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命运弄人
我以为他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他把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任凭湿热落在我的手和他的脸颊之间。他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对不起。”
他握着我的手一紧。一瞬间，我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对不起”这三个字，会让他想起那天晚上那个吻。
意识到是自己的错，我不由得叹气，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他愣了愣，确认的眼神向我投来，我笑了笑，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我在想……”我一字一句，慢得像是蜗牛。他把手指放在我的唇前，“你先别说话，我去找医生。”
左然起身，我用尽全身力气拉着他的手。
“我，其实做了很多违心的事，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祈求对方原谅，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我很想，试着去弥补。我想和他道歉，哪怕，他并不想原谅我，也不想接受。但这是，我的错，他怎么对待我，我都心甘情愿。”
他慢慢地松开我的手。
“……我先替你叫医生。”
我明白了。他不想接受我的道歉。这是合理的，这是正常的，没有谁会愿意接受伤害自己的人的道歉。想想自己是真的对左然做了很过分的事，能有脸说出这种话，也就仗着左然修养好，不会当面与我生气罢了。
哪怕事出有因，但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的，还是我本人。
蔷薇就是我，我就是蔷薇……这可真是命运弄人。
我主动放手，笑着看他：“好。”
医生先是做了一些检查，又坐在我的面前，回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外头，笑意盈盈地与我交代病情：“你是真的命大，那么高的时速撞在山壁上居然还活着！就是送进来急救那天大出血，连着下了四份病危通知书，还住了两天icu，昏迷到现在才醒，真是太危险了。刚刚检查了一下恢复得还不错，不过你这年肯定得在医院过了。还有，你是真的万幸，听你同事说，你开的车最后还爆炸了，要不是泥头车司机机灵，下车把你救出来，你就没命了。”
她顿了顿，眼珠子转了一圈，开始八卦：“那个男人是你的谁啊？老公？男朋友？他给你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红着眼、签到最后拿不住笔的模样把送通知书的护士都给看哭了！对了对了，你同事和警察们都不让他知道汽车爆炸的事儿，都瞒住了，别从你这露馅儿。”
没打算再让医生八卦下去，我岔开话题：“我昏迷了几天？”
“唔，你是十五号入院的，不算今天的话已经有七天了。这七天，你那男朋友天天下了班就来，在旁边陪着等你醒。罗小姐，你可得珍惜着点。”
她拍了拍我的手，“做医生这一行做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能看到。有因为自己老婆生了个女儿就连孩子都不看转身就走的，有得了重症需要大笔治疗费之后家属直接跑路的，有患者成了植物人之后家属每天在他面前诅咒他死的……医院是最能体现人性中‘恶’的一面。像你男朋友这样的，属实少有。我觉得，至少他已经比大多数的患者家属都做得好了。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他，不妨对他好一些？”
我已经……被宣判了，不是吗？
“我还要多久，能出院？”
“那要看恢复情况，目前少说得再住两周。”她笑了笑，“你先休息吧，晚点要做一些检查，我会给你安排。”
医生推门出去，我闭着眼发呆。人很困，似乎是要把之前没睡够的觉都给补足。浑身的疼痛，并不允许我陷入梦乡。
门被拉开，又被关上，听脚步声都知道是左然回来了。
“罗莎？睡了？”
“没有。浑身疼，疼得睡不着。”
“我去找医生。”
“医生，也不会再给我，开止痛药吧？那东西，会上瘾。”
他没再说话。我笑了笑，正想让他先回去，不用再守着我，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给你说一些故事吧。”
没有等我答应，他径自说起他和他的老师——聂秋教授的过往。
像是把心底积压的尘封往事一点一滴地挖出来，他的声音比平日缓且柔。他说了聂秋捉弄他的故事，说了聂秋带他去游乐场却没玩成的故事，还说了聂秋与他一同在未名大学的校道上畅谈理想的故事……
他像是找到了泄洪口，将积压已久的洪水如数释放。
我静静地听着，呼吸匀长。他以为我睡着了，轻轻地叹气：“……也就你能做出这样的事。这样也好，睡吧。”
左然关门离去，我慢慢睁开眼。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原谅我的意思？
——我对我自己白日做梦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选择留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压根没想过我们之间会面临如此尴尬的境地，当时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多看他一眼。现在想想，自己也确实是只能多看他一眼。
说好的要幸福，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多看他一眼。这就够了。这就算是幸福了。
唉，该死的车祸，怎么我就伤得这么重呢？趁着过年，搭上年假，跑去外国玩他半个月散散心，也比躺在医院里不得不面对和接受眼前的一切强吧？到底哪个混蛋吃饱没事干撞我的车？还开远光灯！太过分了！
就算我行驶不规范惹毛了他，都把我撞成这德行了，也得是他全责吧？
“还琢磨着打官司哪？躺着也没点安分！”
翟星？
我猛地睁开眼，翟星红着眼，尽力地挤出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左然说你睡了，我还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你。好家伙，推门进来就听见你在念叨全责的问题。怎么，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告人啊？是不是想找左然要行车记录仪的机录啊？我可告诉你，行车记录仪的录像，我们谁也没敢给他看！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啊？车都烧得只剩钢架了！还好左然的行车记录仪是会直接上传云盘的！还有，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足足七天啊？可把我们都给吓惨了！我的罗莎大小姐哟，麻烦您醒来第一天就少动脑筋多休息吧，过几天还是律所的年会呢，我快忙死了，你少让我操点心！”
年会？噢，年会……
“什么？年会？”我大吃一惊，“那律师资格，考试报名呢？”
翟星扶额，“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报名前几天就截止了！别想着考试了，你这样能考成？明年再战吧！”
“……”我好委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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