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对，华衍帝君喜欢那位已经消散了的淮灵帝君，这是沈易安就算被撕烂了嘴，也不敢告诉别人的秘密。
这件事恐怕找遍天上地下，都没几个人知道，沈易安会晓得，其实也是机缘巧合。
谁让，华衍帝君当年随手放置桃花簪的水冘山，就在淮灵帝君所代表的山川的最中心处。
在沈易安有了意识、但还没化形的那几万年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日落的时候，看到一只红色的鸟儿从远方飞了过来，落在他头顶的桃树枝上。
那鸟儿虽然长得极神气、羽毛特别漂亮、尾巴还长，可却会像只失了伴侣、又丢了巢穴的可怜小鸟，孤零零地抓住树枝，痴痴地眺望四周的山脉与河流。
一望，就是一整夜。
沈易安那时虽然开了神智，却还没通晓世事，自然不知道这只比别的鸟儿都漂亮的大鸟，其实是只凤凰，更不知道，天地间唯一的凤凰，就是掌管世间的华衍帝君。
他只是觉得，那只红鸟看起来也太过寂寞孤独，忍不住想要安慰他而已。
小桃花簪一开始只有意识，但并不会说话，在陪着凤凰守了三千年的夜后，在一个满天星辰的月圆之夜，他才终于能在大红鸟飞来的时候，对他发出第一句声音：“大鸟，你长得真好看。”
咳，其实沈易安当时并没想着要开场就去夸奖（轻薄）人家，但奈何在月光下闪着淡金光芒的凤凰，是真他娘的好看，小桃花簪一上来就给嘴瓢了。
被他夸赞的红鸟愣了一下，又马上扭头向四周望了半天，就好像在找什么人一般，直到他确定这里再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才落到沈易安所在的那根树杈上。
“刚才，是你在说话？”凤凰对桃花簪问道。
没想到自己真的能与大鸟对话，小桃花簪立马来了精神，发出快乐的叫声：“是我，是我！你好啊，大鸟！”
凤凰歪了歪头，狭长的眼睛注视着插在桃树上的簪子，像是隔了一下才想起来对方的来历。
“哦，你是被我从凡间带上来的那支木簪，竟是开了神智了……”他说着，又将视线投向远处连绵的山川，“这里果然是最受天道眷顾的灵脉，以前出了他，现在又有了你。”
沈易安那时还听不懂华衍帝君口中什么“凡间”“灵脉”的，他就是直接地察觉到，大鸟在提到“他”的时候，声音里透着怀念与哀伤，就像是对方每夜眺望四方时那样。
桃花簪上的粉白花朵抖了抖，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大鸟，非常不喜欢。
他就继续问道：“你说的‘它’，是你的朋友吗，为什么你不带它一起来呀？我在这里见到的别的鸟儿，都是和其他的鸟在一起的。”
凤凰沉默了许久，久到沈易安都以为对方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才听到他以极轻极轻地声音说道：“我们是曾一起来过，只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哦……”顶端的桃花瓣又抖了抖，小桃花簪就大声说道：“没关系，我在这里，以后都有我陪着你！”
光溜溜的桃花簪子没有手脚，也没有胸膛，否则他绝对是会把胸脯都拍得震天响。
凤凰却没有回答好或不好，而是展开翅膀，又飞回了他平时呆的那根粗壮树枝，继续看他的山河大地。
山中不知岁月，簪子不知放弃。
虽然自己的承诺没得到回应，但此后三万年，每逢红色大鸟到来的时候，桃花簪总是欢快地找对方聊天，力图彰显“他在这里”这件事。
凤凰起先并不怎么搭理他，有时被他烦到了，甚至会飞到离他远一点的桃枝上去。
不过，凤凰似乎特别钟意他先前盘踞的那一根树枝，下一次再来的时候，总还是会停在那里，直到再被那喋喋不休的木簪子烦走。
到了后来，凤凰可能也是被烦习惯了，不但鲜少挪地方，更是偶尔也会应上那么一两句。
虽然这大红鸟说话的时候极少，就算开口也只是寥寥数语，但是耐不住时间太久，就算一年里只有一两次，加起来次数也就多了。
再加上，平日里总是一个簪子、还不能换地方的沈易安太过无聊，凤凰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快能倒背如流……
桃花簪子竟是把他沉默聊伴的事，前后串联拼凑着，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比如，这只大鸟不叫大鸟，叫华衍，他那个“不在了”的朋友叫做淮灵。
再比如，华衍和淮灵都曾去过什么凡间，在那里装成别的东西过了一辈子，华衍就是在那里把他这个桃花簪捡了回来。
可惜，淮灵却一直没有从那个地方回来。华衍虽然没明说过，但沈易安从他几次的话里猜测，淮灵大约是已经死了。
至于究竟是怎么死的，华衍说他不记得在凡间的事了，所以也不知道。
然后华衍就再度陷入了沉默，直到隔了许久许久，天边都亮起了第一道金光，他才如同喃喃自语般，看着初升的太阳低声说：“历劫难易常与神力相关，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在那方小世界，他才回不来的。”
火红的凤凰在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就连身上的羽毛都黯淡了不少。
小簪子最看不得红鸟现在的样子，都恨不得过去轻抚梳笼对方的毛羽，但他没手没脚不能动，也只能抖着簪头的桃花，说道：“可是，我想，淮灵还在这里啊。”
“什么？”凤凰愕然低头看向他。
桃花簪就语气轻柔地解释：“你不是说，淮灵是由山川开了灵智而生，那就应与这天地同寿。于他无谓生死，纵使其化身消散，也不过是神魂归于本源。他仍在这里，此处的一山一水皆是他。若是有缘，你们自会再相见，若是无缘……”
“若是，无缘呢？”
沈易安稍停顿了一下，华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屏住了呼吸，凝视着下方的桃花簪子问。
小簪子就继续说道：“我观水冘山上的花草水木、飞禽走兽，就知淮灵定是个温柔的神仙。你是他的挚交好友，他一定更见不得你像现在这样难过，就像……你肯定也舍不得看他伤心的。”
凤凰听了这话，有半天都没吱声，待那太阳完全从山间升起，他才抬头看着这一轮红日说：“我与他下凡渡劫之前，曾一起来这里看过日出。他要我和他约定，若是我们当中有谁就此陨落，另外一个，呵呵，‘就赶紧把那个不中用的忘了’。”
阳光下的赤红大鸟像是想起了故人当时的情态，低低地笑了一声，又马上变得黯然，“是我，失约了。”
簪头粉白的桃花又抖了抖，这回却是因为开心，沈易安稍稍提高了声音，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就猜，淮灵是个大好人！你不是说，你是你们那鸟群的头儿，就更该对朋友守约啊……你需要的时间更久也没关系，反正，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小桃花簪在之前曾说过无数遍，他会一直陪着凤凰，可却从未得到过回应。
但这一次，华衍竟是振翅从高处的树枝上飞了下来，落在了小桃花簪的旁边，低下大大的鸟头，仔细看着他，极认真、极认真地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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