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6章
凤祁当着众修士的面带走了沈易安，却没有直接回天衍峰，而是飞到更北一些的高峰上。
那山峰位于明月之下、云海之上，如众星拱月般被众峰环绕。
沈易安借着向四周望去，发现此处才应是合清山的最高峰，就算是门派大殿所在的主峰，也匍匐在它的脚下。
凤祁收起了剑，说道：“这里就是临仙峰，以后我都会带你来此处修行。”
“临仙峰？”沈易安一愣，“可这不是合清山的禁地吗？”
当年合清山的开山祖师爷，就是把门派的护山大阵设在了临仙峰。
在过去的千百年来，正魔两道数次纷争，各方势力此消彼长，就算是六大门派也数次更迭，唯有合清山因为有大阵相互，历代弟子中又有大能辈出，才会一直稳居正道魁首。
当然，关于合清山这个禁地，在修真界还流传着别的传闻，沈易安以前曾听洛承风八卦过，说有人认为当年上古大能以身殉道救神州大陆的时候，就把祭天大阵的阵眼设在了临仙峰，这便是合清山的灵气比别的地方都要充沛的原因。
那传闻是不是真的，沈易安不知道，但临仙峰上的灵气甚至比天衍峰还要浓郁，他倒是感受出来了。
而凤祁不惜违背自己在六大门派前许下的誓言，要带沈易安来此地修行，也正是这个原因。
“多则五年，少则三载，我恐怕就要境界圆满，将渡九天雷劫。日后，你在临仙峰勤加修炼，再佐以丹药，也许在我渡劫之前，你能晋升元婴期。”
男人此话一出，少年瞬间就瞪圆了一双桃花眼，将错愕与震惊毫不掩饰地写在里面。
凤祁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地搂一下他，柔声安慰道：“易安不必担心，等三年后小秘境再次开，我会前去猎杀妖魔余孽，亲自为你洗刷冤屈。我如今催你修行，也不过是想着你我二人能在上界尽早相聚，我也好早日安心。”
这人现在说得好听，可等他真去了上界，恐怕就不再会是自己的亲亲师尊，而是变回了那个吓人的华衍帝君。
沈小簪子表示：……回上界可以，相聚就算了，谢谢。
别的不说，他是真怕这位到时候恼羞成怒，学问离仙君一脚把他踢下凡间，那他这回劫就白渡了。
至交好友无辜身死，同门弟子还被妖魔占着身体，自己有冤不能伸、有仇不得报，大红鸟又快回天上去了……
沈易安被不幸四连击，又委屈又难过，一时间也不想说话，就一个劲儿的往凤祁怀里钻，揪着对方的衣襟不放手，好像他是在薅这只凤凰胸前的最柔软的羽毛一般。
凤祁自然知道少年这是不高兴了，在跟自己撒娇、使小性子，又在磨他。
可其实，凤祁从两年前起就隐约有所感，就是为了多看顾这个被他捡回来、黏在手上的磨人精几年，才一直着压制修为。
但那天劫毕竟由天不由人，就算再拖延着，也总有时日，他之前事事都依着少年，这次却实在没办法应了。
凤祁伸手轻轻拍着沈易安的后背，心里生不出一丝脾气，只觉得更加怜惜与不舍。
他家易安虽是天资聪慧，可性子太过纯粹天真，若是少了自己的看顾与庇护，再遇到今日这样的事可怎么办？
他俩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直到圆月隐在天边，金光刺破云海，红日跃然而出。
沈易安赖在凤祁的怀中，扭头看向那山峦云间的壮阔景象，一种夹在着释然与豪气的心情便在他心间涌动。
神州小世界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与凤祁相处的时日再短，那也是他白得来的欢喜，又怎么能因为贪恋这凡间的快活，而想着不让对方回到天上去？
他的大红鸟，就该站在水冘山最高的那株桃树上，看着天界的日出。
“师尊……”沈易安抬起头，看着凤祁的眼睛，笑着说道：“到时候，你就安心地渡劫飞升吧，若以后我追着去找你，你可别嫌我烦就是了。”
少年洒满金光的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眼中似有星辰、又似映着自己，水润的双唇轻轻勾起，在不断开阖间偶尔露出一点艳红的舌来。
凤祁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就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若论增进修为，只怕什么洞天福地、灵丹妙药，也比不过与大能双修吧？
这真的是，荒唐又可笑。
修真界求的是长生不死、逆天而行，自然比凡人世界更加残酷无情，纵使是所谓正道的六大门派，实际上照样也讲求强者为尊。
