一根雪糕聊作安慰。
他坐在沙发上啃着脆皮,一只手用毛巾擦头发,无聊地数对面公寓楼亮着的窗子。
一,二,三……八,九,十……
——九!
融化的雪糕穿过食道,像一根扎进肺腑的冰锥。
在南国初秋的晚上,陈嘉年感到了一阵透骨的凉意。
对面的窗帘没拉,窗口站着一道细长的黑影,它头上悬着的那盏水晶灯他今天才见过,绝不可能认错——亮灯的就是915,那间刚刚发生过命案的凶宅。
会是凶手吗?犯罪心理学上说过,有这样一种可能,凶手会返回现场,从中获得愉悦感和满足感。
就算猜测错误,来的不是凶手,与此事无关的一般人也绝不会进入凶宅!
王组长加班加得整个人都杀气腾腾,接到电话的语气也透着一股“如果不是大事你就等着死”的杀意,“什么事?”
听完陈嘉年的简短汇报,话筒那头沉默了两秒。
王跃:“我知道了,马上出发。你密切观察,注意安全,我们到之前不要行动。”
陈嘉年没应声,挂断电话,立刻打开平板摄像头,用支架固定好角度,给自己开了个腾讯会议。没管还有点滴水的头发,他以最快速度换上了运动鞋,揣着无咎和钥匙冲出了门。
从组长的角度来看,王跃的指令当然是正确的,身为普通人的他并不具备与非人类正面搏斗的能力。但坐在家里看对面也是不现实的,对方可不会在那等着调查科赶到。如果他……或者她提前要走,至少要弄清楚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面楼栋门口有防盗门,陈嘉年没有电子钥匙,好在他白天来过,记得密码。他坐电梯上九楼,在能看到915的楼道转角处把手机静音,加入了自己刚刚新建的会议室。
平板摄像头正对着915卧室的窗子,能看到灯光亮着,隐约有影子晃动。
入侵者还没走。
陈嘉年稍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等着调查科到位就行。如无意外,他只需要在王跃把这位深夜访客当场抓获的时候站在后面,充当氛围组就行了。
现在是十点十七分,晚高峰已经过去,异管局办公地点离这里大概需要二十分钟车程,由于此事的紧迫性,小李子八成会一路闯红灯过来,时间只会更短。
一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陈嘉年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隐隐有点累了。915阳台上的灯依然亮着,黑影先是在那里转了几圈,大概是在打量什么东西。然后它向房间里走去,短暂地消失了两分钟,又回到卧室,坐了下来,看起来短时间内没有离开的意思。
调查科的战斗人员最多还有五分钟就会抵达,陈嘉年的精神却高度紧张,全神贯注地防备着最后关头可能出现的变故。
很可惜,他的直觉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卧室的灯骤然熄灭。
手机屏幕上,属于915的窗口顿时一片漆黑。
陈嘉年几乎能听到血管里肾上腺素流动的声音,扣在无咎扳机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然而在这个时刻,他的心率却出奇地下降到了正常水平,保持着平缓的节奏。
在他警惕的目光之中,耷拉着半截封条的915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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