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为你,千千万万遍(九)
父亲死后,千宫铃着实尝了一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无数长老争来争去,吵得面红耳赤,为宗主之位几乎打破了头。
你的弟子曾经夺了我弟子的道侣,我的道侣曾经抢过他师父的法器,他的儿子曾经打过你的儿子……种种新仇旧怨利益纠缠之下场面十分混乱,千宫铃这个昔日的天之骄女反而被撇在一边无人问津。
世事向来如此,有利者得登高位,无利者跌落泥沼,捧高踩低是常态,雪中送炭才罕见。
前世微生即墨弑师叛宗是铁板钉钉的事,没有这么多争论,所以哪怕有争执也是暗潮汹涌,哪有如今寡廉鲜耻来得赤裸裸?
千宫铃眼睁睁地看着记忆中慈爱的长辈因利益露出种种丑态,借着微生即墨一事问候对方八辈祖宗,尖酸刻薄恶毒凶狠不一而足。
独留她在静室里狼狈伏地,怆然大哭,似疯似魔。
是我太愚蠢!是我太天真!是我太无知!
我是傻子!我是智障!我是蠢货!
是我害死了父亲!我再一次地害死了父亲!
我活该!!!
原来大家都清楚,只有我一个人当了真!
我活该!!!
我活该啊!!!
千宫铃哭得身体抽搐,几乎哭到昏厥。
十几天后尘埃落定,各方角逐后的结果是千宫铃做了面子上的宗主,各长老分管大权,理由都是现成的——千宫铃太年轻,根基浅薄修为低微,她把握不住的。
这时一直在静室的千宫铃才再度被人们想起,一时间趋炎附势者无数。
千宫铃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前世也是如此,只不过她那时候更蠢一些看不懂底下的利益交换而己。
如木偶一般地上位,宣告,下令,她不需要感情,她不需要主见。
她只是一个象征。
从今往后,她再不是天清宗所有弟子的小妹妹。
而是天清宗现任宗主——千宫铃。
我为宗主,我即天清宗,我是天清宗万千意念的化身。
这是父亲的天清宗,亦是我的天清宗,我是天清宗的宗主,我与天清宗不可分割。
我赦免诸君的罪责,我允许你们追逐利益,我容忍你们分割我的血肉。
你们亦为天清宗的一分子,你们亦为天清宗牟利。
我原谅你们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原谅你们慈爱之下的卑劣。
因为我不仅仅是千宫铃,我还是天清宗之主。
我会夺回我的权力,只是不是现在。
我为天清之主,我容纳一切对天清宗有利者,我灭杀一切对天清宗不利者。
我是化身,我是宗主。
我是,千宫铃。
……
直到神色焦急的杨梧冲进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让她撤销对微生即墨的敕令。
即使已经认识到长老们的真面目,被长老们“背刺”过一次,千宫铃还是忍不住心底再一次冰凉。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杨梧那冷漠无情的内核——
你不在乎我的父亲死了,你不在乎我这无人问津的十几天过得怎么样,你不在乎我这个宗主当得难不难有没有人为难我。
我的父亲死了你没有来安慰我,我呆在静室里崩溃的十几天你忙着为微生即墨奔走,我当了宗主你才上门,上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撤销对他的敕令。
何其讽刺!!!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可是你明明知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你明明知道一切!
千宫铃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天真与愚蠢。
她面上浮出一个虚浮而古怪地笑,缓慢道:“师妹高看我了……”
……
杨梧掀帘而出,在金色的阳光下认识到自己的失误。
她回首望去,心内有一瞬间的感慨。
时间洗去了她的直率,死亡教会了她隐忍,仇恨赋予了她狡诈。
她成长了,代价是父亲的生命。
但是——
瞬间的感慨后是无边的冷漠——没有人可以越得过二哥。
杨梧心念急转,三息之后寻到了突破口。
她放下帘子复又折身回去,在千宫铃虚浮的目光中再次跪坐在她面前,并毫不客气——“我知道师姐在想什么。”
千宫铃一动不动,连眼神都不变:“师妺在说什么?”
杨梧见她打定主意要装糊涂装到底,直接挑明:“你恨二哥,你想杀了他,但是你又怕他像前世一样屠宗,所以敷衍我。”
“如果敕令能杀了二哥自然合你的意,如果杀不了,有我在二哥也不会动天清宗。”
千宫铃只是看着她微笑着不说话。
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呢?只要她不承认这就只是杨梧的猜测,无凭无据她拿什么让她认?
