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婚典
京都城内张灯结彩,十里红妆沿阶而下,层层叠叠从齐家大府蔓延至宫墙之内。
今日是齐家长女与新帝大婚的好日子。
这齐家与先帝是世交,是举国闻名的天下第一富商。齐家长女齐蓁有倾国倾城之姿,就连先帝都格外赏识,还未及豆蔻年华就被封为倾城郡主。
但当今圣上却不过是一目不识丁的痴儿,一个只会坐在龙椅上傻笑的傀儡而已。
百姓们都说这齐蓁嫁给新帝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就连迎亲的几个小太监都在窃窃私语,哀叹着齐蓁命苦。
“大喜的日子,多嘴什么?”
负责迎亲的管事太监韩双,转头看了一眼叽叽喳喳的小太监们。
几个不懂事的立马捂着嘴,低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由于新帝刚登基不久,乱臣贼子虎视眈眈。考虑到皇帝的安危,又不愿让大盛百姓瞧见皇帝这幅痴呆的模样。韩双奉太后懿旨,带了仪仗队代皇帝接亲。
正要再行路,跟在韩双身后的小太监立春忽然哆嗦着声音说道,“公公,那个……奴才想、想出恭……”
“怎么挑在这个时候?万一误了吉时,可怎么办?”韩双出声教训,可立春哎呦一声直接蹲在地上,随即一连串声音响起,熏得一行人直掩面作呕。
韩双瞥了一眼天上的日头,离迎亲的吉时尚早。他咬了咬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摆了摆手,“快些跟上。”
“谢……谢公公。”立春说着,连忙捂着肚子跑远了。
这是新朝一来第一次喜事,可街上看热闹的人却少之又少。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做生意的老人在。
韩双皱了皱眉,直觉今日有些不寻常。却说不清道不明,听几个抬轿撵的轿夫闲聊,才知近日城中闹起了饥荒,饿死了几千个人。百姓们闭门不出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家家户户都饿死的饿死,迁走的迁走。
新帝为了这次婚典,不仅不开仓放粮,反而加重税收。城中除了在朝为官的大臣,或是走不动的老弱妇孺,几乎没有别的人了。
“我们也是谋个营生,挣完这一遭,也收拾收拾逃难去了。”一个轿夫笑着。
“能逃哪儿去啊?就连京都都闹饥荒了。”另一个轿夫无情地说着事实。
韩双抿了抿唇,却并没有出声让这些轿夫闭嘴。他沉思了一阵,目光落在了坐在街边抱着破碗乞讨的孩子。
那孩子不过是七八岁,饿的面黄肌瘦,手臂上都能看得清骨头。他有气无力地靠在墙根,瞅着光鲜亮丽的众人,眼里是狠还有无尽的悲哀。
韩双摸了摸腰边的钱袋子,正要取下。那出恭回来的立春小跑着站回了他身后。
“还挺快。”韩双说着。
“嗯。”立春只嗯了一声,低着头。
韩双没多想什么,因为离齐府只剩下几步之遥。
府外几个家丁身着红衫,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口。见了韩双手里皇帝御赐的令牌,立马打开大门。
“见过公公。”几人恭敬行礼,“小姐已梳妆完毕,正在房内等候。”
韩双点了点头,让几个轿夫和小太监们等候在外,自己则带了立春前去。
齐家府内格外冷清,四处不见丫鬟仆人的身影。
韩双知道,齐家上上下下都对这桩婚事有所怨怼。毕竟谁都不愿自家栽培多年只为成为帝后的长女,就这样嫁给一个荒淫无道的痴傻皇帝。
齐家老太接到圣旨时,气得直接晕了过去,还没几天就咽了气。老爷又因公然抗旨锒铛入狱。家里能掌事的几个哥哥也被押入天牢,说是不完成婚典就不得回家。
可怜的齐蓁就这样成了保全家业的筹码,牺牲了自己的终生幸福。
他带着立春一路行到闺房前,还没敲门就感觉腰侧抵到了什么。
低头正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想活命就别出声。”
男人低沉的嗓音冷冰冰地警告着。
韩双抿唇攥紧拳头,他并不害怕死在此人手中,只是他太过熟悉此人的嗓音,以至于他心内的慌乱大于恐惧。
这个人不是小太监立春……
而是……
三年未见,他真的很想转过身子亲眼看看男人是否变了样。
可是抵在他腰侧的尖刀告诉韩双,男人今日并不是来接他回去的。
门吱呀打开,正对上那替小姐梳妆完毕的丫鬟。
