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三节

　　（三）

　　源潭镇上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都在慌乱地收拾东西。年幼的孩子们被这局面吓得哭喊起来，大人们又急又心烦地训斥着，鸡鸭鹅在街上尖叫着扑腾着，乱作一团。徐龙祥他们看到这副场景，赶紧冲入人群，组织撤离秩序。

　　“乡亲们，我们是县先锋队的，大家赶快都去镇口集合，我们马上带大家到山里躲一躲。”一位队员大声喊道。

　　“这个时候别管钱财了，人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大爷，这木箱子背它干什么？现在是逃命，等打跑了日本人，大伙还会回来的！”

　　他们声音湮没在喧嚣的人群中，大家一门心思地往外搬东西，没人理会他们。

　　“副队长，这哪是撤离，都赶上搬家了。照这个搬法，还没出镇子日本人就到了。”队员们好不容易挤出人群重新汇合，看着身边提着大包小包匆匆而过的人们，无奈地说到。

　　徐龙祥皱了皱眉，心里也是着急。他四下望了望，发现不远处的路边有个被人遗忘的铜盆，便示意队员们先到前面拦住胡乱冲撞的人群，自己跑去捡了盆子，顺手从路边抄起一根木棍，爬上了一处显眼的院墙。

　　“咚咚咚！”盆底被敲击着，发出震耳的声音。

　　熙攘的人群暂时停了下来，乡亲们纷纷回头向声音源头看过去。徐龙祥个子不高，声音却很洪亮。

　　“乡亲们，都听我说！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们是县先锋队的，来带大家到山里避难。日本人有飞机、汽车，说到就到，你们带着大包小包的，怎么跑过日本人？房子没了可以再盖，东西没了可以再造再买，人没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战士们已经在横山岭准备跟日本人拼命，我们赶紧撤走别让他们分心！不光镇上，周边村子的人也要撤出去，大家早出发一步，也是给别人腾出救命的时间。”

　　乡亲们沧桑又淳朴的目光望着徐龙祥，却都呆呆地没有动。徐龙祥见状，一声令下：“所有人把手里的大件放下，轻装上阵！现在，快点看看自家人在不在，别落下老人和小孩，人齐的，赶紧到镇口集合。有需要帮助的，赶紧告诉先锋队！队里留下三个人维持秩序，其余人马上进镇清理，一刻钟之后立即出发！”

　　人群中有几个年轻人放下了自己的行囊。大家见有人扔下了东西，也陆续将累赘的物品放下，还主动劝着不肯撒手的固执老人。一会儿，杂乱的人群恢复了秩序，向镇口方向移动。

　　撤离的百姓排成一条长龙，在山间缓缓地向前移动。徐龙祥将先锋队分成三组，插在队伍前头、中间和最后，方便路上出现险情时迅速疏散百姓。所幸他们行动及时，其他战友们又在横山岭附近重击敌人，拖住了敌人的脚步，一路上还算平安。

　　黄柏山区群山万壑，盘亘的野山路崎岖曲折，枝繁叶茂的树木遮天蔽日，若非常年活动在此地，进山后难以摸清方向。这里地域大、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日本人不敢轻易进来，即便是他们来了，游击队也能在山间游走伏击，保护百姓们安全。队伍进入黄柏山区后，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午夜时分，山里漆黑如墨，淡淡的月光从天上洒下来，在山坡上投出几个人影，那正是在山上放哨的先锋队。百姓们已经在山洞里熟睡，先锋队分了几组轮流巡山放哨，不敢松懈。徐龙祥刚从山洞周边巡视了一圈，这会儿也睡不着，干脆在山坡上找了能远眺观望的地方，双手交叉放在脑袋后面，半躺着靠在石头上。远处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到层叠的山影。

　　源潭镇和槎水镇离得不远，要是日军冲破了横山岭，不出半天就能到槎水。不知道父亲这个时候在哪儿做工，是否归家，姐姐他们安不安全。离家近在咫尺，自己却不能去保护他们，徐龙祥心中五味杂陈。

　　身后靠近的脚步声将徐龙祥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转身一看，原来是赵小虎打着哈欠从下面山洞里爬了上来。徐龙祥伸手拉了他一把，两人一起靠在石头上。

　　“副队长，该我放哨了，你回去睡吧。”赵小虎揉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困意。

　　“我还不困，陪你一会儿。”徐龙祥看着远方，赵小虎也在一旁看着山下出神，两个人无言地坐了一阵。

　　“打走了日本人就能回家了吧？副队长，你还有家人，可我没有家了。”赵小虎蜷起双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闷声说到。

　　徐龙祥回过头来，心疼地拍了拍赵小虎的肩膀：“你有家，队里的哥哥们都是你的家人。”

　　赵小虎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徐龙祥看他情绪低落，两眼无神，便让他再去休息一会儿。

　　“我可以的，我不困。”赵小虎摇摇脑袋，逞强着不肯离开。嘴里这么说着，却又打了几个哈欠。

　　“行了，有我盯着呢，放心睡吧。”徐龙祥微笑地看着他。

　　“我真不困，我得站岗了…”赵小虎还在挣扎，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去，靠在石头上眯起了眼睛。徐龙祥笑着给他盖上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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