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生
周生,近日犯小人。
散学后,他回映雪斋时,发现屋里遭了贼。
怎么发现的呢?
若是丢了银子,富家少爷多半发现不了。可惜,独独丢了风荷露。
被陈夫子敲打一番后,周柏志是想立时处理掉的。但上午罚跪思贤祠,饭后去摘桃,皆顾不上。
谁知,就好好放着的佳酿,连酒带壶都不见了。他还四处嗅了嗅,确定不是打翻滚走了。
“柳兄,你主意正,此事当如何?”
“果真不见了?”
柳悠之端坐在周柏志斋舍自备的方椅,目光落在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吃食上,幽幽一叹。
“当真。我鼻子最灵了。不信我当下再嗅一遭?”
“……不必。”柳悠之多次眨眼,实在晃人。
“这事,”周柏志瞟了一眼薄薄的木门,声压得极低,“会不会,和天鸡有关系?”
“鸡,不吃酒。”
“哈哈……柳兄当真风趣。”
笑罢,周柏志又道:“是不是夫子将它搜去了?”
“嘉树兄,已超风趣之境也。”
开蒙初,《弟子规》便言: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
周柏志自知失言,讪讪笑着。
“其它物件,皆未动过?”柳悠之揣着手起身,颇是认真打量一番。
“是,柳兄有何高见?”
“没有。”
“额……”
柳悠之只是想起来韩文公的词句罢了。
乱杂而无章[1],便是周生屋子的写照。
不是小贼翻的,是主人没拾掇好。
柳悠之也不平白嘲讽他一句,又替他拿了主意说:“老师也在书院住着,若不然告知陈伯,让他多留意着。”
这法子,周柏志怎没想过?
但又怕罪加一等。
贪嘴私带酒水便也罢了,眼下还莫名丢了。
然而,周柏志面上端的是大义凛然,“陈伯也年迈,跟着老师已然辛苦。此等小事,便不扰他了罢。区区一壶风荷露,无事无事……”
“既如此……”柳悠之微微耸肩,揣着手回斋舍,继续抄书。
殊不知,陈伯确实辛苦。
往杨柳村送东西时,老村长盛情,听说桃子是悠哥儿亲自摘的,也留他一起吃。
前两日端阳,初六又摆了席。七叔公吃了好些酒,大喜大悲后风邪入体,身子略有不适。现下,不吃还好,一吃便腹痛不止,人也喘不上来气。
陈伯跟着老夫子数十年,见识广,当即判断是桃子引发的痒症,给人催了吐,又在后院的草药架子上翻了几味药。
杨柳村陪坐的人纷纷慌了。村长虽高寿,却也清明,村里大小事都靠他拿主意,下定论。
大壮是憨傻,却也最镇定,陈伯让扶人去后院就扶着,让煎煮汤药就起火煮药。
“怪老奴。”陈伯自责说道,“竟不知村长不能食桃子。”
“不是……”大壮挠挠头,解释说,“七叔公,往年是可以吃的。悠哥儿也曾带回几只山桃……”
“咦……”陈伯也不是医者,说不来此中缘由。他倒是想起一事,一拍手掌,坏了,那要是女郎,忽而也得了痒症……
在大壮倒出药汤时,也请他拿竹筒装了点带上,陈伯不敢再耽搁,忙道:“老奴有急事,需得立刻回城,会请大夫再跑一趟的,请务必安心。”
众人千恩万谢将他送走。
上山捡柴才回来的大牛,只看到个马屁股,即刻卸了柴,朝村口方向追去。
“大牛……”
“回来……”
众人喊也喊不住,只当他顽皮,爱凑热闹,也没放心上,各自散了。
一盏茶后,大牛满头是汗跑回村长家,“大壮哥,大壮哥……”
大壮正拿了叔公的脏衣裳出来给人洗,拍了大牛脑袋:“小声些。”
“是……女郎家又来人了?”
“不是。”
“是!是鹿鸣,我看到了!”
“什么鹿鸣?”
“鹿鸣就是鹿鸣,我和你说不清楚。女郎这次……”
“呸呸呸……”大壮再次拍了他脑袋,“叔公说,再不能提……贵人,你小子还提!”
大牛瘪嘴,右脚无力踢着地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再提女郎。
大家分到了那么多的粮食,那么多那么好的布,还得了整整一粒银子。
那可是一粒银子!
杨柳村好几十户人家呢。
有个憨货说即使来年遭灾,也不怕饿肚子了,还被老爹敲了脑袋。
为什么不能提?
二婆婆是最好说话的人。
给他量身裁衣时,他问了,婆婆也只是笑眯眯告诉他:女郎是天上的月亮。
女郎,才不是月亮。
她……
是骗子。
大骗子!
