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娇与反派HE
小病娇x老太监
双穿越,一发完
本文又名《与反派的吻戏》《祸宦倒台后》《病娇痴女上位手册》
毕设头秃中摸鱼脑洞产物,文字粗糙请见谅呜呜呜。
邓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小皇帝真当被他养得这样圣明,顾念着从龙之恩留了他一命?
他被打了个半死,是在昏迷中被人抬进这座小院的。清醒后这些天,仆从们都尊称他为老祖宗,恭敬得很,但关于他们口中的主子,却是半分都问不出来。或者说,即便是宫廷朝堂纵横半生的祸宦邓昱,也猜不出是谁还能在他失势后如此待他。
牢狱中受刑的伤一天天好转,邓昱开始能下地活动,当然范围只限这座院子。
这算什么,临终关怀所吗?
脑中闪过刺目的白色,莹白的灯光,鼻尖仿佛又钻入消毒水腐坏的味道。
忆起上辈子的事,他抿平了嘴角,皱起眉,额间深刻的纹路堆在一起,他照照铜镜,抚上斑白的鬓角,又忽然笑了。
不知不觉,他竟活到了这个年纪啊。
于是邓昱放下了无谓的猜测,左右自己现在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他不再多问,只等着那人现身。
离了皇宫,输了权柄,无事一身轻,可能也是到了年纪,邓昱愈发惫懒了。
日上三竿,邓昱裹着被子睡得死沉,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他才不情不愿地睁眼。
屋门骤然大开,亮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邓昱心头火起,扭头刚要开口训斥,却见门口竟立着个女子,逆着光辨不清脸。
愣了一会儿,女子走近,佩环相撞发出轻响,他惊醒似的,忙支起了身子。
仆从进屋束起帘子,关门退下。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终于,认出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女人,邓昱神色染上几分诧异。
“是你?”
这不是小皇帝视若亲母的范太妃?
也是曾经,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范妩笑了,老谋深算的邓公公也有算漏的时候,他意外的表情比想象中更有趣。
她相信,他之后的表情会让自己更满意。
范妩缓缓启唇:“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
邓昱反应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世界可没有诗仙李白。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邓公公,你不高兴吗?”她接着道,眼里笑意莫名。
邓昱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你……”也是穿越者。
“我来这儿有十年。”
喔,才是他的四分之一。邓昱十岁到此,如今已年过五十。
不,等等……那她为他做事六年,看着他一点点把自己那些现代知识往外抖搂,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
邓昱感觉脸被打了一巴掌似的,怎么想都不是滋味,他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耍了?
“那你这是在做甚,关照老乡?”他语气凌厉起来,嗓音压低,嘲讽着。
却见她矮下身子靠近,忽抬手挽起他一缕垂落的长发,叹道:“夕有刘彻金屋藏娇,而今……我范妩终于得到了心爱之物,甚好。”
邓昱扼住她的手腕,惊异地瞪大双目,仿佛看一个疯子,这话实在荒谬可笑。
粗厉的手在皓腕上摩挲了几下,随后蓦地推开她。
柔软细滑,还是花儿似的年纪,跟他这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说这话,这得了什么失心疯呢?
“您不信呢,”范妩垂眸,似是伤心了,再抬起眼,却又嗤嗤笑起来,邓昱觉得有些不妙,莫名地心慌了下。
果然,她又凑上前来,直直按上他胸口,没了权势倚仗,他只是个年老体迈的太监,对上范妩的强势,竟无反抗之力,仰头倒在床上,被范妩纤细的胳膊和腿牢牢制住。
“你放肆……唔……”
突然出不了声。
一触即离,范妩直起来坐在他身上,看着久久说不出话的人,弯着眉眼,急促地喘息着,仿佛用尽极大的勇气。
“我只是想……谢谢您。”
好喜欢……好喜欢,范妩也觉得很不妙,她本以为她只是想远远看着他,甚至可以不关心他是死是活,留他不过是想再见最后一面,道过谢便两不相干。
可为什么,真正靠近了他,心口处的躁动完全止不住呢?
