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当兵的人
坐在单张的沙发椅中,低头看着面前热茶的吴萍不敢作声。
苹果、香蕉,在吴萍来不及拦阻的情形下,已被孟浩笑着拿了出来:“吴萍给你们带来的。”
他母亲埋怨着:“干什么这么客气,你刚上班也不容易,记着以后别乱花钱了。”
吴萍红着脸看看面带喜色的他父母,小声说:“应该的。”
“还有这酒!”在吴萍难堪的神色中,孟浩一把抽出那瓶酒,“是她爸送给您的。”
虽然知道孟浩有意在他父母面前表白,吴萍却只有更加脸红。
“啊呀,这怎么好?谢谢你父母。”为意料之外的女方家人的看重而开心,他父亲稍愣片刻就在语气略带埋怨,但更多的是欢喜中说完,再接着急问,“听说你爸也是军人?在哪儿当兵,当什么兵?”
“前几年大裁军就转业了,好几年了。我爸原来也在北京卫戍区,是坦克兵。”吴萍老实回答,不敢对身边这雄壮如山的人存有一丝隐瞒和不敬,“他现在在红星木材厂,我妈在一家军工电子器材厂,都转业了。”
“哎,可惜啦。怎么这么早就脱了军服?!”他父亲毫不在意地,用惋惜的语气说,“你们不懂,我们当兵的,哪个舍得脱下军装?我是坚决不脱!”
吴萍并不在意他父亲带着极为惋惜的语气提及自己父亲,因为她在家中也是这样听自己的父亲说的,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
“我十五岁不到就跑出家当兵了,这都多少年了!”他父亲大声说着。
吴萍听着,恍惚间真的以为他父亲是在大声告诉远在数十里外她的父亲。不,她就干脆觉得仿佛是他们两人在面对交谈一般。
“三十多年了!”他父亲自顾说着,“三十几年?按十五岁当兵,也是三十二年,马上三十三年了!”
“这个都记不清,也怪不得升不上去。”他母亲嗔责着说,“这么多年还是副团级。”
“说这个干什么?!”他父亲很是难堪,立刻不悦地说。脸上稍有羞恼之色,但看看吴萍,他父亲强自忍住了。
“都给耽误了!早早就提了干,可是接连十余年啊,纹丝没动!专业文化也没跟上去!”他父亲叹着气说完,见吴萍似乎要安慰自己,又自豪地说,“我一当兵就进了空军,不久就当了飞行员!那时候,一天的伙食就是十来块啊!牛肉、巧克力,都是命令着吃的!飞行员啊!有几个能飞得上去的?!”
吴萍连忙称赞:“是啊,就是身体原因,一般人也达不到标准的。”
“就是啊。哎,”他父亲极为遗憾地说,“飞了没多久,我也因为视力问题,被,被刷下来了。”
吴萍点着头,认真地“哦”了一声,表示极为惋惜;孟浩和他母亲坐在一边,偷笑不止。
“辗转调动数次,我就来到北京军区。呵呵,又当了高射炮兵!”自觉有趣地乐了一下,他父亲的语气再次豪壮起来,“原来开飞机,后来打飞机!”
吴萍听着他父亲的大喝,心中惊骇不已。
“那火炮瞄准后,轰的一声,”他父亲说着,吴萍只觉得浑身颤抖不止,耳中嗡嗡作响。
“‘援越抗美’那会儿,敌机群还见不到影子,雷鸣一样的发动机声就传了过来。等看到像黑压压的鸟群一样的,哦,跟你们说这个不好。”他父亲激动得手中比划着,再不屑地说,“反正是火炮一响,有的新兵立刻就吓,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还用说吗,肯定是吓尿了裤子!”吴萍一边脸色惨白地心惊,一边暗笑着想。
“您当然威武。”孟浩忍不住笑着插话,语气也很是激动,“万炮齐发、一片火海。”
“废话!我能怕吗?”他父亲很是恼怒地瞪视着孟浩,孟浩立刻不敢再说。
吴萍暗笑不已“老天爷!这眼神,别说敌人,就是亲人也被吓死了。怪不得,孟浩提起他爸就心惊胆战。”
“我爸很少提部队的事,说是保密。”孟浩却不以为然,稍顷就又略带遗憾地说,“多说几遍,我也就早去当兵了。”
觉得有些失态,尤其是在儿子的女友首次登门时,他父亲轻蔑地瞥了一眼孟浩,再温和地对吴萍说:“你父亲是坦克兵,当初肯定也怕炮兵的。”
吴萍遗憾地想“他父亲若与我父亲坐在一起,真的或许会炮火纷飞、火星四溅的。可惜,那样的情形,还要,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见到。”这样想,她的脸上又是通红。
正在为吴萍削苹果的他母亲,眼见吴萍难堪,也终于听不下去了。
停住手中的动作,他母亲呵斥着说:“哪有这么说话的?再说,你高射炮跟坦克有什么关系?”
