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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再别议


秦幸匆匆入府,直奔深处,外祖母喜幽静,住在湖畔边的院子里,一条回廊,两侧的翠竹郁郁葱葱。

        她的脚步轻快,俏红半跑半走地跟在身后,“小姐!如宜小姐慢些,老夫人这会子兴许还在睡午觉。”

        宅子太大,穿过林园亭阁还要往里在走些,俏红手里还提着食盒,刚给沈姨娘送完汤药,一出门就见到秦幸,俏红本是大夫人院里的婢女,以往逢年过节二小姐常带秦幸回家,她们年岁相当,有着从小玩到大的情分。

        今个也是反常,前脚江瑜少爷刚修书回家问到了秦幸,后脚她就回来了。

        院里空空,大门紧闭,随侍的婢子小厮全都不见踪影。

        “外祖母可是不愿见我。”她怏怏问道,俏红正捂着胸口直喘气。

        如此鲁莽的离开雍州,凭表哥的性子早早就修书一封到邑安了,外祖母不是个心软的人,能给她开府门已经仁至义尽。

        从前贪玩,把外祖母从前的朝服找出来偷穿,和俏红在院子里,学着那些酒肆说书的演了一出《玉棠春后》,那时就觉得宫里的娘娘们就是如此矜贵华丽吧,俏红却说老夫人是长公主,比那些娘娘还要高上一等。

        后来被母亲发现,消息就传到外祖母耳朵里了,第一次见她老人家发了这么大火气,生生将袍子扔进湖里,捞上来时已经尽毁。

        而自己也被罚去跪了三天祠堂,后来长大些才明白大人们的恩怨,明白贵为长公主的外祖母摒弃所有荣华富贵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俏红抹了抹额前的汗渍,道:“小姐说什么呢,老夫人见你回来,高兴还来不及呢。”

        秦幸眼底闪过一丝讶然,难道偷跑的事他们还不知道?

        “小姐也是的,回来还不打声招呼。一进来就火急火燎地赶到老夫人这里,瞧着像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您似的。”俏红娇嗔,手里的食盒拿着有些酸了,索性搁在地上。

        那草坪不是个平稳的,她刚一松手,盖子摔开,一股药味弥漫出来。

        秦幸瞧着,心里不是滋味,“沈姨娘还病着吗。”

        俏红点点头又摇摇,模棱两可的模样:“可能是又病了。”

        又?她满眼疑惑:“又病了?上次瞧着她脸色尚好,这才几月光景。”

        “谁知道呢,从上月起就开始重新服药了,小姐不在府里半年,但也知道咱们宅子大下人少,哪能事事顾及到她。”她又重新将食盒捡起,“这回她们院子的双儿抱病,我才帮忙送了回药。”

        俏红是一向看不惯那位御青苑的沈姨娘,舅舅舅母伉俪情深多年,三年前她匆匆入府,凭着是豫国公庶女,硬是从正门抬了进来。

        沈文慈性子孤僻,不爱与人相处,对所有人都是不冷不热的。

        秦幸鲜少在邑安,对于其中曲折也无从得知。

        目光落在那碗上,只是这汤药越看越怪,深红色的汁水带着刺鼻的异味,秦幸凑近了些,轻嗅了一口,连忙拿远。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蹙眉道。

        俏红将盖子拧紧了些,“沈姨娘应是换了药方,药理那些我也不懂,谁知道她整天吃的都是什么药。”

        秦幸将鼻子捏住离的远远的,这一袭绿衣,俏红倒是眼前一亮,“咦,小姐,你这衣服是男子的吧,肩膀衣长都这么宽大。”

        说着围住她绕了一圈,“这里明显改过!”她指着腰部,“说,是哪位公子的。”

        秦幸有些窘迫到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含糊道:“胡说什么呢。”她不禁拽紧了袖口。

        就这样胡侃了几句,瞧着院里没人,她准备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只见湖畔林子里走来不少侍女,端着衣物,一层层摞起来,差点将眼睛挡住。

        为首的女子体态丰腴,边走边和后头的姑娘闲聊,隐约察觉院门有两道身影,踮起脚定睛一看。

        鲁娘是又惊又喜:“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回来了。”她顺手将衣物摞在后头姑娘的托盘上。

        “鲁娘!”秦幸笑着应声。

        自西梁开国时,鲁娘便跟在外祖母身边,是她的贴心人也是江府得力的管家。

        “哎哟如宜小姐回来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外头世道现在乱得很。”说着拉住秦幸的手,“尤其是山阳,那边靠近雍州,你母亲是不是还在那边,这可不行,得赶紧回来…”

        她不喋不休的说着,无数的问题抛向秦幸,脑袋都要绕晕了,她索性直接问道:“今个外祖母不在府里吗。”

        “老夫人”鲁娘恍然大悟一般回道:“是,我想起来了,瞧我这记性,今晨保定候夫人约了咱们老夫人去游湖踏青,大少奶奶也跟着呢。俏红你也是,如宜小姐回来了也不跟我知会一声。”

