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横刀夺爱(三)
二月初一,宜嫁娶,宜丧葬,宣移柩,宜祭祀。
正是冥婚的好时候。
鬼蜮之中——
吊死鬼把自己吊在绳子上打秋千似的晃来晃去,翻着白眼嘻嘻笑,笑声荡出三五里远。
饿死鬼笑眯眯地逢鬼便作揖,如此好时候也没有鬼会打它,乐得施舍一些阴气。
子母鬼团团抱着彼此,像一对平常阳间母子一样,母亲罕见地温声细语替婴灵解释。
水鬼潜入阴河,长发如藻般散开,黑乎乎的一团,没人看得出来它的本意是想做一朵花。
哨声鬼聚在一起吹哨,仔细听好像是一首儿歌。
无头鬼也不再逢人就问“你见到我的头了没有”,而是拎着自己的头凑在一旁看热闹,就是手里头自己说话看起来有点恐怖。
一股庞大浓郁的阴气裹挟着一顶幽红小轿而落,众鬼有一瞬间的寂静,而后齐齐暴发出鬼啸与尖笑!
“咯咯咯”“嗬嗬嗬”“嘻嘻嘻”各种诡异恐怖的笑声不绝于耳,红轿内幕布上投下种种诡奇怪诞的身躯不断扭曲变幻着的投影,一曲唢呐高响,气氛直接进入高潮!万鬼狂欢!
下一秒,把唢呐吹得震天响的赤发鬼被旁边的一只厉鬼一巴掌拍掉脑袋,它正要怒目而视,被厉鬼拎着脑袋怒吼:“什么时候了你还吹哀乐?!”
赤发鬼僵了僵,默默地改了欢快激昂的曲调,众鬼也不由得收敛了些许。
听闻这位夫人,可还是个生魂呀!要是把她吓到了,鬼王不会放过它们的!
想起鬼王那暴戾的性子,众鬼不由得又缩了缩头。
幽红小轿无风自动,慢慢地向前飘动着,飘到一半的时候,一道强大而阴冷的暗色身影出现在最高处。
他一出现,原本就不怎么热闹的气氛愈发冷寂了,再被他冷眼一扫,气氛肉眼可见地滴水成冰起来。
众鬼正哆嗦着扛着头顶的重压,就听到头顶那个暴君用杀鬼一样的语气说:“继续笑!”
众鬼不得不尴尬地笑起来,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中气不足,半尴不尬。
鬼王犹不满意,一眼横扫过去,指了指厉鬼,又指了指吊死鬼:“你,去把她甩起来。”
厉鬼不敢违背,冲上去抓住吊死鬼的绳子把她像大风车一样甩起来,甩得呼呼作响。
鬼王又看向赤发鬼:“你,再找十个和你一起吹。”
赤发鬼欲哭无泪,他会吹唢呐是因为他生前是干这个的,别的鬼怎么可能也会!
鬼王见他没有动作,目光像鹰一样盯紧了他,压迫感有如实质,语气低沉:“怎么,做不到?”
听着他好像“做不到就去死”的话语,终于有鬼扛不住,陆陆续续出来几个,和赤发鬼进行了一场现场教学,速学成材,不成就死的那种。
鬼王稍稍满意了些许,目光转向其他鬼时脸色又沉下来了:“没有鼓手?”
众鬼都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我们也有准备的时间啊!
去阳间掳人也好,七天速成也好,总比现在被现场逼着想办法要好啊!
见它们不说话,鬼王面色愈沉,身边的阴气也愈发沸腾,也看着下一秒就要暴动。
有童声颤颤巍巍道:“我……我有办法。”
众鬼连同鬼王的视线一同投过去,那是子母鬼中的婴灵。
鬼蜮的婴儿自然与阳界不同,它的时间定格在儿童时代,活得再久也长不了智商。
婴灵两眼全白无法视物,但即使如此,这么多鬼一起看过来它当然能感觉到。
婴灵惊恐地往母亲怀里缩了缩,说出了那个办法:“我在阳界时喜好拿生人的头当球拍,那声音听起来和鼓声差不多。”
于是大头鬼惊恐地看着婴灵转过头来,对它露出了甜甜的、纯洁的、如阳界孩童一般无二的笑容:“大头叔叔,你的头这么大,拍起来一定最像鼓声。”
“所以,借你的头一用吧。”
这一刻,在大头鬼的眼里婴灵浑如恶鬼!
你妈的!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害我!!!
鬼王不会听大头鬼的哀嚎,一把拧下了大头鬼的头给子母鬼,让它们做鼓手。
“呼呼呼”“呜呜呜”“砰砰砰”代替了先的声音,气氛再次热络起来。
鬼王常年阴戾的面容也稍缓几分,下一刻他强行凝出一身红衣,暗沉如血。
他飘至小轿前,掀帘伸手,声音温柔似水:“夫人,到了。”
众鬼面目扭曲,婴灵手下一个哆嗦打错了地方,差点戳瞎了大头鬼。
大头鬼顾不上骂婴灵,它与众鬼一样,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你谁啊?
这真的是鬼王吗?!
轿中伸出一只素白玉手,腕上衬着如血般的大红喜服,煞是扎眼。
众鬼从未如此望眼欲穿过,死死盯着那只手,而后是纤细的身影,晃荡的盖头。
众鬼的面目再一次扭曲了。
就这?就这?就这???