韩双反应快,立即垂下手臂挡住匕首,挤出个笑容,作揖道,“奴才韩双,奉陛下之命来恭迎皇后娘娘。”
“啊,见过韩公公。”那丫鬟连忙行礼,“我们小姐……皇后娘娘已在房内等候多时……”
抬起头的那一瞬,他瞧见了韩双身后的人,脸色白了几分,“这……二王……”
正要说话,韩双连忙打断了她,只见他从袖中取出用红纸包好的银两塞在丫鬟手中,“这是皇上赏赐的红包,给姑娘沾沾喜气。咱家这还有几句太后的嘱咐要和皇后说。今日的事,还望姑娘三缄其口。”
“啊,谢……谢公公。”丫鬟说着咬了咬唇,低着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房门一关,韩双这才松了一口气。而他身后的人早已迫不及待地摘了帽子,朝着那一身烫金嫁衣的女子喊道,“蓁儿,我来接你了。”
那方才还满面愁容地盯着镜中自己的女子,双眼瞬间发红。见到男人熟悉的脸庞,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迎上去,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臣妾见……见过二王爷。”她咬着下唇,给对方行了一个礼。
生疏的称呼,生疏的礼节,这些都让李钺心如刀绞。在边境镇守边疆的日日夜夜他幻想过无数次重逢时见到对方的景象,可没想到会有一日收到女人即将嫁给他人的喜帖。
他站在了原地,看着心爱的女人为别人穿着嫁衣。向来沉重冷静的他,第一次激动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浑身颤抖着上前,将那个极力跟他保持距离的皇后揽在怀中。
“王爷,别……别这样!”
男人的胸膛炙热坚实,双臂孔武有力,齐蓁身娇体软,不管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到最后,忍无可忍的她只好抬起了自己的手给了他一巴掌。
“李钺!你闹够了没有?”
那一掌力度不小,清脆一声响得一旁看戏的韩双没忍住皱了皱眉。
眼看着李钺的右脸颊开始发红发肿,他依旧是满眼深情地看着那个珠泪零落的女子。
“王爷……我是齐家的女儿,我……我是必须要成为皇后的。”她咬着下唇,像是忍着剧痛一样甩开李钺的手。
“蓁儿,和我走吧。等我们这次回了边疆,我一定举兵攻下京都。”眼见着李钺执拗地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走,他咬牙切齿地保证,“我当了皇帝,你还是大盛的皇后。到时候你的父母亲人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可是我的父兄还在大牢内!你让我怎么走?”齐蓁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歇斯底里地喊道。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滚落,花了他的她的妆容,弄疼了那人的心肝。
屋内这么大的动静,定然会引来屋外人的注意。
况且……
韩双瞧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忙上前对齐蓁行礼道,“吉时将到,皇后要上轿了。”
“你喊谁皇后……”
“至于二王爷恰巧在齐府看望齐家大夫人,正巧碰上咱家。可否有劳王爷与咱家一并送皇后回皇城?”韩双抬眼瞧着那激动到面色垂红的男人,又是恭敬一拜。
皇帝傻,驻守京都的御林军可不傻。李钺公然在皇城内抢亲,逃得出齐府,可不一定逃得出这京都城。
毕竟李钺此番是以庆贺皇帝大婚来的京都,能带的人手不会超过十个人。区区几人要突破城郭,不过是痴人说梦。
此行,必定是败局。
除了另寻他法之外,别无选择。
而且李钺的母亲慎妃与齐家大夫人情如姐妹,慎妃还在时李钺更是拜了大夫人为义母。
韩双这一句话无疑是为他出现在齐府做了最好的解释。
“行,本王与你走一遭。”李钺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承了韩双的好意。伸手扯了一把那跪在地上的阉人。
门外适时的出现了敲门声,只听陪嫁丫鬟小心翼翼地从门外探出脑袋,问道,“韩公公,吉时到了。”
韩双清了清嗓子,拂尘一扫,率先走出门高唱道,“吉时已到!恭迎皇后娘娘上轿!”
