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也许你从来不愿告诉我

　　两层的“西部快餐”店里，满是晃动的年轻人的身影。

　　终于找到了一个双人面对着的座位，孟浩笑着拉着她，对面坐好。

　　异样的感觉逐渐升起在孟浩心中——当他的面前和吴萍一样，端上来几小样菜品、面包、热牛奶、热咖啡之后。

　　圆滚滚的一个热土豆，让孟浩觉得无从下手；

　　装着一小撮凉拌菜，抹着白乎乎的酱。再有塑料刀叉各一把，放在旁边；

　　几片火腿切片，整齐地依次排列在另一个小碟中；

　　与“西四包子铺”的包子相仿的两个小面包，摆在纸盒里；

　　一个玻璃杯里是白色的牛奶，另一个颜色如同感冒冲剂的，是咖啡。

　　“能接受吗？”坐在对面的吴萍探身过来，低声问。

　　“我就是觉得太贵了吧？”孟浩凑近她，闻着她清晰的淡妆香气说。

　　吴萍调皮地笑了笑，坐正了身子。见孟浩还不动手，她拿起刀叉，将那个圆土豆分开，再切割、碾压得粉碎。

　　“土豆泥。”她轻声说。

　　再用小刀沾上酱，抹在分开的面包上，又装进去一些土豆泥，她将面包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以后有钱了，我请你去王府饭店。”孟浩低声对她说。

　　“稀罕吗？你不也说费钱吗？”吴萍的两只明亮的眼睛，紧盯着他。

　　“当然应该节省！从小到大，我们的受教就都是这样的。祖祖辈辈都一样的节省，我们还敢浪费吗？”孟浩笑看着她。

　　见她很严肃，孟浩也认真地回看她：“我是说，我要有那个能力，更要，”

　　想说“更要让你能够知道会一直在意你，哪怕是去豪华酒店奢侈一回也好”，但看着吴萍狐疑的眼神，孟浩只好将过早的豪言壮语咽了回去。

　　“要什么啊？”吴萍停住进餐，焦急地问他。

　　“更要报答你啊。”孟浩想了一下，告诉她。

　　吴萍点点头，不再说话。

　　孟浩低头进餐，许久没听到她说话，不禁再看向她。

　　见她只是沉默地坐着，孟浩放下手中的面包，连忙问：“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说错了你也不要在意，我……”

　　“我们两个要谈什么报答啊？”吴萍委屈地说。

　　见她神情低落，眼圈又要发红，孟浩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我也能带你去……”

　　“以后钱再多，也比不了我们现在。”吴萍看着他说。

　　“是啊，所以说我要请你啊。”孟浩急得不知所措。

　　“没钱呢？”吴萍也着急地说，“就不能，不能再在一起，一起吃饭了吗？”

　　“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孟浩看她眼泪几乎落下，又觉得在这人来人往的餐馆里，说那些甜腻的话很有些为难。

　　吴萍坚定地看着他。

　　孟浩在她的注视下，只觉得他就像电影里被解放军包围着的地堡中，举着白旗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的败兵。

　　在她看似温和但很锐利的目光中，孟浩只想高举双手投降。

　　吴萍，真的很坚决。为能够获得他真诚而清晰的回复，她毫不退让。

　　“算了。”坐在对面的孟浩似乎有些急恼，“有钱没钱，咱们都总在一起吃不就行了吗？是这个意思吧？”

　　“嗯嗯。”吴萍紧盯着他，点点头。

　　再重新拿起纸盒里的面包，吴萍还是觉得不妥：“‘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在一起吃，是在哪里吃呢？”

　　孟浩被她接连质问，顿时觉得浑身乏力。

　　“在哪里吃？还能在哪里吃？还能总来这里吃吗？肯定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小屋中吃，或许还有一个儿子或者女儿在旁边一起吃。更或许还要帮着他（她）随时擦鼻涕呐。”孟浩急恼地想着，额上微微发汗。

　　电影里，电视里，这样的话都是在两个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旁边无人时说的。而不是像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坐得板正，周边人声嘈乱时，只当做旁若无人说的。

　　孟浩无奈地靠在了椅背上，看着吴萍不语。

　　~~~

　　孟浩跟服务员说了手机想要充电的情况，对方答应着立刻去到值班室寻找。

　　“先生，您看看，这个充电线行不行？要是可以的话，您就拿去座位。座位侧边就有插板带着充电器，上面可以直接插上充电的。”女服务员快步走近孟浩，再热情地说着。

　　孟浩看了看充电线，确认和手机可以匹配后，就道谢准备转回座椅。

　　——若是将充电线连接到插板上的充电器，手机立刻就会接连不断地显示出来：今晚他爽约的对方，以及介绍人的催问，肯定还有责备。

　　那接连不断的提示音，一定会让他和吴萍都很是难堪。

　　二十五年没有再见，今天这样巧遇，不应该再让她稍有烦心，更不应该让杂事破坏了我们期待已久的交谈……。

　　孟浩这样想着，犹豫了一下，再致谢后把充电线还给了女服务员。

　　在女服务员满是诧异的眼神中，孟浩将手机重新塞回了西服口袋中。

　　孟浩转过身，看看吴萍隐身其中的那个座椅，暗叹一声就迈步走去。

　　店内顾客不多，在轻微柔和的音乐声中，有的单独坐着发呆，或者是在排遣白天的生活、工作带来的烦恼，或者就只是来这里偷闲；有几对恋人正在亲昵地并肩坐着窃窃私语；几个商人模样的人，正在热烈地讨论各自生意如何能做得更大。

　　走回座椅，孟浩看着吴萍还是双手抱着厚瓷杯，但很明显是在出神。

　　孟浩轻轻地坐下，吴萍也就醒过神来。

　　“充上了吗？”她问。

　　本来想说“充电线不合适”这样完美的回话，但在她面前从未说过谎话的孟浩，此时也仍是如此：“不想充了，怕打扰你。”

　　“其实没关系的。”吴萍暗地里松口气，轻声说：“让你破坏自己的形象了。”

　　“真的没关系的。”孟浩说。

　　“你不是很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吧？”吴萍见他有些神情低落，小心地问。

　　连叹气也不想在她面前，孟浩只有咽下。

　　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苦涩的黑色浆水从口舌猛烈地冲了进去。

　　“真的是笨蛋，现在想起来。”孟浩苦笑着说。

　　吴萍带着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在那家店里逼问我。”孟浩尴尬地说。

　　“在哪里吃？”吴萍却并不在意，笑了起来。

　　光线昏暗，但孟浩还是看清了她温和的语气和笑声传来的同时，她洁白的牙齿。

　　“不是在这里，那就去卤煮店！”孟浩带着笑意轻松地说了出来。身上觉得很是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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