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74章
闻副岛主被沈易安一针见血,心中慌得一逼。
好在他的脸上还戴着面具,倒能强装着镇定撑嘴硬:“沈道友难道不知,红瑶阁上下都已被我‘请’来做客了?”
然而,要是现在沈易安还猜不出来裴岛主就凤祁,什么身中剧毒、修为倒退全都是作戏骗他的,那他也别琢磨着怎么帮人渡劫了,还是先给自己补补脑吧。
少年冷笑了一声,也不与这偏要睁眼说瞎话的人多争辩,只用上了修为,高声喝道:“小鲸!”
片刻后,伴着欢快的“嘤嘤”叫声,只见一枚圆滚滚的黑球,从流光宫的膳房方向冲了过来。
不过,这颗小鲸球却没像之前那般,直接冲到它的“御用宝肩”上,而是在沈易安的面前来了个急刹车,硬生生地停下来与他对望。
它明明听到了主人的声音,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
可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姐姐,是哪位?
“嘤?嘤?”
吞天鲸疑惑地摆着尾巴,而它的主人也快傻了眼。
流光宫的伙食到底是要有多好,不过是几日未见,楞能把这小鲸球都又喂圆了一大圈?!
若说缩小了的吞天鲸之前像只小河豚,那现在就是个活生生的圆皮球,少年并不算太宽大的肩膀上,是肯定放不下现在的它了。
沈易安瞪了一眼乱喂别人家灵宠的闻副岛主,就咳嗽了一声,对吞天鲸说道:“小鲸,是我,过来!”
“嘤?嘤!嘤!”
虽然震惊于自家主人居然从雄性变成了雌性,但只要是主人就没问题!
小鲸球欢快地叫着,一个直冲就往沈易安的右肩上跳,又被对方赶紧搂进了怀中。
沈易安怀中抱着外表萌萌哒、实则超凶残的吞天鲸,看向闻喻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倘若贵岛真与我师尊无关,那凭阁下先前所做之事,便休怪我今日要铲平了你流光屿!”
闻喻之:……你们道侣吵架,为什么要殃及无辜?
闻副岛主对他家主上自是忠心耿耿,实际上,但凡换个人来逼问他主上的事,他就算是拼上了自己这条贱命,也绝不会吐出半个字来。
问题是,他现在面对的是小主人。
闻喻之确信,他若是真拼了命,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反而是他家主上。
闻副岛主在面具后的脸皱成了一团,在与沈易安沉默对峙了半晌后,终于还是败下了阵来。
但他也不敢真拆自家主上的台,只能把所有锅都背在他身上,避重就轻地说道:“在下与尊师的确有些交情,这次我流光屿……”
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沈易安就好似风轻云淡地说道:“所以,先前问我做他道侣的那个‘裴岛主’,也是你,不是我师尊了?裴岛主,朋友道侣,不可欺啊……”
根本不知道这茬的闻副岛主:???
闻喻之这才知道,敢情他家主上还曾经用着裴岛主的身份,跟小主人求合籍。
他就是把世间的事都揽下,也不敢揽这一个啊。
闻副岛主长叹了一口气,彻底认了栽。
罢了,他娄子也捅了、底也漏了,主上若真要罚他,也不缺他再多嘴一两句的事。
闻喻之将面具摘了下来,向沈易安一作揖,说道:“小主人,属下虽不敢妄加猜测主上的心意,但却敢保证,他定是在乎您的。属下已追随主上六十载,还从未曾见他对何人上过心,唯有小主人您是例外……便是这次流光屿拍卖会,也是主上为了让您选到合心的簪材,才特意让我等换了拍品。”
闻喻之话说得发自内心,又是恭敬,又是认真,然而他面前的少年却并没有全心在听,而是直直地看着他的脸发愣。
这人在摘下面具后,居然长得与华衍帝君本命剑所化成的殊天仙君有几分神似,也难怪凤祁在这一世会选了这人做心腹。
就正如,他自己之所以能成为华衍帝君的情劫对象,也是因为他与淮灵帝君长得极相似。
沈易安先前总是刻意地回避某些事,可如今看着眼前的闻喻之,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在这方小世界里的不是他,而是凤祁真正该倾慕的人……
只怕说不准,那二人早就渡完了情劫,携手回归神位了。
可这世间并没有如果。
淮灵帝君在数万年前就已陨落,若华衍帝君当真是要渡情劫,那能选的也只有他这支小小的桃花簪。
罢了,无论如何,能让凤祁渡劫飞升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还是等他们都回了天界再说。
不过想到让自家师尊回归神位,沈易安就感觉心头又有怒火要翻涌。
这人耍他、骗他、敷衍他也就算了,怎么能对飞升的事都那般不上心,每逢新月之日,他被自己的凤凰火烧得不难受吗?!
