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舒容与和夜行侠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五娘子，你……你真好了？”
扶月冷冷地扫了舒容与一眼，她才经历一场恶战，衣裳滚过泥沙，脸上仍有血渍，一双清冷冷的眼睛看人比浸在冷水里的寒星还冷，写满生人勿近的凛然气势。
舒容与脖子一缩，这眼神确实不可能是傻子。
“我恢复如初的事，暂时不要外传。”扶月如此叮嘱，随意地用手指揩掉脸上的血痕，坐在院子里，缓慢地替自己倒了一杯水，细细品尝。
舒容与很不理解，不过她不敢在清醒的五娘子面前造次，小声嘀咕：“还要参加红炉试呢，您自个儿报的名，莫不是忘了。”
扶月听到，舌头抵住牙齿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不知想到什么，笑容逐渐放大，仿佛很高兴似的，手中的茶杯碎成渣滓：“我如何会忘记呢，这个约定。”
接下来数日，扶月都在不眠不休地准备红炉试，除了闭关修练巩固修为，最重要的是将从前藏起来的珍稀灵植找出来备用。
夜行侠亲眼看到扶月从各种别人想不到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保存完好价值连城的灵植，不由得竖大拇指：“狡兔三窟，他们那些人以为抢了不少好东西，还沾沾自喜呢，没想到论鸡贼，您是这个。”
舒容与狠狠踩他的脚：“闭嘴！什么鸡贼，这是自保，若非如此，我们流水院早被生吞活剥了！”
待准备就绪，红炉试也近在眼前。
这是暗影林氏年轻一辈最重要的竞技机会，府内府外、嫡脉分支的少年人齐聚一堂，家主府迎来最隆重的一天。
称病极少露面的林氏家主是此次红炉试的主持人，更吸引闲人看客无数，当然众人嘴上不提，心里都清楚红炉试结束后，下一任家主究竟花落谁家自然会见分晓。
舒容与和夜行侠焕然一新，从头到脚刷漆般换了新装，等在一边。
扶月拿起梳子对镜梳妆，将鲛珠花钗插入发髻中，描眉涂红，一丝不苟，她今日穿一身红衣，红是极为艳俗的大红，料子是凡间大街上普普通通的绸缎，搭配那张过分清秀的脸，有种说不出的不协调。
夜行侠偷偷拽了拽舒容与的衣袖：“舒儿，五娘子从来不在乎容貌打扮，今日举止怎么如此古怪。”
舒容与睁开拉扯，警告：“闭嘴，今日安分点，红炉试关乎家主之位，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是是是，我的主子诶。”
扶月踏出流水院，临行前，回头看了一眼。
流水院破败，门是木板拼出来的，腐蚀已久，墙是石头堆砌的，高低不平，这个她最后休憩的居所，实在不堪。
扶月转回头，嘴角微微上扬，眼角泪光消失在无人注意的时刻。
红炉试的比试场所设在家主府占地面积最广最大的夕颜湖，湖上有九曲回廊，湖边有夕颜水榭。参试者在回廊划地比试，看客在水榭水边随心观赏，互不干扰，彼此相得。
扶月出现时夕颜湖边已是人山人海，她的到来未曾引来太多注意，便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等待出场。大娘子、二郎君、三郎君和四郎君身边围了一大堆人，恭维的、寒暄的、拉关系的比比皆是，众星拱月般，所到之处时不时爆出一阵大笑。
第一场比试，扶月装傻，藏拙险胜，有人啧啧称奇，不过一笑置之。
第二场比试，扶月靠珍稀灵植压人一头，引得众人唏嘘，不料傻子在家主府还有如此好的待遇。
第三场扶月依旧获胜，这时已有人看出不对，一次是侥幸，两次是天道庇佑，三次呢？一个傻子真能靠运气打败一个金丹期的炼丹高手吗？
不可能。
大娘子林行风和二郎君林行客并行而来，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从未拔去的眼中钉肉中刺：“五妹真是好演技呀，骗得我们好苦。”
扶月淡漠地撩起眼皮，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你骗我，我骗你，有来有回，才叫公平。”
四郎君林行歌眼神闪躲，藏在远处欲言又止。
五个孩子从小便接受最严苛的训练，经历最残酷的争斗，他们的实力说是碾压外人也不为过，比试进行到最后，果然最后进入最后一轮的仍旧是他们五人。
扶月和四郎君林行歌对上，两人一左一右，立于夕颜湖回廊之上，脚下有碧波万顷。
林行歌祭出炼丹炉，他心中天人交战，挣扎半晌，下不定最后的决心。
扶月替他做了决定：“不必多说，做我的手下败将吧。”
林行歌震惊不已，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扶月，反而说不话来。相处久了，彼此个性都熟知，这句话换成二哥说他毫不惊讶，可是五妹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想到什么，林行歌颓丧地笑了一声，收回炼丹炉：“我输了。”