他淡淡的眉,弯钩一般的眼眸,深色的唇瓣,下颚的棱角……甚至连每一处皱纹和发丝都那样好看,令她着迷。
她从未离他这般近过,她忽然遗憾,怎么不早一点这样冒犯他。
不,只能是现在。他恶极了自荐枕席的女人,那时他重权在握,激怒他只会被丢进大狱里喂狗。
现在的他,虽然没了那时气定神闲的威风,不过这一惊一乍方寸大乱的姿态,也委实可爱。
邓昱啊……要怎样您才会明白我的心呢。
“……丫头,别搞笑了。你不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想知道的。”
这些日子,邓昱快被这疯女人烦死了。
一想到自己是因范妩的爱慕而活下来,邓昱就浑身恶寒。
他待在高处太久了,都快忘了自己把尊严丢在地上踩碎的时候。而范妩隔三差五的探视触动了他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经。
范妩是棋子的时候,邓昱待并她不好,动不动就以她性命威胁,那时她明明怕得浑身打颤,怎么现在却起了这……以下犯上的心思。
邓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怎么会,请您说说吧,我想听您的事,这么多年,无人能与您谈心,一定憋了很多话吧?”
范妩捋着邓昱的头发,感觉到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不安分得往外拱,伺机挣脱的意图,不轻不重地拉着指间的发丝扯了扯。
“……嘶。”
想举报她虐待老人。
邓昱心里窝火,这丫头有不少法子折磨他呢,不听话不给肉吃,趁半夜睡熟时命仆从掀被子惊醒他,又或者没收他所有打发时间看的书册……
总而言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自然还想活着的。
且不知为何,对上她的目光,他总有些心虚气短。
都是一处来的人,他指使人家多年,人家竟以德报怨,显得他更加十恶不赦。
且他问过,她刚来这世界时不过读高中的年纪,怎么算都是他……太不是个东西。
也是可笑,似乎遇见同类了,他才恍惚忆起现代那些“文明法治”的处事规则,把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自己全然抛在了脑后。
啊,她说什么?有很多话憋在心里?
确实,但那些是他不愿为旁人知晓、旁人也不必知晓的事。凭什么,说给她听呢。
“公公,您不高兴了吗?”
“……你能不能别这样唤我。”
旁人以前怎么唤他来的?
老祖宗。
……算了。
“昱……哥哥?”范妩迟疑道。
邓昱嘴角一抽,差点弹起来,又被按回去。
“还不如上个!”
“阿昱。”
范妩盈盈的眼眸注视着他,低下头来,越靠越近,近到好像随时会落下一吻。
邓昱不由得放浅了呼吸,受不住似的,溢出声鼻音“……嗯。”
心里却斥责着,这像什么话,一个小辈直呼我名,太过……狎昵。
他眼神飘忽起来,根根分明的睫毛垂在下眼睑,好看的蜜棕色眼瞳都快看不见了。
“阿昱,你怎么了?”范妩直起身子,一脸无辜,仿佛刚刚使坏调戏人的不是她一样。
得,连“您”都省了。
邓昱终于找到机会坐起来,恨恨地剜了她一眼,落荒而逃。
“我的过去?有什么好好奇的。”邓昱嗤笑一声,向范妩伸出手,“给我。”
“给你什么,索吻吗?”范妩把话本向后藏了藏,把下巴顺势搭在他手心里,像小狗一样蹭了蹭。
就怪可爱的。
邓昱眯起眼,顿了一会儿,收回手去,搭在躺椅的扶手上。
春寒渐消,风都带着暖意,太阳也不炙热,惬意得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
摸着自己这一世康健的双腿,邓昱忽然轻轻开口,“这辈子成了阉人,上辈子更是下肢瘫痪,我八成是地狱里的恶鬼投胎来的,天罚我呢。”
虽这样说着,神情却异常平和,也听不出什么怨怼。
这让范妩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没想到他竟这么轻易地对她说起过往。
下肢……瘫痪,怎会……
原来在现代的时候,他便已经历尽苦难,也难怪他会成为那样狠厉之人。
“我恨那肇事逃逸的司机,恨自私抛弃我的父亲,恨废物的自己,恨旁人怜悯又害怕靠近的姿态。”
十四岁飞来横祸,从此人生天翻地覆,普通人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他从不知道一个人能废物到连上厕所都要人帮忙。
他努力读书,考残疾人学校,却不知道未来究竟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日子他挨到了成年,可这时,唯一牵挂他的母亲离世了。