门内的齐蓁盖好红盖头,由丫鬟搀扶着走出了闺房,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为她准备的火红凤舆。
十六只金铃随着轿子被抬起,响了叮咛如水的声响。
“恭送皇后娘娘回宫!”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眼见着那轿撵沿着红毯,向着皇城的方向前进。
齐府的一众人跪拜在地,目送着这唯一一个女儿出嫁,直到凤舆消失在拐角。
婚典顺利进行,文武百官恭贺声不绝于耳。体弱的皇帝虽早早就与皇后回坤宁宫歇下,但文武百官推杯换盏的声音一直到三更才渐止。
今日是帝后大喜的日子,根据大盛朝历来的传统,就算是宫内下等的奴婢都可以在婚典宴会结束后拿到一份吃食,说是沾喜气。
婚典的布置极尽奢华,菜肴足有上百道,每一道都精致如珠宝,叫人不忍下手。
虽然被遗留下来的菜肴多半是素食糕点,且都已凉透。但依旧是喷香扑鼻,惹得宫侍们纷纷拿了帕子纸张包好藏怀里,生怕动作慢了被旁人抢走了。
韩双这个随侍跟着皇后饿了一整天,从早上就滴水未进,眼见着宾客走尽,他这才和几个小太监一块儿去婚典上挑拣些吃食果腹。
可到场时,留给韩双的就只有一些菜汤了。他捂着饿得发疼的胃,瞧着那些拿着桂花糕躲在暗处吃的婢女,咽了咽口水。
昨儿个他就听御膳房的人说今日婚典上会有他爱吃的桂花糕,可他怎么也不相信皇宫的婚典会出现民间的食物。
心里懊恼的他就连肚子的叫声都响亮了起来。
算了,早点休息吧。
明日还得早起。
睡着了应该就不饿了。
想着,韩双叹了一口气。正打算从御花园抄近道回住处的他,却见那草木深处闪烁着些许微光。
他循着光走近一瞧,才见那漫天流萤似珠翠玲琅,又如同星斗落凡,看花了他的眼。
而那光芒之中,一袭玄衣的男子正斜倚在假山上,酒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与墨发,就连衣襟都有些凌乱,半敞的衣领露出了他白皙坚实的胸膛。
他手提酒壶,不断的张嘴倾倒,衣襟湿了大半他也顾不上。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直到那比脸还大的酒壶被喝的一滴不剩。
“王爷……”韩双一眼就认出了李钺,而李钺也恰好转头瞧见了那看他看得呆住了的太监。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轻笑一声,将酒壶准确无误地扔到了韩双的怀中。
那一笑如同一颗石子入了心湖,只余荡漾,未见声响。
韩双抱着弥留着那人温度的酒壶,心口的炙热烧的他耳根子都在发红。
他抿着唇,好半天才按捺住自己心内的悸动,回答李钺的问题,“奴才正要回住处,王爷呢?怎么这么晚还不在玉壶轩休息?”
由于李钺是自边陲远道而来,又与韩双一道送亲。太后也不知是怎么,竟心血来潮地要李钺留在宫中休息。
而地点则是李钺母妃慎妃当年盛宠时居住过的玉壶轩。
本就因痛失挚爱而有些恼火的李钺,经此一遭更是愤怒到了极点。若非攻打皇城尚待时机,他回边陲后定要集结兵力取那太后项上人头了。
谁人不知慎妃当年正是因为当今太后的诬陷才被打入冷宫郁郁而死?而李钺也是因此不受先帝宠爱,自小就受尽宫人白眼,能活到现在都已是老天开眼。
“呵,玉壶轩。”李钺冷笑一声,一双墨瞳紧紧地盯着韩双的脸,“你当年还没随本王住够吗?”说着他从假山跳下地,却因酒醉双脚发软。
“奴才多嘴,主子罚便是。”韩双知这一言,无疑戳到了李钺的痛楚。他连忙上前搀扶住那个喝得晃晃悠悠的人。
“你想我罚你什么?你别忘了,我已经不是你的主子了。”李钺说着大手捞过韩双的腰肢,用身子将韩双压在假山上。
男人的周遭泛着酒香,连带着身上檀木的味道格外的好闻。韩双抿了抿唇,感受着男人胸膛传来的炙热。
他不敢抬眼,生怕一抬眼,心里按捺不住的爱意会被人尽收眼底。更害怕自己的一腔热枕,又得对方一阵鄙夷。
可是情爱这种东西,哪得意识所控?韩双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回过神时他早已被男人那深邃如渊的双眼捕获。
“怎么?”李钺伸手抚摸着他的唇瓣,“你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喜欢着我?”
想要狡辩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的心口不断反复地钝痛着,脑海里满是李钺白日里紧抱着齐蓁的模样。
“主子……”韩双唤他,“你醉了。”
“或许吧。”李钺承认,见着韩双闪躲的眼神,他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低头轻落下一吻。
浓郁的酒味带着滚烫的情感流淌在韩双周身,他身子微微发颤。开始虽有些抗拒,但即使三年未曾相拥,一旦被李钺触碰,他仍旧不能自己。
只由着唇舌与那人游龙戏凤,颠倒黑白。
三年了,即使是三年都无法忘怀的触感,让韩双怎么也不忍心拒绝。
以至于分离之时,他眼里都难掩落寞,抓着那人的衣角不肯撒手。
“霜儿,能扶我回玉壶轩吗?”男人揉着他发红的眉眼,弯了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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