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红发的神使（二）
缇芙最后是被教廷的使者用犀牛车带回去的，当她的鼻腔内都是糕点的甜腻香气、身体被柔软的车内丝绸所包裹的时候，她仍旧不太敢相信这是她——一个不得不隐密身份才能卑微的活着的缇芙所能有的待遇。
在兴奋过后，她的脑子里转过无数个人的面孔，从爸爸妈妈到邻居福尔康太太，甚至东口的屠夫大叔。
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会把他们带出那个潮湿、肮脏、时不时带着臭水沟气息的卡尔坷小巷。
此时此刻，少女的内心已经开始构建起了未来的美好幻想，光明神的回应和身份的上升让她感受到斯克大陆的另一种可能。
光明神乐意让她这样一个在大陆备受冷眼的人做神使，是不是就意味着祂其实并不赞成这种压抑而又封建的等级制度呢？
不知不觉中，犀牛车外呼呼的风声逐渐减弱，随着科尔森主教苍老的声音响起，缇芙掀开车外的金线挂帘。
矗立在她面前的是平时从不能靠近的克洛斯神殿！
如果要说斯克大陆最华丽的建筑，那一定是克洛斯神殿——拥有八个副殿两个主殿。
艾诺丝圣女，科尔森主教，分别拥有一个副殿，剩下的副殿里的两座分别供奉着光明神史、光明神树的本体，其余的那些就好似蒙上了面纱，没有一个贫民可以知道它的用处。
而缇芙一家经常去的祷告教堂，只不过是建在在克洛斯神殿旁而已，甚至它的金色神树也只是神树的一个枝条。
为了保证这个小可怜的鲜活，每次祷告后，神殿都会有专门的看护使为它输送神力。
蒂芙走下犀牛车，车前微微泛着金色的犀牛冲她小心翼翼的吐了一下鼻息，脑袋亲昵地晃动着。
她也忍不住笑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用小拇指偷偷的摸了一下犀牛光滑柔韧的外皮。
科尔森主教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但并没有出声说什么，只是恭敬地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看向她的衣角。
面前的宫殿巍峨华美，金色的两根柱子被象征光明的花朵浮雕紧紧包裹，殿门口是光明神座下神鸟的雕塑。
有两个蒂芙高的神鸟气宇轩昂的蹲在金光闪闪的大门之前，尖锐的喙和锐利的眼让它更显威严。
可是对于此刻的缇芙，神殿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埃文夫妇的消息来的重要。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小心翼翼地开口：
“科尔森主教，请问我的父母现在在哪里呢？”
听到她的问题，科尔森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他几乎不会记得低等人的长相和名字。
但是他依旧小心翼翼地回复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们应该只是短暂的被神殿的人照看着。”
至于这照看是好是坏，他大主教就没法保证了，想到低等人的肮脏血液，科尔森的独眼里飞快的闪过几分鄙夷。
他确实追随光明神的旨意，会全心全意的侍奉神使，但这绝不意味着他要改变对低劣的下种人的看法！
缇芙看他不想再透露，只得顺着教徒的指示向殿内走去。
在她心里，她成为神使后，她身边的人也一定会备受优待，但是马上，她就会知道这个想法简直是幼稚可笑、天方夜谭。
殿内的装饰品是质雅大方但同样昂贵不堪的，缇芙前十八年所见过最昂贵的红色宝石也只不过是大点砖缝中的填充物罢了。
在远处高高的神座前，站着一个身着银白长袍的女子，她长长的金发甚至垂到了脚踝。
看到这一场景，缇芙瞬间意识到，这是艾诺丝圣女的圣殿。
除了她，没有人再能有如此耀眼纯正的金色长发了。
“信徒以光明神最高礼，恭迎神使。”
还没等缇芙走向前，远处的圣女已经恭恭敬敬的将右手放向左肩，给她行了一个大陆最高礼。
缇芙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圣女百灵鸟般的声音，她只能磕磕绊绊地让她不要这般客气。
和秀美沉静的圣女比起来，她好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老鼠，在神殿的光辉下无所遁形。
她努力压下心头的自卑感，坚定的再次开口：
“埃文他们呢？”
面前的艾诺丝显然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她只是微微一笑：
“他们已经被神殿安全的送回到家了，神使可以放心。”
缇芙深吸了一口气，面前的圣女明显有着深厚的神力，只有神的印记但是没有神力的她此时此刻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她明白，如果说科尔森主教是犀牛，那艾诺丝就是守护大殿的神鸟，二者的差距显而易见。
“我想和我爸爸妈妈一起住。”
缇芙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艾诺丝。
艾诺丝有些意外，这个没有神力的小神使居然能直视她的双眼。
但显而易见，这种意外并没有影响艾诺丝的回答：
“神使大人，神的信徒是不该有羁绊的，就在刚刚，他们已经自愿和你解除亲属关系。低等人，”她完美的笑容下缓缓吐出残忍的字眼：
“是不配孕育出高贵的神的使徒的。”
缇芙愣住了，她下意识地反驳道：
“可是我也是，”
看着艾诺丝静静的、尊重的聆听的面孔，她突然无法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艾诺丝接上了她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她温柔动听的嗓音缓缓地响在了缇芙的耳边：
“您是高贵的神的使徒，是天生的高等人，这象征低等人的发色只是神为了考验您而施的障眼法而已。”她缓了缓，继续补充道：
“当然，希诺花的汁水只是您不小心染上的罢了。”
缇芙明白了，艾诺丝什么都知道，她充沛的神力让能够轻而易举的辨别出缇芙发色上的这些小把戏。
而她的态度也很明确，要不然和低等人的家庭告别，要不然就接受低等人父母用希诺花包庇本该处死的婴孩的罪行。
缇芙从未有一刻是如此的难过，她精心编制的、有她爱的人的美梦，在短短几句话里被毁了个干干净净。
她突然明白，不论她的发色如何，这都会是“神的考验”，但是对于她的父母、朋友、甚至卡尔坷巷的所有人而言，黑或红就已经简简单单地决定了他们的生命。
缇芙艰难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知道，这个神使，并不是权利的巅峰，她的一切命运还桎梏在光明神留下的、千百年未变的光明神规里。
“我只是喜欢希诺花的味道罢了。”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艾诺丝欣慰的笑了笑，她的一切都是如此尊贵优雅而又符合礼法。
但是此刻的缇芙却突然想起来远在肮脏小巷里的那个温柔的女人，想到了她洗的发白的裙摆和蹒跚摇晃的怀抱。
“我只是喜欢希诺花而已，”
缇芙最终还是又喃喃地重复了这句话，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让她的心痛成了无数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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