沈易安先前又气又急,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
等他现在心情平复了下来,再去回想男人方才说的那些话,便是越想,越觉得心惊。
飞升成仙,不止是所有修真之人梦寐以求的最终目标,更是这方小世界中最强者的证明。
魔道之所以千万年来都要低正道一头,便是因为他们就算再强悍,也有天劫这个坎跨不过去。
但正是因为如此,凤祁合该更想要与天一斗,剑斩惊雷,做这世间第一个以魔修之身飞升的人才对!
以这人的心性,怎会甘愿只在人间求个生生世世?
除非,凤祁确信自己得不了道、成不得仙,唯有在尘世间沉沦、苟且。
而华衍帝君也的确是在这方小世界里徘徊近万年,若是他还记得这万年来的事。
就像是,这人还记得前世时的青衫、小凤凰与他的桃花簪那般。
那便是怎样的一种……
“嘤嘤嘤!”
吞天鲸因为被他无意地勒得太紧,而扭动着发出了难受的叫声。
而沈易安因为这叫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便一把将它塞进了身旁人的怀中,“我去找师尊了,你先帮我再看会儿小鲸!”
说着,他便御剑而起,冲着刚才来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自从沈易安拂袖而去,凤祁独自在红瑶阁的废墟中站了不知多久。
他周身上那阴鹜又暴戾的气息,伴随着属于大能修者的威压,仿佛一场可怖的风暴正在凝聚,就算流光屿的修士没有清场,在这附近的人们也没有一个敢过来找死。
直到夏日的烈阳落山,没有月亮的夜晚降临,男人仍是神色莫测地抬着头,看着天空中几颗黯淡的星辰。
他方才在与阮仲交手时,几次动用了三昧真火,如今紫府中的火焰反噬得厉害,竟是比之前万年间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以至于,他体内的每一寸地方都在被炽火烧灼。
但便是这样的疼痛,男人也能沉默地忍下,真正让他愈发狂躁到几近失控的,是信鸟传来的讯息。
如今,沈易安已经完全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知他是魔修,也知他是流光屿主人,还知他一直都骗了他。
那个让少年所倾慕的师尊,那个合清山上的华衍真人,从头到尾都是虚假的,不过是他在无聊时的一个游戏与伪装。
纵使沈易安先前说不介意他是正道还是魔修,可又能否真的不在乎这一切?
他们方才那般不欢而散,也不知道正在折返而来的少年,是否是改了主意,想要离开他了。
凤祁看着远方御剑而来的青色身影,面上露出了一丝温柔又森冷的笑容。
离开?那可不行。
谁让这只小蝴蝶的命不好,偏偏要从他的身边飞过,既然被他抓住了,那便今生今世都要是属于他的。
就算他以这方小世界为赌注,最后都没有赢来下一世,那至少在未来的短短四十余年间,他也片刻都不会放手。
更不会任他的小蝴蝶从指间飞走。
凤祁看着沈易安来到自己面前,刚要开口,却猛得被对方钻进了怀中,与他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师尊,你……”
少年略带哽咽的声音中,仿佛有着无尽的难过与委屈,让男人心中的种种阴戾念头,一下子都偃旗息鼓了。
凤祁一手搂住沈易安的腰,一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少年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如今正笼着水雾,却不是因他而起,这让一种新的狂躁戾气瞬间就在男人的心底生成。
凤祁的长眸中闪动着杀意,语气却比先前都要轻柔,“出了何事,可是谁为难你了?”
沈易安摇了摇头,他的心中有无数句话想要说,想要问,可到最后,也只凝成了一句“师尊,我一定会让你飞升的!”
周而复始,必有所缺——这句问离仙君先前让慕容珏带来的话,沈易安之前一直懵懵懂懂。
如今想来,恐怕是指神州小世界里的时间一直在重复。
晋升之于沈易安自己,不过是第二世。
但他却已不敢去想,对于凤祁而言,这一世又会是第几世?
若他家师尊还拥有着先前轮回里的记忆,看着时光在万年间不停循回往复,那便是怎样的一种痛苦与残忍。
沈易安曾经无数次想过,前世里那样温柔坚韧的男人,如何会变成今生这般性格,又为何会堕入魔道……
现在他有了答案,却没有豁然开朗,只是觉得心痛与委屈。
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他的大红鸟。
他的大红鸟是极好极好的人,就该在最至高的九霄之上恣意翱翔,而不是在人间这般蹉跎受苦。
沈易安不知道问离仙君第二句“必有所缺”中的“缺”,指的到底是他,还是淮灵仙君。
可纵使是后者,他这个冒牌货就算是拼尽性命,也要带着华衍帝君渡了这场情劫。
“师尊,我一定会让你飞升的!”
少年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却比先前都要坚定执着,便是连男人的心,都快要被其撼动了。
凤祁低下的头,轻轻地在他的小蝴蝶的唇上吻了一下,“即使如此,就随你吧。”
便是上九霄,下黄泉,撕裂这人间,他都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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