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森林徒步
欧也妮回到房间里，在自己的斗篷外，再套上了那件由少年杰罗姆借出的猎人衣。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斗篷下摆略长了些，但不算碍事。
欧也妮估摸着这件猎人衣，比杰罗姆身上那件要短一些，大概是对方也觉察到了不便，特意翻找了几年前的旧衣出来。
但衣服本身保养得很好。
因为日常在丛林中穿行，肩头和衣角留下了必然会有的磨损，却被缝补得很仔细。
也没有异味，在借出前应该有特意洗晒过。
欧也妮穿好猎人衣，照旧拉下兜帽遮住脸，细心地检查自己的头发有没有藏好。
猎人衣严密地将她的气息笼罩在斗篷内，现在欧也妮能更好地感知到猎人衣的生效方式了。
这件衣物在编制时，所化用的法阵，一定也是一个零级法阵。
欧也妮先前对猎人衣的运作原理，有自己的猜测。
这个零级法术对法力极为敏感，它接触到的所有微量法力，都会令它生效，并产生相反相斥的法力波动。
就如同前世那些主动降噪耳机一样，消泯掉猎人衣着装者外放的法力。从其他生物的感官中，遮掩其存在感。
如果从那片盐碱地回来后，还有时间停留在黑森林的话，欧也妮想向猎人们请教下猎人衣的编制方法，看能不能为自己想要洞悉法术本质的研究，提供一些助益。
她穿着猎人衣下楼去，提醒自己这几天里，在行走时多去感受猎人衣对法力的导向机制。看能不能像之前研制出猎人衣的猎人前辈一样，得出什么成果。
少年猎人杰罗姆正站在林中空地上等她。
刚刚等待的时间里，他重新清点了自己携带的箭支，擦过了弓柄，又将水壶灌满。
穿好猎人衣的欧也妮主动和他打招呼时，他只定了定神，就立刻发现了她。
然后伸出手，将从老猎人杰拉德屋内找出的另一个水壶递给欧也妮。
这样靠谱的小小向导，令欧也妮意外地安心。
然而刚出发的时候，欧也妮就发觉不对。
杰罗姆毫不犹豫地将猎人衣一披，身影就模糊了大半。
之前他三两步蹿上了空地边的一棵松树，踩着树枝往前走。
欧也妮最开始还能捕捉到他的身影，但杰罗姆跑出三两步后，欧也妮的视线里就只剩下微微摇晃的树枝了。
欧也妮尴尬地站在林边空地上，抬眼看着遮云蔽日的苍苍树影。
她不知道对方走去了哪，又是走到哪里才折返。
几十秒后，回返这里的杰罗姆拉下了猎人衣的兜帽。
他的面容突兀地出现在欧也妮的视线中。
正一脸困惑地看着欧也妮。
“……我不会上树。”欧也妮难得感到了一丝羞赧，“也没法像你父亲那样，很快地发现你。”
如果我有一个二级的浮空术，再加一个一级的寻人术，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
离开了老库克的庇护后，欧也妮还是第一次正式感受到了缺少法力的不便。
【安姆】你害人不浅！
欧也妮默默地给【安姆】又记了一笔账。
【……】
【如果我帮妳，妳会出手帮忙唤醒吾神吗？】
欧也妮心里闪过的不是惊喜，而是预料成真的理所当然。
果然，自己为【安姆】供能的那些法力，转化为了【安姆】这道魔纹的能量。
只要【安姆】的主动意识配合，那些法力仍能换一种形式，继续为自己效劳。
不过，我从未见过，有人将当中间商收差价这件事，说成“互相帮助”这样清新脱俗。
欧也妮在心底想。
【安姆】因欧也妮的嘲讽，退却并沉默下来。
操之过急了啊，【安姆】。
欧也妮评价道。
现在可不是提条件的好时机。
你明明可以等我遇到更大的困境时，再抛出不平等协议的。
到时，我说不定会考虑一下和魔鬼做生意。
欧也妮在兜帽下讥讽地挑起了眉毛。
现在这样，可不像你的风格。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令你急躁起来了吗？
【不用试探，并没有什么隐情。】
【安姆】传递过来的情绪，竟称得上是平静。
看来这段自闭的日子里，祂确实花了很多功夫来做心理建设。
【不，这段时间，我用来观察妳。】
欧也妮内心的警惕在不断提升。
她抿住嘴唇。
你得出什么结论了？
【如果我真的等到妳遭遇绝境时，再向妳提出交易，妳一定会接受。】
欧也妮微微皱眉，然后反唇相讥。
如果你真的是最后一根稻草的话，我会抓住的。
但是，就这？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很擅长赌博。
【但如果这样做，我就只是与妳对赌的人，是妳手中的筹码。】
那你想做什么？
欧也妮冷笑。
【我观察到，妳与那个老人，建立了更亲密，更互利的合作关系。】
欧也妮沉默下来。
【在这样的关系里，妳会更主动地发挥力量，去达成双方的共同目的。】
【吾神不愿意醒来。但我绝对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安姆】的情绪忽然变得偏激而强烈，但祂很快又抑制住了自己。
【我的力量来源于吾神，我无法反抗吾神的决定。】
【安姆】的心声沉重，但更加稳定执着。
【我需要其他神明的帮助。我需要妳的聪慧和果决。】
所以，你觉得，你能和我建立起，亲密的私人合作关系？
欧也妮反问。
【所以，我向妳坦白，开诚布公。】
【这不是我的长项，我正在学习。】
确实，你的长项是过分的谨慎，和狡猾。
欧也妮想着。
我不信任你。
【但妳不会拒绝我。】
【安姆】对欧也妮的观察确实很深入。
——欧也妮从不拒绝力量。
……我再想想。
欧也妮给出了答复。