        俏红一脸委屈:“我一直在前院伺候,宅子这么大,我那里知道鲁娘在干嘛。”

        “瞧你,说你两句还撇着个嘴。”她打趣了俏红几句又转头对秦幸说着:“老夫人不在,得了空,我就领着府里丫头们去湖对岸把林子修了修,巧得很,晚几步怕是遇不上小姐呢。”

        就这样寒暄了几句。

        等天色暗下,月明星稀,府里点上了夜灯,秦幸在正厅陪着俏红布菜,老远就听见大门传来不小的嬉笑声。

        三两侍女簇拥着老夫人,她笑的畅快看来兴致极佳,远远看见秦幸立在门侧,亭亭玉立,桃粉色的长裙在夜灯里衬得她白皙可人。

        “呀,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漂亮。”外祖母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走近了些,布满细纹的手轻轻抚过她的眉间“让老身好好看看。”

        “外祖母又在取笑如宜。”秦幸故作娇嗔。

        “府里差人告诉我你回来,一听消息就赶忙推脱掉候夫人的晚宴,你说你这面大不大。”外祖母宠溺地拍拍她的手。

        “依如宜看,定是那保定候府的晚宴饭菜难以下咽。”秦幸陪着老人家说笑,“哪里是看我的面子。”

        一旁的舅母林氏帮着腔:“保定候夫人长孙新科及第,这种天大的好事,府上里里外外全都换翻了个新,这叫什么…”

        林氏一时没有想清楚,外祖母笑着说道:“叫除旧布新,是好兆头,你啊你,玉霜,这记性还不如这个老婆子。”

        “对对,不仅如此,他们府里的厨子还换了个宫里的御厨,听闻一手湘菜做的那叫一个绝。”

        外祖母闻言撇了她一眼,“啧,宫里的东西算得上什么好东西。”

        菜肴上齐,秦幸顺势搂着她,“外祖母说的是,聊了半天肯定饿了,赶紧开席吧。”

        保定候顾骥早年任武官,骁勇善战立了军功被封爵位,老年得子,如今长孙及第,光耀门楣的事,定是要邑安城人尽皆知。

        几人入了席,满桌的精致好菜,秦幸一口酥肉还未进嘴,就看见林氏一直打量着自己。

        林玉霜放下筷子,脸上扬起笑意:“如宜今年便十八了吧。”

        她颔首答是:“回舅母,过了冬至就十八了。”

        提及年纪秦幸不免心头一惊,只听林氏又道:“到时候了,确实是到该议亲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秦幸垂着眼,略显羞涩,“如宜还没想过这些事,也不想随意找个男子嫁掉,凭白浪费掉一辈子。”

        外祖母埋头思量了良久,缓缓开口:“这事我同意如宜,江家人丁稀少,孙辈也就如宜一个丫头,来日她出嫁我是一百个舍不得的,不急,先不急。”

        “哎呀母亲,仅是议亲罢了,如宜总不能在家呆一辈子吧,总要找个贴心人过一生的。”

        林氏的话倒让老夫人想起了她苦命的女儿,为了一男人赔上了一辈子。

        也深知一个女人独守空夜的日子有多难熬。

        一口甜汤咽下,将一块鱼圆夹进秦幸碗里,低声说着:“就算要议,那也得是最好的”

        说起来,秦幸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婚嫁之事,也许那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糊里糊涂把自己给嫁了,只是眼下不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外祖母,舅母,我还不愿意。”

        话音落,林玉霜满脸疑虑,随后笑道:“如宜,那你是还没遇上好的,遇上喜欢的,满心满眼都是他。”

        没有插嘴的功夫,林玉霜又开口:“母亲也见过,保定候那个及第的小公子,才华横溢一表人才,与如宜年龄也相仿,是个极好的儿郎。”

        说起那人,外祖母眼前一亮,指着林玉霜哭笑不得,“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啊,难怪你今个对那孩子格外殷勤。”

        “母亲可别取笑我了。”林玉霜掩嘴笑着。

        “不错,不错,那是个好孩子,为人谦逊有礼,不骄不躁。”

        “是啊。日后在朝为官不愁没有好前途。”

        外祖母长长叹了口气:“管他为官不为官的,就算是布衣白身,对我如宜好就万事大吉了。”

        她们你一句我一嘴的,秦幸仿佛明个就得嫁给那人。

        看着秦幸始终没说话,林玉霜抿抿唇,试探地说道:“不过还是得看如宜喜不喜欢。正好,两日后候府办宴,各家的勋贵都会到场,纵使瞧不上那顾家的,旁的也行啊。”

        林玉霜对于议亲做媒这事乐在其中,瞧着老夫人脸也冷了,不由开口:“咱们如宜嫁个皇亲贵胄也是绰绰有余的。”

        秦幸垂着脑袋,紧握的茶杯也渐渐发热:“舅母我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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