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可能
“你知道我娘她,她去了哪里?”安恒问道。
“等你得了京城的封封回来找我,我替你找到她。现在找到她,你保护不了他们。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
叶风的话有些直接。
原来叶风什么都知道?还是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处境艰难?
现在的安恒想,是不是自己的娘让叶风来帮他?
“什么?”安恒惊慌地看着叶风。眼泪奔涌,骨鲠在喉。
原来母亲一家的失踪真的与安府有关。
难道是因为母亲不愿意在安府做他父亲的三夫人,所以遭到追杀躲起来了?
安恒的父亲确实是水西的土司大人宣慰使安札。
安札高大魁梧,生性爽朗,家中有五房夫人。
安恒的母亲是他娶的第三房夫人。
安恒幼时的记忆里,他在外婆家里也很少见到自己的母亲,就算见到了也会在深夜。
那时候他还年少,已经记不得是在哪里,他只记得那里有外婆,有外公,有师傅,有教书的先生,还有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舅舅。
他的母亲回来看他,总会在他熟睡时候。他会被外婆叫醒,看到一个面色白皙,黑巾黑衣的女子微笑看着他,将他抱在怀里。
安恒想到这里,简直无法忍住自己的眼泪,一时间泣下如雨。
难道母亲是逃离安府的?为了躲着安府的人,所以只会在半夜偷偷回来看他?
后来他回到安府,偶尔和他的父亲安札谈起他母亲时,他父亲总是叹息,说他是做了梦,那不是真的。他娘早已经去世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达贵州,怎么和外婆一家分开的。
那时候他还年幼,离开外婆大约七八岁的样子。
这些年他在贵州生活,没有母亲,也没有外婆在身边。
幸亏他有一个不错的奶娘,他爹还给他找了一个不错的师傅,前任的七星门门主。
秘云深回到客栈,林兰楼和李吹笛正做在桌边的灯下,喝茶聊天。
他们知道现在是安宁的。
不管这种安宁是短暂还是长久,都要认真地度过这一刻。
桌子上竟然还放着花。
秘云深脸色发白跑进客栈,看到这一幕,急道:“安恒骗我。”
“怎么了?”林兰楼问道。
“他说先生出事了,让我赶紧回客栈。”
林兰楼笑了笑,“你们又闹什么?”
“他,他现在怎么变得这样不靠谱。他说和我分头走。”秘云深气道。
“你见到他了?”李吹笛问道。
秘云深嗯了一声。
“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李吹笛问林兰楼道。
“以安恒的性子,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吧?”林兰楼道。
“他刚才不是差人送了口信回来,说安全勿念吗?为何要让云深回来?”李吹笛问道。
“他去见朋友,怕云深一个人在外面危险?”林兰楼漫不经心道。
“我去见了络衣。”秘云深道。
林兰楼吃了一惊,问道:“络衣怎么样?”
“确实怀有身孕,不愿意出门见人。可能会在洛阳一直住下去。”秘云深道。
“你们可曾聊到婚嫁之事?”林兰楼关切道。
“络衣从未想过要嫁给我。”秘云深有些感伤。
“那……”林兰楼一时语噎。
江湖女子行事从来都不同普通女子。
“孩子确实是我的。我知道。”秘云深道。
林兰楼看着李吹笛,想起他们去陈宅的事情。求子还是求欢,江湖女子是不是也一样如此?
只为求子,不为求婿?
可是他看得出来,络衣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她对秘云深处处照顾。似乎也挺有感情。
林兰楼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又想起了将出贵州时,那个田家的安抚使大人田重雪,红斛姑娘。
哪个姑娘能顺利出嫁,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呢?
定是她们有万般的难处吧。
“你打算怎么办?”林兰楼问道。
“我无法勉强她。等等再看她的意思。”秘云深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缥缈。
想来内心很难过。
李吹笛始终都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两人,欲言又止。
似乎他知道什么,似乎又不知道什么。
总之他什么也不想说。
安恒不到一个时辰左右就回来了。
看上去已经酩酊大醉。
秘云深下楼去搀扶了他。
“你和谁喝酒了,怎么喝成这样?”秘云深问道。
安恒拉着秘云深的臂膀,酒气冲天。舌头都大了,“我今天难受。你不要劝我。我兄弟的事情……”
说话也有些混乱。
“你为何要诳我回来?”秘云深问道。
一边连扶带抱地将安恒弄回房间。
“我朋友,我兄弟,他……”
安恒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总之说话含混不清。
待秘云深下楼去要醒酒汤,林兰楼淡淡道:“出什么事情了。”
安恒突然脸色忧戚,竟说不出话来,又要哭起来。
李吹笛道:“到了洛阳,你变了不少,动不动就要哭戚戚。大丈夫怎么娘唧唧的。”
林兰楼拍了李吹笛一下。
问道:“和谁一起喝酒了?”
“铁算门叶风,叶门主。”
看上去安恒似乎并没有醉。
林兰楼点点头。“为何要诳云深回来?”
安恒突然又颓然了,头低的看不见眉目了。半晌道:“络衣的夫君回来了。”
“怎么……”林兰楼的吃惊简直要跳起来。
毕竟络衣和秘云深的事情他们一直都知道。
他还知道秘云深哭诉说络衣还是处子之身。说孩子确实是他的。
这络衣是什么时候成的亲?什么时候有的夫君?
李吹笛的脸色像是下了层霜一般。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你怎么知道?”