“我自寻短见,再醒来就成了个古代少年,身子健全,家庭美满。我以为,是上天怜我。”话到此处,笑了一声。
投生商贾之家,他也认真向学,想成为读书明理的君子,但因前世的遭遇,他久寓于方寸之中,见识短浅,心性浮躁,被有心人诱导,落入了圈套。
“那老匹夫收买我同窗,带我喝酒享乐,诱我放下戒备,就在将我带进青楼的那日,我家遭了祸。”
这才是邓昱的耻辱,是他最不愿回想的不堪过去。
邓昱艰难地说下去,“我才明白,我才是他们的玩物。被他们踩在脚底取乐,被他们踢断,那祸根。”
范妩心脏又骤然紧缩了下,从他叙述开始,她便揪心得咬紧下唇,为何这些难以想象的苦难会发生在他身上呢。
她想抱一抱他,却一时不敢靠近了。
邓昱忽然扭过头,对上她泛着湿意的眸子。
只是这样说,她就心疼我了?
其实,她怜他的样子更惹人怜。
“丫头,过来,”邓昱坐起来,抬手将人揽至身前,抚上她殷红的唇,范妩松了口,果然唇瓣上留了深深的齿痕。
邓昱用拇指腹轻轻按了按,沾到了些水渍,眸色一暗。
“那,后来呢?”范妩也没注意,欲盖弥彰地侧头用手背抹泪,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颈。
邓昱移开视线,又开始回忆。
“是恩师救了我一命,托人让我入宫谋出路,只有爬到高位,才可,手刃仇人。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入宫后的事,相信你早打听清楚了。”
仇家世代皇商,眼红邓昱捯饬的那些现代营生,便暗害邓家,邓昱一升至少监,就寻了由头将那老匹夫和当时害他的“同窗”押进了慎刑司。
“我亲眼看着他们被剥皮剔骨,之后吐了三天三夜,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人命,确实不值个钱。所以啊,我想活着,就只能牺牲挡路的人。”
现代人人说生命宝贵,众生平等,他偏不愿流连那般灰暗的世界。
古代命贱如草,弱肉强食,他却非要闯出一条血路来,踩着人头为自己加冕,即便抛弃礼义廉耻,不顾善恶是非。
“听也听了,”邓昱站起身,与范妩面对面,“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究竟要谢我这祸害什么?”
范妩颤抖了下,邓昱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种阴鸷之气足以将对面的人吓得腿软,像暗中隐匿着某种巨大的远古凶兽,下一秒就将命丧与他的爪牙之下。
但范妩并非是怕,而是兴奋得快抑制不住颤抖,眼前的人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老祖宗,危险可怖,却那样动人心魄。
邓昱目光一瞬不移地紧紧盯着范妩的反应,见她抑制不住的打颤,眉头又皱紧几分。
不过个小丫头,怕才是理所应当的,那什么爱慕感谢的,也就是一时迷了眼罢了,他不会因此怪罪她,只是……望她从此别再来管他这副老骨头了。
眼不见为净。
正要开口,却见范妩低下头膝盖一曲,邓昱慌了,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你这是……你不必……”
就算骗了他也不必怕,不必跪,他一个苟活下来的老太监,她又何必如此。
范妩的举动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邓昱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神情变得古怪。
她竟然抱着他大腿哭起来了。
“我就知道……你早不记得我了。”范妩好委屈,又无可奈何。
他只当自己是个暗棋,只当自己努力做事是因为怕死,即便后来小皇帝给了她近乎太后一般的地位,他也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范妩哭得厉害,泪珠一连串抹在邓昱衣摆上,他去拭,她还噘着嘴拍掉他的手,简直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忘了什么吗……对不住,我……”邓昱手足无措,小丫头眼睛都哭红了,他一时不知该先好好回忆回忆,还是把跟前的人哄好。
近十年的事么?他离宫后好像记性差了不少,旧事像过眼烟云一般恍若隔世,更别提一个,不轻不重的后宫棋子。
她是先帝妃嫔,被小皇帝从冷宫接出来,待如亲母,他是祸乱朝纲的阉党,用她来斗太后,牵制小皇帝,怎么想她都要恨死他的。
究竟忘了什么呢。
范妩哭够了,重新站起来,抬起下巴冷哼了声,眼里露出几分得意,勾起嘴角冷笑:“老祖宗,你以为你是怎么败的?”