沈易安被迫背下了屠戮六派弟子的罪名，但有凤祁这样的当世大能倾力护着他，又给出了个让他终身禁足天衍峰的交代，各门派就算心中再是愤恨，也不会真为了给区区二十名筑基期弟子报仇，就在明面上与凤祁撕破了脸，一定要让沈易安以命偿命。
甚至可以说，相比与所谓的上古传承，六大门派中绝大部分的大能修者，都没真把那所谓的“血仇”看得有多重。
只除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自然是灵霜门老祖荆明修，颜婉儿虽不是他的道侣，但在他那一众“女弟子”中最能讨他的欢心，二十多年来都最得他的宠爱。
这人又是也是大乘期的修为，虽然略在凤祁之下，却到底不似旁人那般惧怕这位天衍峰主人。他一早就放出话，但凡沈易安敢踏出天衍峰半步，他必取此子性命，替灵霜门的弟子（主要是颜婉儿）报仇。
而另一个，却是他们合清山的掌门人。
其实，以凤祁在合清山内的威信，他既然说沈易安在进小秘境前就会木系仙法，就算此前没人真看到过，有大半的人还是信了沈易安当真无辜。
但昙清真人大约是受了小徒弟洛承风惨死的刺激，便是无论如何，也固执地认为，他的小师叔是在不惜赌上合清山数百年的清誉，来为唯一的弟子圆谎。
可他这个掌门人无论是辈分，还是修为都在凤祁之下，也只能咬牙看着对方“偏袒”自己心目中的凶手，顶多也不过是下令将天衍峰划作合清山的第二禁地，不许门中任何弟子出入与接触，相当于是把合清山与沈易安划清了界限。
只是昙清真人却没想到，这三年来，天衍峰上就几乎没有人在。
沈易安有至少九成的时间，都是被凤祁按在临仙峰上，没日没夜地刻苦修炼，跟真正的闭关相比，也只是身旁多了个人在。
沈小簪子虽然明白这也是为了他好，可他毕竟不是那种“我爱修炼、修炼爱我”的修炼狂，他现在是修为有了，快乐却没了，你说这簪生还有什么意思？！
沈易安坐在火红花树间，边在心里嘀咕，边又一次向树下的人祈求：“师尊，我们这次就在天衍峰上多呆几日，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原本的少年已过了弱冠之年，随着青涩渐渐褪去，他那双天生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清澈依旧，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味道。
看上去，又是楚楚可怜，又是勾人心魂。
凤祁本是专心翻着书卷，闻声抬眼望向繁花枝头的青年，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直到沈易安又求了一遍“师尊，好不好嘛”，他才重新低头看回手中的书，只是一双长眸比之前多了几分深色，“也好，小秘境重新开启的日子快到了，等那妖魔的事了，我们再回临仙峰。”
沈易安这三年过得根本不知时日，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今日已是五月初二，距他家师尊斩妖除魔，大仇得报、沉冤得雪，还有不过三天的时间。
他在激动之下，竟是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直直地跳进了在树下端坐的凤祁怀中。
腰肢劲瘦又柔软的青年，张开一双细长的腿，跨坐在男人的身上，眼中是完全的信任与愉悦，夜莺般的口中一声声地叫着“师尊”。
凤祁便是再看不下去他手的书，更是无法抑制地，把他三年前曾有过的那个荒唐念头，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在心中又闪现了一遍。
他最初不过是一时怜悯，才将与他有缘的少年捡上山，又收其为徒。谁知到最后，这人却变成了他心头的肉、命中的劫。
但别说他俩乃是师徒，光是他飞升在即，就不该再动妄念，给对方徒增烦恼。
就算……这毫无自觉的青年，不知已在不经意间招惹了他多少遍。
凤祁伸手将沈易安从自己的身上扫了下来，又在心中默念了几声清心诀，这才把心中那股躁动的劲儿给压下去。
“日后你莫要……”凤祁的话刚说到一半，眼神就猛得变为锐利，盯着东南方向的天空某处，嘴唇微动，就传音了过去，“什么人？”
自天衍峰被昙清真人列为了禁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访，然而却不止是合清山的人，除了昙清真人的大弟子凌应川，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剑修。