能拿下鬼王的未来的主母就这?
这就是一普通人啊!连鬼都算不上!
鬼王没空理会它们,此时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个人。
他牵着她的手,飘飘荡荡到了高台之上,阴气袭卷而起,遮天蔽日。
朦胧之中,杨梧看到面前再度出现李玉郎的面容。
他诚挚温柔地注视着她,举起她的一只手,两手相贴。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他轻轻地念着,有赤红的色彩在两人指间迅速交织成形,周身黑雾缭绕,开始沸腾,面容也影影绰绰起来。
“泛彼柏舟,之死靡它。榖则异室,死则同穴。”李玉郎五指滑入她指间,双手彻底交握,两人指间赤色终于成形,是一对曼珠沙华样的戒指。
李玉郎轻吻了一下戒指,望向杨梧,他目光缠绵诡谲,有种浓郁得化不开的偏执,眸子黑沉得令人心惊,口吻也带了三分异样:“生同寝,死同穴,总要有一个做到。”
杨梧觉得他奇怪,轻笑了一下道:“二哥,你在说什么呀?你我自然是要生死相随的。”
李玉郎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杨梧以为是这个世界成婚前一刻身死的事情刺激到了他,忙出言安抚。
李玉郎目光意味不明地自她面上逡巡而过,忽然道:“夫人,时候不早了,你我该把洞房花烛补上了。”
过了这么多世界,杨梧早已是老夫老妻看惯了,闻言没有半分羞怯,笑吟吟扶着他的手要他带路。
就是好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二哥似乎脸又扭曲了一下?
半个月后,新婚燕尔的鬼王突然把鬼蜮众鬼召集。
他托着杨梧的手,让上面的曼珠沙华印正对众鬼。
这不仅仅是他二人的婚契,也是鬼蜮之主伴侣的权力之章,有这个印记意味着杨梧拥有着与鬼蜮之主同等的权力。
“不日百年之期将至,”鬼王缓缓巡视一圈下方众鬼,“尔等需好好照顾夫人,若有天界之人寻事,且暂避锋芒,待孤归来再作理论。”
底下众鬼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面上每个都下拜山呼“万岁”,恭祝鬼王早日归来等等。
鬼王又转向杨梧,语气倒是和缓:“夫人是否要与我一同赴百年之约?”
杨梧想了想,问他:“你希望我去吗?”
鬼王一怔,一时竟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目光,垂睫避开,睫羽轻轻颤了颤,语气也透了几分狼狈:“我……我自然都听夫人的。”
杨梧再次不解,强扳过他的下巴,让他正对着自己:“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我之间有什么好推托的?”
底下众鬼:……哇!夫人好勇哦!她敢直接上手扳鬼王的脸!
鬼王睫羽疯狂颤动着,看起来可怜极了,极力低垂着眼,不安道:“我没有强逼夫人的意思……一切以夫人的喜好为主……我……我……啊!”
鬼王发出那一声尖叫,是因为杨梧用另一只手对他左脑前的某粒茱萸动了手。
杨梧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脸,微笑道:“别逼我对你动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亲爱的。”
鬼王两眼含泪,身子发颤:“呜……好吧,我当然是想夫人陪我的……”
这下真成个小可怜了,杨梧心想。
她松开了掐他下巴的手,改掐为摸,俯身附上一个安抚的吻:“好了好了,你看,这样不就对了?对着我又何必吞吞吐吐、犹豫不决呢?”
里色的阴气缠绕在她的腿边,一寸寸将她淹没。
杨梧问他:“百年之期在什么时候?”
鬼王露出了一个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笑容:“就是现在。”
阴气彻底上漫,将杨梧全部淹没!
飘飘荡荡间,又是那种混沌的感觉。
只不过与先前杨梧悲痛过度的混沌不同,前者像是困倦到极致的沉眠,现在却是梦中人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清醒梦一样。
杨梧惊奇地看着自己在半空中飘来飘去,不受墙壁等实体的阻隔。
再一看,自己身着粉色宫装,小巷两旁也是红墙碧瓦,是宫廷无疑。
怎么突然又到后宫里来了?
弄不明白就暂时放下,找到二哥才是正经,杨梧仗着宫墙阻不住自己,飞快地飘过一堵又一堵墙。
很快一座青砖房吸引了杨梧的注意,她飘进去,看到里面有许多男孩子赤着下身被绑在床上,身下垫了许多稻草,口里塞了一块木头。
杨梧现在满脑子问号,她当皇后那么多年,怎么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再一看,二哥也在上面绑着,她着急地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可是因为是幽灵状态并不能碰到实体,解不开绳子。
下一秒,杨梧瞪大了双眼。
她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的了!
这里是阉房!是宫里阉太监的地方!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的!因为那个太监已经磨好了刀开始一刀一个阉人了!
二哥!!!
杨梧汗毛倒竖!扑上去就要替二哥挡刀,但奈何她现在是幽灵状态,无法挡刀。
大太监手法极稳,刀磨得极快,每次落刀都有一道锃亮的刀光自这个昏暗的稻草房内闪过。
一刀斩下,一道锃亮的刀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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