邓昱本还在回想,听她这话,骤然抬眸,浑身气势一变,眼神冷冽起来。
“你是败在你的自负,目中无人。”范妩咬牙恨恨地说着,不管邓昱煞人的目光,仿佛在指责薄情郎一样。
“你教小皇帝,我也在教他,我虽穿越得早,不过我文史哲学得不错,讲讲‘小故事’,绰绰有余。”
“我瞒得不紧,毕竟小皇帝身边都是你的眼线,我甚至盼着,你哪天能发现我,哪怕要杀我以绝后患。”
“可是你根本看不见我,或许也是因为小皇帝聪慧机敏,早早就在心里布局除掉你。他信任我,我就推了他一把。”
邓昱额角青筋隐隐凸起,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危险的瞳仁染上阴翳,显然是动了真怒。
“对,是我背叛你,暗算你,又让皇帝留你一命。”
范妩话音刚落,邓昱就感觉胸腔内一阵翻腾,五脏六腑像是搅在了一起,他甚至有些仇恨地瞪着范妩,觉得她是撕破脸皮的画皮鬼,撕碎了他自作多情的美梦。
是了,这么粗劣的谎言他怎么就信了?他自甘堕落,丧尽天良,在现代连死刑都不足以惩罚他的罪恶,范妩又凭什么甘愿受他摆布,去做那些违心的恶事呢。
这些时日,便是她最后的报复吧。
彻头彻尾地戏耍他一番,最后送他上路。
呵,这可真是,完美的复仇。
邓昱难堪极了,面上的肌肉抽动着,神色愈发狰狞,不受控制地想要后退。
却被范妩上前一步捧住了脸。
邓昱僵住。
范妩扬着脸注视他,神色渐渐痴迷,两手无意识地流连着邓昱眼角那些细小的纹路。
“这样,您这双眼睛,就只会看着我一个人了……”
邓昱脑子里一片混乱,却不自觉被近在咫尺的容颜吸引,她的眼眸似一弯浅浅的弦月,瞳仁透亮,倒映出他的影子。
抿唇,邓昱恍惚中想明白,自己可能招惹了个不太正常的丫头。
良久,邓昱覆上范妩在他脸上作乱的柔荑,拿下来,握在手里。
“……我究竟,忘了什么?”