“晚辈九天宗宫怀风，见过华衍真人。”那剑修一落地，就恭敬地向凤祁执礼道：“真人赠药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这人就是九天宗孔宗主的师弟，孔秋云口中的“小师叔”。他在被魔修重伤后，是凭着凤祁的那颗洗髓丹，才能重新踏上修真之路，虽然还未恢复到当年元婴后期的修为，但能在六年间就达到金丹期后期，除了天资，他只怕比被压着修行的沈小簪子都要勤奋。
凤祁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冲着宫怀风微微颔首，冷淡地问道：“何事？”
宫怀风的神色间闪过一丝挣扎，但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对沈易安问道：“沈道友，我的小师侄，孔秋云他……果真已被妖魔附体，救不得了？”
沈易安没想到以这人和孔秋云的关系，居然会选择相信自己，不免有些意外。
“那妖魔最先是附在灵霜门的颜婉儿，他自己转到承风、我的小师侄身上后，颜婉儿就已经死了。否则……”
沈易安停顿了一下，咬了咬牙，才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我也会留下承风的性命。”
站在一旁的凌应川听到沈易安提起洛承风，眼中透出几分悲凉，半晌后才情绪平复，轻声说道：“我还未曾替承风谢过小师叔，以他的心性，便是宁肯死了，也不会愿意做那妖魔的傀儡，助他为恶。”
宫怀风发出了一声叹息，跟着说道：“秋云定也是不愿的。”
他像是想着故人，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秋云从小就……黏我，他的性子我知道的最清楚。自打他从小秘境中回来，我便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只是我一直不愿、也不敢去相信，秋云他真的已经死了，只当他是受了刺激才性格大变。纵使他同意嫁给月虹谷郑谷主做道侣，我也骗自己，他不过是长大了……变了心意罢了……”
“可是，郑谷主不知道孔秋云是妖魔吗？！而且……他们都是男的，怎么双修，做道侣啊？！”
沈易安在天衍峰、临仙峰两个禁地上闭关了三年，这才听说月虹谷居然与九天宗联姻了，更令他震惊的是，那是两个男人结成道侣。
当然，这也不能怪沈小簪子没见识。
他以前在水冘山上只见过雌雄花蕊间授粉、公狼母狼之间那啥，成仙之后天天躲在清心寡欲的天帝宫中，等来了人间就更没有“开眼”的机会，自然只知道阴阳调和，不知道阴和阴、阳和阳之间，也是能调和的。
被沈易安这么一问，宫怀风面上有些尴尬，眼神忍不住地往这厮的师尊那边瞟，向他求助。
凤祁就赶在沈易安问出更不像话的问题前，解释道：“修真乃是逆天而行，不守世间阴阳之道也可。孔宗主曾对我说，孔秋云乃是水系极阴之体，恐怕郑云昇是修行遇到了瓶颈，才打了别的主意。”
水系极阴之体是最佳的炉鼎之身，这桩联姻就显然只是个交易。
虽然在修真世界、门派之间，纯属利益结合的道侣联姻并不算少数，但能像孔宗主这样，舍得把独子都卖出去的，还真没几个。
更别提，这人为什么会将孔秋云的资质，告诉身为合清山镇派大能的凤祁……
沈易安抬头看着他家师尊英挺的面庞，不知怎么地，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那感觉，就和当年他还只是根簪子时，有鸟儿想要抢他簪头的桃花一样。
当然，后来，那只不长眼的黑乌鸦，让恰好飞来的大红鸟看到了，就被凤凰火烧秃了尾巴，之后就再也没敢在他跟前露过面。
沈易安神游了一圈，才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打了差，轻咳一声，赶紧把话题又正了回来：“却不知宫道友又是为何改变了心意？”
宫怀风一瞬间将拳头握得生响，咬牙说道：“那妖魔与郑云昇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一份玉简，说上古大能献祭在贵派临仙峰上确有其事，还说那里藏着那位大能留下的传承与宝藏。他正在游说我家宗主与各派……逼合清山将门派驻地‘分享’给天下修真者。”
……
…………
“师尊，你还是直接宰了他吧！”
沈易安忍不住一下子叫了出来。
这狗东西不愧是上古时期活到现在的老妖怪，可太TM的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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