从前总是在彷徨犹豫中心有不甘，这一场比试，他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心服口服。
未比试，先认输，如此懦弱的举动当即招来一片骂声，有人大声嚷嚷让傻子下台。
“傻子要能夺头名，那放的水都能冲了龙王庙吧！”
“大娘子，还等什么，簌簌赶她下水！”
围观者口水喷洒，为或许存在的内幕群情激愤。
林行风笑若春风，微微颔首，多年来她修身养性，广结善缘，名声犹胜家主。
扶月听到她的暗中讽笑。
“林行云，你早已不是横空出世的天才，清醒了又如何，如今的你拿什么与我争？”
扶月面色不改分毫，看到她眼底无法按捺的嫉恨，忽然行畅淋漓地笑了一声：“大姐，原来这么多年，你也过得如此不开心。”
林行风一愣，继而怒极，不再废话，祭出炼丹炉，全力以赴。
两人比辨认灵植，比背诵药性，比控火能力，比炼丹心得，比修为高下……越到最后，林行风的脸色越难看，甚至维持不住高洁和善的美丽面相，几乎歇斯底里地用密语嘶吼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你没了元婴，为什么！”
扶月收回灵火，属于她的炼丹炉打开，一枚浑圆剔透的灵丹飞出来，乖巧落在主人手心。
聚灵丹啊。
评审长老不敢擅专，将两人炼成的灵丹送给单独设了座位的家主评鉴。
家主白发苍苍，看上去不比人间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年轻多少，面色也有一股颓败之气萦绕不散，他看也不看林行风辛苦多年的最终成果，低低咳嗽一声，将聚灵丹拿起又放下，看向扶月的眼神充满赞赏：“小五，你终于回来了。”
转而看向不肯服输的林行风，眼神中没有丝毫感情：“技不如人，下去吧。”
另一边，三郎君打败二郎君，他炼制的丹药无人见过，可是家主看到后却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如获至宝般收起来，甚至大笑了一声，问三郎君丹药的名字。
林行声走向最后一轮比试的位置，与他仅有一线之隔的便是这场红炉试中最后的对手——扶月，或者说是林行云。
“此丹药名为聚生丹，如今还缺一味药材，待日后补全，方显药效。”
家主极为高兴：“好好好，等红炉试结束，缺什么灵植，尽管说，便是上天入地为父也会替你寻到。”
扶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此时，日薄西山，晚霞如火，映得半江瑟瑟半江红，夕颜湖一大半都染上火焰般炙热浓烈的颜色，她静默地望着对面，霞光打在林行声的发上，金光闪闪，那张一向冷酷绝情的脸庞好似也多了几分温暖。
他们，从相遇的那一天起，便注定是宿敌。
只有她知道，三哥的天赋其实更胜一筹，多年来他不过是藏拙而已。
扶月定定地看着林行声：“三哥，是修道者，便拿出你真正的实力。”
这句话的威力不下于人间广为流传的“是男人就不能不行”，她渴望与之一战。
林行声点了点头，祭出他从未现于人前的炼丹炉。
方方正正的怪模样一点不像是炼丹炉，众人都好奇时，一人突然惊呼道：“这是……玲珑骰子！”
连林氏家主也动容：“玲珑骰子是仙界未失时上古仙人炼制的灵宝，时移世易，那时候能流传下来的好东西不多，炼成本命灵宝，倒是有些可惜了。”
扶月一笑，一挥手，拿出储灵袋中所有灵植。
又引来惊呼无数：“如此多的九品灵植！这是攒了多久？”
攒了多久？十多年来，她煞费苦心，甚至冒险去妖界寻找珍稀灵植，便只为这一天，这一刻。
两人都拿出看家本领，拼尽全力求一个结果。
两颗丹药一同呈到家主面前。
一颗灵丹光华流转，灵气扑面而来，一颗灵丹朴实无华，却将药性发挥到极致。
家主沉吟半天，压住咳嗽声，问扶月：“你认为你和三郎，谁是赢家？”
扶月脸色惨白，她修为不如林行声，炼丹时后续乏力，只能扬长避短，本以为能有些胜算，然而在看到两人成品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输了。
他们不约而同选了入府后第一次试炼的丹药，三哥的解灵丹圆融天成，不仅仅灵气饱满，更难得的是所用灵植皆是寻常，最后药性却与她这颗用了无数珍稀灵植的解灵丹不相上下。
而家主之所以有此一问，便是看出门道，要她自己亲口认输。
扶月噗地笑了一声，笑声中有些释然：“是我输了。”
结局并不难猜，她曾在刻苦修炼中与其他人周旋，为了得到更高的位置和最后的胜利蹉跎岁月，而他们几人中，只有一个人始终明哲保身，不争不抢。
哦，他抢了一次。
眼中有些酸涩，扶月很想抬手，去摸一摸三哥的脸庞，他们站得那么近，仿佛只要一伸手，便能够得到。
最终，她微微一笑，目光迎上家主，还有围聚在夕颜湖边的众生。
“诸位——”
扶月以灵力拔高声音，将她的话传到无限选的地方，“十六岁的元婴天才，你们不好奇我是如何做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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