人心最难定,你说我是这么想的,我偏说没有,你有什么法子?
“只是师姐,你知道二哥弑师叛宗另有隐情,宗主不是被二哥所害。”
“那么你怎么能确定,前世宗主就是二哥所杀?”
千宫铃眸子猛地颤了一下。
“还有屠宗一事——夺舍一术现在虽已失传,可那残魔既为魔界八尊者之一,他会不知道怎么夺舍吗?”
千宫铃心神震荡,原以为坚若磐石的心也裂了缝,原以为已经干涸的眼又再次涌上泪意。
她阖上眼,喉间干涩无比,声音沙哑:“如果是这样,那他前世为什么不留下来解释?”
这也是前世与今生的区别之一,前世微生即墨直接斩杀了在场所有弟子当场叛逃,今生却愿意束手就擒一一解释。
根据今生情景,他分明是可以解释的!
杨梧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说一句实话,师姐不要意外。”
“因为我。”
“因为我,所以他想解释清楚,他想竭力保持稳定。”
“我与二哥结作道侣,不出意外我会永远生活在天清宗,乃至我们的友人、孩子、弟子……”
“这样的生活首先就需要稳定的局势,尽可能的稳定,尤其是孩子的成长。”
“但前世不同,前世二哥孤身一人,他一人便是全家,他自己怎么浪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至少,我可以保证,二哥绝不会抛下我一个人叛宗。”
至少,在那天晚上他可以告诉她究竟是不是他做的。
就像她毫无保留地信任二哥一样,她相信二哥也同样毫样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千宫铃问出最后一个疑点:“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一次又为什么要跑?有什么问题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杨梧握住她的手,目光诚挚:“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二哥一定是遇到了非常危急,危急到甚至连消息都没办法留的地步。”
“就像你笃定前世二哥弑师但实际上他有隐情一样,你又怎么能保证这一世他没有隐情呢?”
千宫铃终于忍不住,伏在杨梧怀里放声大哭:“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出来?究竟有什么事情让他连个消息都留不下……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就算不是为了天清宗……你还在这里啊……”
早已冰冷的心伴着滚烫的眼泪渐渐回暖,千宫铃在声嘶力竭地哭嚎中倾泻出无数难言的委屈与痛苦。
杨梧抱着她轻拍着安慰,眼神悲悯。
半晌后千宫铃勉强收拾好情绪,终于向杨梧吐露实情——作为挂名宗主她并不是什么权力都没有,毕竟她是千秋祀的女儿,她还有千山雪这么一个大乘期的姑姑站在背后,她好歹还是个宗主。
千宫铃表示她可以支持此案有疑点,也可以让执法部只做做样子并不真的追杀,但她没有办法撤销那道敕令。
天清宗要脸的,这件案子翻了还算有理有据,如今人都跑了去哪里翻案?更何况上任宗主的死也需要一个交代。
杨梧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她本来就是怕二哥真死了才想要撤销敕令,既然不真追杀她也就不再强求。
至于二哥在外面活不活得下去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以二哥的资质不至于沦落到那个份上。
和千宫铃告别后西西久违地从她脑子里冒头了:“你为什么不叛宗去找微生即墨?”
所以是这个原因吗?
杨梧气定神闲,脚下不停,慢慢穿过长廊:“我为什么要去?给二哥添麻烦吗?”
“二哥现在绝对转了修魔,我身具琉璃净火,绝对不可能转修魔,只有废了重修一条路。”
“二哥应当也已经废了重修,只是我既比不上他的天赋,又何必要一味地追求两个人在一起?反而还要烦二哥为我提心吊胆,为护我另费诸多心思。”
“我只需要乖乖地呆在天清宗,最好一直别出宗,让他知道‘我很好’这个信息让他安心修魔就可以了,无需多事。”
杨梧目光冷漠地下了定论:“累赘,就要有累赘的自觉。”
西西问出了另一个他憋了很久的问题:“你怎么知道微生即墨前世没杀千秋祀?”
以他对深渊那狗东西的了解他可不是干不出来那事啊!
正此时杨梧走出了长廊,金色的阳光灿烂地洒下来,杨梧迎着阳光灿烂一笑,浅琉璃色的眼珠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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