“你知我是先帝废妃,却忘了我为何被废。”范妩声音闷闷的,有些沙哑。
“穿成刚进宫的小才人,宫里拜高踩低的,我自是要给自己争取靠山。可惜那时我年少人蠢,以为贵妃人美心善,轻信了她的鬼话。”
她哪里知晓贵妃正想推出个人来作皇后枪口上的炮灰。
那晚贵妃差她去御花园找遗失的耳铛,她以为又是表忠心的考验,谁知好巧不巧碰见了老皇帝,那老色鬼问了几句,得知她刚入宫还未承宠,便明白是贵妃善解人意,特意安排,竟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寝殿而去。
“我那时怕极了,恶心得要命,在混乱中,越过老皇帝的肩膀,我看见了你。”
这么一说,邓昱有了些印象,他那时还是老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皇帝老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也在暗中筹谋着左右大位的人选。他姑且算是与皇后一条阵线的,贵妃那点小动作,自然不能让她得逞,平白让皇后因忌恨乱了阵脚。
所以他,理所应当要插手。
邓昱落一步跟在皇帝身后,稍一抬眼,不想却对上女子恐慌绝望的眼眸,她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量小小的一只,被老皇帝的背影遮地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发髻在颠簸中近乎散乱,可怜极了。她甚至张口无声地求救——向他求救。
救我,求求您。
邓昱承认,他确实动了恻隐之心。
范妩颤抖着一遍遍无声呼喊着,她别无选择,那些随侍都弯着腰作看不见的鹌鹑,看见她不愿的,只有这一步之遥的老太监。
直到她被抱进寝殿,直到殿门紧闭,将那老太监也关在门外,看不见了。
希望落空,剩下的只能靠自己。
她狠狠憋回去泪光,强作欢颜与老皇帝周旋,盼着能蒙混过去。
可她那拙劣的演技,又哪能骗得过皇帝,皇帝早就没了耐性,暴怒之下将她直接按在榻上,她再也忍不住嫌恶和惧怕,拼命挣扎起来。
忽然,那总管太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皇上,皇上…扰您兴致,奴婢罪该万死,只是,贵妃那边儿……”
皇帝停下,双目含怒,“何事?滚进来!”
“圣上息怒,贵妃娘娘她,她小产了。”
“什么!”皇帝惊怒,叫邓昱上前理了衣冠,问着具体情况,抬脚欲走,余光瞥见榻上的女人,冷冷吩咐:“既不愿侍寝,邓昱,你料理了便是。”
“奴婢明白。”邓昱深深弯下腰,恭送皇帝跟着贵妃宫里来的人离开。
料理,怎么料理?
范妩唇齿哆嗦着,面如死灰,目光含着恨意,望向邓昱。
见她衣衫被扯烂,肩背的肌肤露了大片,他本想靠近给她披上衣帛,想了想还是作罢。
“便废了封号,丢到冷宫去吧。”邓昱闭了闭眼,不愿再看她的眼神。
“贵妃小产,哪有那么巧合,我本以为会命丧于此,你却给了我一条生路。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但,你应该明白,我并非为了救你……”邓昱对这谢意受之有愧。
“我当然明白,否则你不会在小皇帝接我出来后,查我底细的时候,完全没深究这段往事,你竟忘了个彻底。”范妩幽怨得很。
邓昱一时不知该狡辩什么,又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古怪地道,“所以…怪不得我后来抓你威胁的时候,你答应得那样快。”
邓昱从冷宫里带出来的小皇子,对这个以前颇为照顾他的废妃极为亲近,邓昱那时正忙着与太后势力作对,突然跳出个范太妃,他便想着揽到麾下对付太后。
将人掳到暗室里,铐住手吊起来,他伸手抬起女子的下巴,强迫她看清今后的主子。
“你叫我声‘老祖宗’,好好做事,这条命就还有用,放心,你也不想见那小皇帝突然暴毙夭折吧,嗯?”
“……晓得了……祖宗。”
我的,祖宗。
邓昱哪里知道,这女子垂着眼不敢看他,是怕暴露了眼中的痴迷炙热,她哆嗦着不敢反抗,实际上是靠近觊觎之人兴奋过度,而她嘴上叫着祖宗,心里却臆想着,若他只是她一个人的“祖宗”,那该有多好。
范妩本以为自己只是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才一直惦念了他四年。可出了冷宫后,见到他高高在上,难以直视,竟觉得此人十分令人倾心。
他虽四十余岁,却全然没有油滑和暮气,老皇帝死了,没人能让他卑躬屈膝地弯下腰杆了,辖制小皇帝,把持朝政,斗太后,徒子徒孙遍布后宫,俨然是乱权祸宦第一人。
而且她还发现,这样的祸宦,竟是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范妩心醉了,她简直欣赏极了他的心狠手辣,轻易在一个眼神动作之间,就能处决一个举足轻重之人。
她恍然大悟,自己的命运当时不就是在他的一念之间吗?他一念生一念死,不是神佛,却是那邪魔,是整个王朝最大的反派。
从他身上,她看到自己向往的样子,是他教会了她,天真幼稚,不适合这世道,只适合天堂。
只有自己站起来,才能得到想要的。
“所以,你偏喜欢恶人?”邓昱觉得哭笑不得,又渐渐凝重起来。
这丫头,莫不是没人教导,受了打击后三观走歪了。他明知善恶而作恶,这是罪不可赦,可这孩子,会不会是一时走岔了路,被利欲熏红了眼,是非不明了?