在欧也妮与内心的声音交锋的时候，少年猎人杰罗姆，已经针对眼下的情况，给出了解决方案。
杰罗姆回到老猎人杰拉德的小屋中，借出了一卷绳索和一柄镰刀。
他沉默地用绳索两端绑住了两人的手腕，多余的长度被他卷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等猎人衣放下后，杰罗姆的身影再次在欧也妮的视线中模糊不清。
但是手腕上的绳索，忽然传来了拉动的力量，为欧也妮指明了方向。
像这样，不需要法术，他们也能依旧披着猎人衣在森林中前进。
压力又回到了【安姆】这边。
但【安姆】并不着急。
欧也妮跟着杰罗姆走入了森林。
杰罗姆没有再爬树，而是拿着镰刀走在欧也妮身前开路。
这里这群身手灵活、善于攀爬的猎人，喜爱在高耸的树枝上穿行，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在地面行走更艰难。
人迹罕至的黑森林，并没有供人类这种体型的动物行走的道路。
高低丛生的草叶，有时甚至盖过了欧也妮的身高。
野草和灌木丛，不仅会拖慢人类的脚步，还掩盖着雨水冲刷的沟壑。
跋涉其中时，一不小心就会落足踩偏。
松柏树的树冠很高，不会阻碍通行，但它们断掉的枯枝卧倒在地，时常会阻挡道路。
杰罗姆带着的镰刀在此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少年猎人很擅长处理这些障碍，他走在前面，会用镰刀击打，割倒那些成片的锯齿叶长草。
否则欧也妮在穿行时，连斗篷带人，都会被割得破破烂烂。
若遇到拦截成堤坝般的枯树枝干，少年猎人就会再费点力气，劈砍开一个能勉强通行的豁口。
让欧也妮手脚并用，狼狈地翻爬出去。
欧也妮顺着少年猎人开辟的道路前行。
她开始怀疑，杰罗姆之前所说的一整天的路程，有没有包括这些开路和等待自己前进的时间。
在欧也妮暗暗思忖这些的时候，杰罗姆劈砍枯枝的声音忽然停了。
欧也妮看过去，杰罗姆从猎人衣下伸出手，对她比了一个手势。
欧也妮没看懂，但她谨慎地停下脚步，没有出声。
她认真留意着杰罗姆在猎人衣下那团模糊身影的动作和去向。
杰罗姆放长了之前挽在手上的那几圈绳索，随后攀爬上树，几下轻跳，身影就消失不见。
欧也妮静待一会儿后，杰罗姆忽然又出现在了她身边。
杰罗姆露出手，对她再度比了几个手势。
欧也妮有些迟疑。
然后杰罗姆放弃了，他直接伸手，捏住了欧也妮的鼻子，然后往下拖。
欧也妮没有生气，她立刻会意，屏住呼吸，随着杰罗姆蹲下了身体。
两个穿着猎人衣的小孩，蹲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像极了两团不起眼的灌木。
几分钟后，欧也妮知道了杰罗姆在警戒什么。
一头花纹斑斓的猛虎，拖着沉稳蹒跚的步伐，慢悠悠出现在了欧也妮的视线中。
欧也妮紧张得再度压低了一点身体。
杰罗姆的手伸过来，用力捏了下欧也妮的手，对她的动作表示不满。
欧也妮不再动作，她专心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呼吸尽可能深而缓慢，不发出声音。
当那头老虎走近两人时，欧也妮再次屏住呼吸。
那只大兽，对杰罗姆砍伐过的断木痕迹非常好奇，用湿润的鼻子嗅嗅闻闻，又转过脚步来，在此处盘桓了好几圈。
猛虎的脚步悄无声息，几次绕过两人的身旁。
它随意摇晃的粗壮尾巴，甚至轻轻地扫了几下欧也妮的脊背。但它似乎先入为主地将两人当成了灌木，没有察觉。
欧也妮决定全心全意地相信猎人衣的性能，不做任何画蛇添足的傻事。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杰罗姆那模糊的身形。
少年猎人不知何时已将猎弓取在了手中，另一只手搭在了箭囊上。但他的身影稳得像磐石般，一动也不动。
紧张的心情随着时间流逝，变得不再那么紧绷。
欧也妮知道自己还有【安姆】这个保底。
【安姆】失去了原本寄身的皮革法阵媒介。
哪怕祂所提出的合作设想，只是个骗局，但祂如今作为一道魔纹，也不会坐视自己的宿主惨烈而可笑地葬身于猛虎之口。
欧也妮甚至有余暇去想，这只大猫的皮毛斑斓好看，行走时摇摇晃晃。
如果真的打起来，要趁它还活着时，浑水摸薅上一把。
但猛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几次搜寻无果后，它摇摇尾巴，转过脚步。
带着威压的雄壮身影，最终消失在森林之中。
欧也妮在原地静待了片刻。
杰罗姆的身影又从原地消失了，大约是去树上查探周边环境。
过了一会，少年猎人才再度从树上跳下来。
手腕的绳索传来了拉扯的力道。
欧也妮知道这代表安全了，她站起身，跟着杰罗姆再次上路。
“你得教教我，你们猎人的手语。”
杰罗姆继续劈砍枯树时，欧也妮站在他身后说道。
杰罗姆迟疑了一会，才说，“好。”
“我们今天，怕是到不了目的地吧？”欧也妮继续问出担忧。“要走夜路吗？”
“不走夜路。”
森林的夜晚比白天更危险。已经是秋季了，深夜的寒冷会影响人的行动。
而且，狼群和鬣狗群，都是在夜间行动围猎。
“那我们待会提前升堆篝火？”
欧也妮提出建议。
杰罗姆摇摇头，“不用，附近有其他的猎人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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