“真要打起来,可以平射啊!”他父亲说完,已见到他母亲不停地使眼色,立刻觉得不妥,“瞎说的,瞎说的。”
“好了,我去找隔壁的老李聊几句,你快去做饭吧。”他父亲随即站起身,将那瓶酒仔细地放入酒柜中,冲吴萍点点头,“谢谢你爸爸!你们先坐着。”
吴萍赶紧称是。
再瞪了一眼孟浩,他父亲叹气说:“我儿子不去当兵,真,真太可惜了。”
定是忍住了“真他妈的太可惜了”这样的话,他父亲“呼”地拉开木门,大步走了出去,再顺手“轻轻地”、砰然作响地,把那扇可怜的、摇晃不停的木门带好。
吴萍顿觉世界和平了下来,心中暗自庆幸天下无事。
“他就那样,吴萍别在意。”他母亲说着,也自豪起来,“怎么了,我十六岁当兵,至今还在军队医院工作,也有三十年了!职务,”
说着,似乎是怕被出屋的他父亲隔墙有耳地听到,然后会因为难堪而立即跑来吵闹一番,她母亲低下声来,但满面都是得意笑容:“跟他一样。”
“真的很棒!”吴萍不顾孟浩的忍俊不禁,严肃地恭维着。
“傻乐什么!你傻小子懂什么,比吴萍差远了!”他母亲不满地对嘻笑着的孟浩说,再笑着看看吴萍。
“这大院是解放前资本家的宅院,后来做了我们医院的宿舍,现在听说要拆迁了。”他母亲接着说,“早先说搬到他爸驻地附近,我们又觉得离市区太远;搬到我们医院,他爸不乐意。说是只能给个两居室,但他有两个大儿子,一家人怎么住呢?”
吴萍脸上通红,偷看了同样红脸的孟浩,赶紧低下头来。
“这次,他说的有道理,那就再等一段时间。”他母亲说到这里,很是宽慰,“拆了就好了,再和我们医院争取去。听说,也快了。”
看着母亲得意连连的神情,孟浩终于忍不下去:“妈,您快去炒菜吧,都饿了。”
“我还没跟吴萍说几句呢!”他母亲虽然埋怨着,也就笑着起身。
“阿姨,我帮您。”吴萍也赶快站起来。
“不行,不行,哪能这样啊!你工作也很累,好不容易轻闲一会儿。菜我都洗好、切好了,下锅炒一下就行。”他母亲对吴萍说着,匆匆走去厨房。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都是长呼口气,低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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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身下的这个老板终于觉得异样,抬头看看说:“兄弟,喝了多少了?”
孟浩笑着晃晃小酒瓶。
“三两多了,行了。”老板劝着说。
孟浩听了也觉得诧异。
往日喝酒,如果和被人一起还好,能喝个半斤。但自己一个人独饮,似乎也就二两多的酒量。可今天不知不觉中,却已经超了许多而并未觉得神智恍惚。
“您的战绩怎么样?”孟浩呼出一口酒气,笑问。
“哎,别提了。”老板揉揉估计是看得迷蒙的眼睛,“别说少赢,更还输了三百多。”
孟浩暗叹“赌,哪有赢的人啊,尤其是连续赌。”
“停手吧,这玩意儿不靠谱。”孟浩笑着劝。
“那哪行啊!连明天的房租都输进去了。”老板再抄起手机,盯着屏幕摆弄起来。
“六条。”
“红中。”
“发财。”
“碰!”
面前那个老板的手机里,游戏提示音的声响不断传来。
仿佛是哪里来的“砰”的一声,喝得有些迷糊的孟浩,有点茫然。
——四个人,一桌菜,大声的说笑,仿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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