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未知的恐惧
没有什么是比未知更让人恐惧的。
当得知这个世界的故事和我所了解的剧情不一致的时候，我害怕了。
它在提醒我，这个世界和我认为的游戏世界不一样，它走向了我所不知道的方向，以至于我没有任何试错的机会，甚至连金手指都没有。我必须顶着不是我的身体，为不是我的一切负起责任。若有一步踏错，将来她要是回来了，看见我留下的烂摊子……
或者极端一些，如果这个世界的上帝是这么设定的：只要我做错事，就永远困在这个牢笼里……永远，都只是成为别人，顶替别人而活。
她的一切都比我的优渥，我占便宜了。对吧？
可是，律师罗莎的一切，我背负不起啊！
而且，我也不想……不想失去自我，像一个戏子，永远扮演一个角色，永远走不出去。
离开律所的时候是晚上七点，cbd灯火如昼。本以为自己能淡然处之，可以看破一切冷静处事，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从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一直在逞强，一直在试图以上帝的视角撑过剧情，自以为的冷静，不过是掩饰慌张和害怕的面具。
悔意、害怕、不安、无奈……种种负面情绪萦绕心头。
我不当这个代练了好不好？我想回去……让我回去，好不好？
开工哪有回头箭啊……
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当我站在大门前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本能告诉我，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在这个世界，没有家。
转身按亮电梯，从负一楼爬上来的电梯似乎永远都到不了我的面前。向逃生楼梯冲去，我的每一步，都踏在黑暗和恐惧当中——明明只要我装傻充愣就能糊弄过去的事情，此时此刻清晰得让人发疯，仿佛每一步都在提醒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是律师罗莎，我不是在nxx代号为蔷薇的那位律师。
我只是一个游戏代练，我只是一个平凡且普通，或者说是卑微地在世上挣扎的人。
曾经的我没了家，孑然一身漂泊在孤独尘世里。
现在的我，连自我也都失去了。我没了我的躯体，只剩下了我的灵魂，而这份灵魂，亦在不得已而为之的扮演中，必须接受律师罗莎的一切。只怕再这么下去，“罗莎”这两个字，终将不属于我。
她叫罗莎，我也是罗莎，可我根本不是她，她的认真聪慧幸福美满，一点一滴都不属于我。我的世界只有残垣断壁破败枯萎，习惯用虚伪和不屑掩饰孤僻与寂寞，这才是我，这就是我。
我是谁？
律师罗莎？代练罗莎？
灵魂是代练罗莎，身体是律师罗莎，可当我演着律师罗莎的时候，我又是谁？我已经，连姓名都不配拥有了吗？如果我找不到回去的道路，我这一辈子，就是律师罗莎了吗？
不，我不是她！我不是……我不是那么优秀的人啊……
对了，我知道了！或许叫她在nxx的代号“蔷薇”，就可以……就可以保留我自己了。
所以，就让我自私一些吧。这个名字，是我最后的标识了。
踩空阶梯的一瞬，失重感终于将我的思绪拽了回来。我摔趴在地上，想的不是还好不是从层级很高的地方摔下来，想的是，怎么没把我摔回去。
摔一下，兴许能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呢？
可是没有。小说才会这么写，现实里是没有的。
我慢慢地爬起来，坐在数字“4”的墙角，借着昏暗的声控灯，仔细地查看摔疼的腿。
好疼。
这疼痛好真实啊。
这么真实的疼痛，却不是从自己的身子传来的。这纤细好看的腿，这纤长白皙的手臂，这张好看的脸……都不是我的啊！
勾起嘴角，眼眶湿润，我强忍泪。不能掉，不可以。
我必须坚强，哥哥说过，罗莎是坚强的孩子，我必须坚强。
……
“罗莎？你怎么突然给我拨视频电话？怎么那么黑？你在家吗？为什么不开灯？”
看着屏幕上左然略带担心的脸，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摔下楼梯的时候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裂了一道大裂缝，不知怎么误触屏幕，给左然打了个视屏电话。裂缝斜斜地将他的面容斜分成了两份。蔚蓝色的双眸和游戏里的一模一样，却又比2d图像更加真实和深邃，仿佛能透过镜头和黑夜穿入我的眼中。薄唇略抿，神情严肃，似乎在等待我的正式答复。
“我没事。”
声音不大，足够把声控灯叫亮。他一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拖鞋的“踢踏”声从话筒传来：“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报警吗？你在哪里？是楼梯吗？”
“看到老鼠，吓了一跳，摔下来了。我没事，缓一缓就好。”
“你怎么会在楼梯里？你家楼栋的楼梯？”
拿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是骗不过他的。
我深吸一口气，“诚恳”地回答：“想着爬楼梯减减肥。”
“……”
他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说辞，点了点头。
“好好休息，身体很重要，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照顾。”
庆幸他没有继续追究，但说到底，还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从来不会伤害我自己，也很幸运没有受过伤，从来没有被人强制要求一定要恢复健康。我也没有上司，我的“上司”就是向我提出代打要求的老板们，他们让我打什么级别我就打什么级别，他们让我刷多长时间活动我就刷多长时间活动，大家金钱往来，从不关心对方身体如何。
挂了电话，心中的茫然却越发严重。
他不过是个2d人物，撑死了就是个live2d不是吗？
可是眼前的他，有血有肉，是活生生的人啊！
有温度的左然，有香气的程澄，会疼的身躯，触摸得到的一切……眼前的世界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和我所在的世界所差无几。慢慢挪动步子上楼，楼梯间的窗外看见的是车水马龙的大城市，是现代都市夜晚的光污染，是我所处的三线城市所不能比拟的繁华。
律师罗莎……不，我不想再这么叫她。我要叫她在nxx调查小组的代号，我要叫这具躯体的主人——蔷薇。
于蔷薇而言，是真实的世界。
但于我而言，是虚假的一切。
——或许对这个世界而言，代练罗莎的灵魂，才是最为虚假的部分。
站在“家”门前，我自嘲地笑笑。常年不断的自我复盘让我在短时间内弄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位，反倒让我看开了些。许多东西已成定局，以前我不懂，总是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中，但哥哥死后，我就学会了释然。
不是我想学会，是我唯一在乎的人已经死去，我已什么都不在意。
既然看开了，就把这当成是蔷薇赐予我的体验卡吧。直到找到方法回来之前，我替她好好做工作，不给她的人际关系添乱，余下的，就让我体会体会吧。
别样的人生，兴许会比我那注定破败的未来精彩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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