范妩歪了歪头,凑近他,“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
范妩的胳膊搭在了邓昱肩上,慢慢揽住他的脖子。
“只要反派长的好,三观跟着五官跑?”
“…………”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邓昱都没反应过来。
“你突然说这个话,我还不习惯了。”差点忘了她是从现代来的了。
她说我长得好?一个年过百半的老家伙能有什么好样貌?
“丫头你说实话,”邓昱肃着脸,迟疑地问,“你是不是有恋父情结?”
如果时间能倒流,邓昱一定管好自己的嘴,祸从口出,要不是当日那句话,自己也不至于多了个每天对他动手动脚、心怀不轨的大闺女。
“父亲大人,女儿跟您一起洗澡怎么了?小时候您不是都看过的吗?”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滚出去!”
“父亲又骂我了,打是亲骂是爱,我就知道您是爱我的~”
“别让我说第二遍!”
“啧,这么害羞做什么,父亲真成了封建社会的老古董了么。”
范妩看了看他身上浸了水的长袖寝衣,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吊带小衣。不知道邓昱更在意哪个。
叹了口气,遗憾地离开了。
总算是走了。
邓昱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去,不自觉吞咽了下,脱力地靠在桶边上,合上了眼。
他真的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要沦陷,再也离不开名为范妩的毒药。
他明明在教导她什么是善恶是非,像教小皇帝一样教她,不曾动一分私心,可她的冒犯却愈发明目张胆,偏偏要打破他所说的那些伦理纲常。
这让他觉得自己更可笑了。
有个声音告诉他,在她面前还装什么,她不就爱自己的卑劣吗,那就让她留下来陪着他不好吗?反正他也没几年活头了,不管是“闺女”还是什么,有她伴着的时候,是他最放松、最心安的时候。
他在死鸭子嘴硬什么。
低头摸了摸腿间,这处被踢断后,又挨了净身师傅一刀,后来受的暗伤积劳成疾,即便他这世身体结实康健,也比旁的太监底子差了。这越往后的日子,就越难熬了,他能预见,等他日薄西山之时,怕是比前世的自己还不如。
邓昱是不愿面对自己的不堪。
更何况,范妩现在都成了太后,还三天两头来看他,若被有心人发现,那便是大祸临头,千夫所指。
把大好青春搭进去,养他一个老太监,图什么呢。
“唉……”邓昱沉沉叹了口气。
沐浴完,邓昱肩上披着布巾回到寝卧,滴水的长发有些遮挡视线,烛火昏黄摇曳,邓昱也没仔细看,刚在床上坐下,就感觉背脊攀上只手,登时浑身吓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连忙扭头定睛一看。
“啊!……范、妩!你怎得没走?!”
他竟叫了一声。
好好笑。
范妩被吼了也不在意,反倒咯咯笑起来,连锁骨都震得一颤一颤的,没有布料遮挡,大片肌肤白得晃人心神。
“来和父亲大人睡觉觉嘛~”
邓昱简直想大喊救命。
他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抱抱~”范妩伸手,铁了心要装小娃娃,眨巴着眼,希冀地望着他。
见人僵着不动,直接凑上去抱了个满怀。
咦,范妩有些惊喜,他竟没躲。
“你,你为什么不回宫。”
邓昱强行忽略身前温热的触感,绷着脸问。
“我以后都不回了。”
邓昱心里一震,蹙眉将人扒下来,“什么意思?”