眼下,大牛又红了眼睛,转身跑了。
“诶,你倒是把柴搬去后院啊!”大壮忙着,也没悠哥儿心细,没能安慰这位被伤害的小少年,只是嘟嘟囔囔把柴火拎起,往后院去了。
紫薇巷。
江淼淼又打了个喷嚏。
正端来温水的林娘子一听,便问:“莫不是昨日受了凉?女郎可要请个郎中来?”
“无事。”江淼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继续看书。
热爱学习,百病不侵。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如何因地制宜,在杨柳村种点什么。但是,因地制宜是需要科学技术分析的。
这,不知是何朝代的封建社会,有吗?不好意思,她的存在就是违反科学的。
那,便只有试错。
然而,杨柳村吃不饱饭,是没有试错成本的。
谁来说服村民试错?
死循环了。
夫子不回,家里又没多少事,林娘子闲不住,不过小半日功夫,就将荒地的草除了去,又翻了土,还热切问要种哪些菜。
放下书,江淼淼起身出去看了,齐整的、崎岖不平的皆已被翻松,不由感慨:种菜果然是种花家的血脉天赋。
瞧瞧金牌保姆,做饭种地两手抓。
除了她。
自嘲罢,她决定将靠后的那一半地留着,前面的由着林娘子安排。
日头尚还猛烈时,陈伯又驾着鹿鸣回了紫薇巷,没来得及开自家门,急急拍了江家的。
“谁呀?”
“我,陈伯。”
林娘子给开的门,见他满头汗,唬了一跳,“陈伯,这是……”
“女郎呢?”
“屋里看书呢。”
陈伯总算是松了口气,摆摆手说,“无事,就问问。”
林娘子心说:您这可不像是问问。但又不好多问,忙去井里打了桶水上来。
江淼淼听得动静出来一看,也问了一嘴。
“有位老人家吃了桃子,突发痒症,想着会不会是桃子的问题,便来看看。”
“桃子,过……”
过敏啊。
这事,江淼淼也有经验。她有个表姐,就那位和她说对着蛇莓哈气能解蛇毒的,从前桃子不过敏,但某一年突然就过敏了。医生也说不来是为什么。表姐自己总结是调岗,疏于运动,抵抗力下降。
现下,江淼淼揣摩着,告知陈伯,“过了年轻时期,身体有所不同,便受不住刺激。日后不要再食用便好。”
“女郎,还懂医术?”陈伯略略一惊。
江淼淼忙忙摆手,“听家人提起过。”
这话一出,她都不好再问痒症用的是什么药。
之前她是没有过敏史,但也难说。
如今,家里也不能备着现代过敏药吧。
陈伯也同林娘子说这几日不必备老夫子的菜,今日买的让她带了回去。他自己收拾好衣物,去了南山。
目送陈伯出门时,江淼淼不得不感慨一句:007的金牌管家啊,辛苦辛苦。
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潇洒。饭食有林娘子打理,只需要把书抄录出来,再翻阅自习就成。
穿越神书对种植玉米没有过多指导,想来应该是好个好养活的。
同在抄书的柳悠之得了陈伯的口信,微微一叹,拱手谢过他,“辛苦陈伯。”
“还请秀才安心读书,老奴会照看好。”
“多谢。”
说安心那是口头上的。
悠哥儿面壁而叹,目光落在那个朱红色的荷包上,又恼它扰眼乱心,随即吹了灯,静静坐着。
流言么?
他也不是没听过。
克亲?
他只觉是无稽之谈,却也忧心母亲身子。为着他,母亲实在过于俭省。
他曾言不想读了,和父亲一样做木匠便好,幼时,未能开口学语,日日跟在父亲后头,耳濡目染,也会些。再者,以他心智,再学精深些,也不难。
那夜,母亲首次打了他,又抱着他哭成泪人。
窗外,鸣虫哀婉。
柳悠之从往事回神,按按额头,刚要解腰带就寝,听得隔壁“咚”地一声异响,似乎还伴随着极低的呻吟。
他蓦然起身,随手抄起门后那根木棍。
这棍子,是周柏志今日给的,说给他防贼。
周家富裕,不怕贼偷。然柳兄不同,一纸一墨,一衣一袜,皆是金贵。
周柏志将木棍递与他时,背着手,摸着不存在的胡须,故作姿态轻咳,笑叹一句:吾乃知心友人也。
眼下,知心友人的房门紧闭。
柳悠之耳力佳,听得里头呻吟声犹在,时断时续。
他缓缓吐气,握紧木棍,抬腿将门一脚踹开。
知心友人滚在地上,无力喘着气,见着了来人,手指越发用力抠着地,挣扎着低吟一声:“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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