林兰楼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在内心深处希望安恒喝醉了,这消息是假的。
“铁算门门主叶风告诉我,厉清波厉大人是锦衣卫的百户,是络衣的夫君,他们青梅竹马,自幼相好,是一对人人羡慕的恩爱伉俪。”
“厉清波厉大人,锦衣卫……”林兰楼目光死死地盯着李吹笛。
李吹笛脸上肌肉有些僵硬,心虚地站起来道:“我看看云深怎么那么慢……”
说着溜出去了。表示他根本不知道这事。
“此事你确信?”
“叶门主和厉大人动了手,我就在面前。亲眼看着厉大人回家……”安恒脸色发白。
林兰楼一时心中郁闷,他都做了什么事情。
当初在千里城,他就不该让素颜去帮忙找到络衣。
此时安恒比他更郁闷,今夜他就不该让人找到络衣的住处,还将秘云深亲自带到络衣的住处。
然后又将秘云深诳出来。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语,脸色难看。
楼下李吹笛和秘云深走到楼梯的拐角,李吹笛温和道:“云深,难过吗?”
“难过。”秘云深老实回答。
“不能的事情,就不要勉强,好不好?”李吹笛的语气说不出的轻柔。
秘云深看着李吹笛,想了想,道:“好,可是我还是难受。”
“忍忍就过去了。江湖男儿最大的特点就是吃的了苦,无论是身体的苦,还是心里的苦,都要比常人更能吃的了。”
秘云深点点头。
此时可能最迷茫的人,是秦明月。
他在一门心思将准备将人带往京城的时候,突然被安府追来的管家告知,这个安恒是假的。
现在好了,黔地安府的人和思州田氏土司府上的人都在洛阳折翼了。
洛阳府衙对这两拨人的做法非常不满。
要开战回贵州,在洛阳府的地盘上闹事,还死伤那么多。真是给洛阳府的捕快抹黑。
这一年的平安政绩全泡汤了。
总之秦明月也是被府衙的师爷天天弄到后堂问询贵州田氏土司和安氏土司们的相关情况。
一时半会走不了。
可是回京城的路还得走。不管是真是假,这个安恒还的去京城。
这个看起来性情温驯的安恒,现在叫人不敢相信他的话。因为不知道他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也不知道土司府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些事情跟他们其实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找到的人,信物和证物都齐全。
可是安府的管家言辞凿凿,说安恒是水西安氏土司的贰臣逆子。
亲自将土司王爷四太太府上的安隆少爷推下悬崖,将土司王爷安札给的信件和信物拿走,代替了安隆少爷进京入太学。
还带着一帮乌合之众。
这些说辞弄得秦明月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个土司府里的情况真是不比戏文里的皇宫夺嫡好多少。
这下好了,来追杀安恒的管家和他的随从们彻底完了。尸体在官府的殓尸房放着呢。
府衙的仵作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很快验出来,这些人确实来南疆贵州。从他们的衣饰,到他们的饮食,到他们的体貌,总之殓验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
可是也死无对证。
如果安府管家们的说辞是真的话,那么土司王爷安札为何不亲自修书一封,来澄清此事?
总之秦明月就在这样的纠结中纠结了日日夜夜。
第二天,他更是吓多灵魂哆嗦。因为他听说厉清波厉大人回来了。
不是说了还有半年的时间才回来吗?
怎么此时就回来了?
关键是秘云深还在洛阳,络衣也在洛阳。
这三人是不是要闹出事情来?他想想都头疼。
他太了解厉清波了。厉清波对络衣的宠爱真是能上天摘月亮。但是他也绝对不容别人觊觎络衣。
真是家事国事天下事都一股脑纷沓而来。
秦明月一时气恼,不知道络衣该如何收场。关键时候,千万不要再闹出人马关天的事情来。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李吹笛。然后偷偷地溜出了府衙。
可是等他到了劲风楼的时候,恰巧遇见易了容的络衣来找林兰楼。
秦明月顿时有冤家路窄的感觉。就想上前将络衣打一顿。
可是络衣并不想理他,只是请女老板将林兰楼约到了不远处的茶楼。
秦明月想要跟过去,被络衣无情拒绝了。
络衣还威胁他,不要多管闲事。
秦明月从没觉得这么窝囊过。
等李吹笛来的时候,他突然不知道和李吹笛说什么。只是恨恨地骂了两句:“这个死丫头,这个死丫头。”
“你是为安恒的事情,还是为云深的事情?”李吹笛倒是很了解他。
“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什么都跟我没关系。”秦明月有些气急败坏。
“可不就和你没关系。”李吹笛慢条斯理地给他倒了茶。
“络衣的事情,你知道。现在厉清波厉大人突然回来了。他的一把九玄刀可不是好惹的。”
“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处理。那么大人了,江湖闯荡多年了,还要你跟着操心?”
李吹笛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盘算着秘云深能不能吃亏。
“络衣可是我的亲表妹。”
李吹笛朝着外面的茶楼努了努嘴巴,道:“络衣不想让你插手。她找了自己信任的人。所以我们还是喝茶吧。”
他是说络衣找到了林兰楼,林兰楼或许能帮他们处理好?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闭嘴。你把嘴巴管的严严实实。别什么也不知道就乱说,说出乱子了谁都不好。”
也是,李吹笛是在怪秦明月瞎说络衣的事情。
“我倒是希望我自己在瞎说。”秦明月一副气咻咻的样子。
“你这样子,可不是秦大人该有的样子。”李吹笛温和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的事情都不能耽误。
后来,第二年的春天,林兰楼扬州的府上就多了个男婴。
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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