“其实从你住在这里开始,我就在宫中称病不出,现在,‘太后’已经病逝了,以后,我也只属于阿昱了。”
范妩最后一句是贴在邓昱耳边说的。
一瞬间,邓昱腐朽的心脏缝隙间钻出一根根枝芽来,疯长成近乎结网的藤蔓,将整颗心勒得严严实实,最终在心头开出一朵小小的花儿来,摇曳着,不知所措。
“好不好?阿昱,就让我陪着你吧。”
范妩摇了摇他垂落身侧的手掌,明明乖巧极了,可却像个诱人堕落的女魅,诱着那藤蔓拉扯着邓昱的一颗心不断下沉。
“……嗯。”
他轻轻地应了。
他的小丫头是有大本事的人。
年轻,可爱,对他也很好。
只是有一点点不对劲。
“丫头……或许你知道有个词叫‘病娇’?”邓昱说出这个词,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
虽然现在老了,怎么说他穿越前也是个年轻人,平时也上网的,确实知道有这么一种称呼,形容像范妩这般……爱意极其偏执的人。
“嗯?”范妩呆滞了一瞬,突然像被戳到了痛处,语无伦次地慌忙解释起来。
“我,我不是!我不想喝阿昱的血,不想收藏阿昱的尸体……我不会,不会不顾你意愿,将你锁在床上的……”
说着,声音弱下来,竟吞了下口水。
“…………”
毫无说服力,且完全暴露了自己。
“你倒是敢想!”邓昱咬牙切齿,弹了她个脑瓜崩。
捂着额头,小心翼翼地觑了觑他的神情,见他没有嫌恶,又眉开眼笑了。
“阿昱,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倒是新鲜。
邓昱都给逗笑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虽然她确实哪里有些不对劲,但邓昱心里对她爱怜得紧。
最近他们离开京城,去别处另觅住所,一路上走走停停,形影不离的,让他也更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了。
范妩发现两人穿越时的年份相近,就越发喜欢和他用现代的话聊天,说一些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懂的笑话,两人在马车里笑作一团。
范妩窝在邓昱怀里,笑得直把他胸口的衣服薅乱。感受着他胸腔震颤的开怀笑声,满足地眯起眼,像个猫儿似的。
邓昱也知道,她是在努力让他忘却两人间时光的差距,让他以为自己也是“年轻”的,告诉他,这世上只有她能懂邓昱。
小阿妩可真是狡猾。
偏偏他很吃这一套。
不过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不同。
邓昱对范妩,爱怜多过爱欲。
他不会碰她,直到他死也不会。
他不能助长范妩炙热到烧过头的真心,或者说,他不敢,不敢再以卑劣的一面待她。
邓昱没有说的是,若老死在京中,他确实是毫无倚仗的失势阉人。
可出了京,一切就不同了。
而小皇帝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暗中派来杀他们的人已被他残余的势力截杀了一批又一批,范妩被他一路哄着,乐得早没了暗算他时的谨慎,还未察觉。
阿妩确实厉害,只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小皇帝可是学帝王心术长大的,那点与阿妩的母子情谊只能换来她坟前多几滴鳄鱼的眼泪罢了。
她若知晓了,怕是会再做出什么偏激的决定。爱上他,本就错得离谱了。
然而,在定居后不久,邓昱的安排就暴露了。
“所以呢?所以阿昱就打算这样瞒着我,直到你不明不白地死了?”范妩攥着药瓶,死死盯着卧在榻上的邓昱,又哀又怒,哭腔让声线都稳不住了。
若非查出他暗中服这慢性毒药,她真会以为他是病死的。
他不是一直想要健康的身体吗?怎么这样糟蹋自己呢。
又是自寻短见,就这么不想和她在一起吗?
邓昱不敢看她,自从他“患病”,阿妩像看孩子一样看着他,又凶又严,管东管西,他都没找到机会多服第二次这毒,更没成想这藏得严严实实的毒药也被她整瓶扒了出来。
事到如今,只好坦白。
“阿妩,我早该死了……”
范妩皱眉,“你说什么?”
“小皇帝怎么可能放心我活着呢?他不过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罢了。有我的人周旋,皇帝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此处,我本想好了,我在两月内身染‘恶疾’不治身亡,再让我的人全力护你逃到邻国去……”
反正小皇帝是想要他的性命,阿妩是受他牵连,只要他身死,而阿妩逃得够远,过个一年半载,小皇帝就不再追究了。
“是他?白眼狼…那又何必怕他!”范妩赤着双目,咬碎一口银牙,一声声“母妃姐姐”唤得亲切,原来都只是虚情假意,敢觊觎她的人,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饿死在冷宫。
邓昱摇了摇头。
“老皇帝昏聩,这小皇帝是百姓难得的明主,有胆魄有手腕,你看清楚,我是那乱权犯上的阉党头子,我确实早该死了。我瞒你,就是不想你心有怨怼,想着报仇,我不值得,这是我应得的。”
“你瞎说什么啊……”范妩急了,跪在他床前捧住他的脸。
“你才不是什么乱臣贼子,那些人瞧不起宦官,宦官做什么都觉得有错,我从哪儿来的,我还看不清吗?”
范妩连珠炮似的,想骂醒这个傻瓜老顽固。
“兴水利,改农具,轻徭役,革军制,治腐败……你做的明明都是有益国家之事,而且拿捏有度,不曾超越这个时代过多。”
“你慧眼识珠,推了小皇帝,还教他做明主,却甘愿把自己变成他掌权路上的第一道考题,那真正的拦路虎太后,也是你替他斗垮的,阿昱,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嫉妒小皇帝!”
“在你丝毫看不见我的日子里,我只能说服自己,你把小皇帝当儿子养,当成另一个你,那我也把自己当他的‘母亲’,这样我们就有共同的孩子了。而且,我还要这孩子,亲手捅你一刀,这样你才能知道,你只有我,只能是我。”
范妩的手渐渐移至邓昱的颈间,轻轻扼住。
“……阿妩。”看着范妩有些癫狂的神色,邓昱颤着嗓音,不自觉唤了声,眼里发红。
范妩嗬嗬地笑起来,“我知道,你就没想要皇帝的权,你分明是在主动放权,这还不够,连命你也甘愿放弃了……”
她笑着流出泪来。
“你明明也喜欢活着的,凭什么,为了做他的‘反派’,就打算死呢?”
“那我又算什么啊?邓昱,做我的‘反派’好不好?”
手已经有收紧的趋势。
邓昱闭上眼睛,等待着范妩克制不住自己变质的爱欲。
他甚至觉得好笑,阿妩不愧是个小病娇,连小皇帝的醋都能吃。
他哪里是为了小皇帝,明明是形势所迫,他知道自己走上这条路,就有应得的结果,只不过在结束之前,用手里的权势多做点好事,免得老天下一世又不让他做个全乎人。
做阿妩的反派,那就让阿妩了结他吧。
他是阿妩生命里最最人渣的负心郎,是年少轻狂的错爱。
没了他,在遥远的异国,她可能会遇见专情的王爷,富有的公子,显赫的官员……
请不要为邓昱停留。
可邓昱猜错了。
扼住他脖颈的手卸了力道,邓昱刚睁开眼睛,却突然感觉胸前一凉,衣襟被扯开大敞,温软的唇舌吻在了他心口处。
明明只是唇舌,他却感觉有荆棘刺破了皮肉,向着他胸腔深处延展而去,与心脏上包裹的藤蔓紧紧交合在一起,直直吻到他心尖那朵颤巍巍的小花上——
过了许久,范妩抬起脑袋,哀伤地凝视着大口喘息的邓昱。
“救我……阿昱救我,求求您。”
邓昱,只好妥协。
他再也忍不住,侧过身来把伏在他身上的小姑娘狠狠拢在怀里,吻着她的青丝,呢喃着:“……阿妩…阿妩……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能拥有这般牵扯不断的缘分,邓昱深知自己这是逃不掉了。
其实,只要邓昱不想死,就算是小皇帝也难耐他如何,况且再加上一个同样了解敌人的范妩。
阿妩这般需要他,哪怕仅剩几年的光景,他也要把自己牢牢拴在阿妩身边。
……
“阿妩,我是你的‘反派’。”
范妩是邓昱的“女主”,是一旦动心,就再也戒不掉的“女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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