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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这么快啊  ?”

当关骏杰把誊写好的论文放到桌子上时,王教授很是惊讶。

他取下眼镜拿起稿子只看了一页,就啧啧赞叹起来:“嗯,不错,你的钢笔字写得真好!哎,李老师,过来看看,关骏杰同学的字。”

李老师走进书房放下茶杯,接过稿子看着,嗯嗯点头,从老花镜上方透出温柔的目光:“你的钢笔字颇有欧体风格喔。”

“欧——体?”关骏杰摇摇头:“李老师,我……不明白。”

“欧阳询,你不知道?唐代大书法家。”李老师有些诧异。

关骏杰继续摇头:“不知道。”

李老师是师范大学中文系教师,酷爱书法,特别痴迷欧体,看到有点欧体风格的字就爱不释手。

“看看,王老师你看看,他的字写得棱角鲜明、笔力森挺、高间肃穆……”一阵称赞之后,李老师把稿子还给王教授,又转头问关骏杰:“你的字跟谁学的?”

“初中语文老师。其实也不是跟她学的,是跟一本旧书学的。张老师的字写得很好看,我问她怎么样才能写得跟她一样好看,她拿出一本线装旧书给我,说跟着书上的字练习就能跟她写得一样好看了。又说旧书只是借给我,一个月后写一篇字给她看,如果写得好就送给我。一个月后张老师就把旧书送给我了。从那以后,我有空就照着书上的字练习,就写成这样了。”

“那本旧书还在吗?”李老师睁大了眼睛:“还记得书名儿吗?”

“丢了,高中毕业的时候放在课桌里,不知道被谁拿走了。书名好像叫‘九成宫什么铭’吧……”

“你等等!”李老师打断他的话急急出了门。

不一会儿,她拿着一本书进来递给关骏杰:“是不是这个?”

关骏杰接过来一看,也是一本线装书。他兴奋地点点头:“是的,就叫《九成宫醴泉铭》。但是,我那本比您这本还要旧很多。”

“还要旧?”李老师眼睛都要掉下来了:“旧成什么样子啊?”

“嗯……反正纸很粗糙,很黄,像是用纸蒙在石头上印出来的,字很黑,还发光。”

“可惜了,可惜了!”李老师扼腕叹息:“那是拓本啊!乌金拓啊!”

关骏杰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笑道:“李老师,没事儿,反正我已经学会了,丢了就丢了呗!”

“你学会了?”李老师一愣:“中国书法啊博大精深,就算你穷尽一生研习也是没有尽头的哦。”

关骏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唉唉,丢了真是太可惜了!说不定是很珍贵的古籍啊!”李老师大摇其头,拿着自己的那本线装书叹息着走了。

王教授从眼镜上方瞄着李老师在门口消失了,才转眼看着关骏杰小声说道:“她啊,就喜欢老古董。你坐一下,我先看看稿子。”

“好咧!”关骏杰答应着,四下找着凳子。

“你毛笔字写得怎么样?”关骏杰坐在凳子上随手翻着《商品期货学》的时候,李老师又走进来悄声问道。

“说不好,过年的时候呢,邻居们会拿着红纸笔墨让我帮他们写对联,我也不知道好不好。”

“是吗?”李老师兴奋得两眼发光:“那你写几个字给我看看,怎么样?”

“李老师,其实您看过我写的字。”关骏杰放下杂志扯着耳垂。

“我看过?”

“您还记得不?前不久学校社团招新,我给宣传部写海报……”

“喔,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是说怎么看你的字有些眼熟呢!”

李老师双手一拍:“来来来,再写几个字给我看看!”说着,不由分说拉起关骏杰,穿过客厅走进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比王教授书房要小一些,迎面墙上挂着“气淑年和”横幅,左侧墙上挂着条幅,上书“风起绿洲吹浪去,雨从青野上山来”。右边窗户前摆着一张大桌子,桌子左边叠着宣纸,中间立着挂着一溜粗细不等毛笔的笔架,右边一方砚台、一方镇纸、一摞书籍。

关骏杰指着横幅说:“李老师,这几个字我写过。”

“是吗?”李老师铺开一张宣纸,笑意盈盈说道:“来,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关骏杰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写什么呢?”

“就写‘气淑年和’,怎么样?”

“好,那我就献丑了。”关骏杰提笔望纸,凝神静气,饱蘸浓墨,一挥而就。

“请李老师指教!”关骏杰搁下毛笔,侧身让过,躬身说道。

李老师戴上眼镜细细品味:“不错不错!你还说没有专门学过书法,好多跟我学了几年的学生,写的字都不如你啊。”

拿着墨迹未干的宣纸,李老师兴致勃勃冲进王教授书房:“王老师,看看,关骏杰的毛笔字。”

看着铺在书桌上的宣纸,王教授啧啧称叹:“好好,关骏杰啊,你硬笔字写得好,毛笔字也不错哦。”

“不不不!”关骏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李老师的‘风起绿洲吹浪去,雨从青野上山来’才写得好呢!”

“哈哈哈哈!”李老师乐了:“那幅字哪是我写的啊,是我以前的同事,一个著名书法家送我的。”

“哦!”关骏杰的手在额头上停住了,他抠着眉毛垂着眼帘想了想:“那个‘气淑年和’也应该是那位书法家写的。”

李老师眼睛一亮:“一幅是楷书,一幅是行书,你怎么说是同一人所写?”

关骏杰笑了笑:“感觉吧,觉得眼熟,应该是同一个人所写。”

“那你能看出哪幅是先写的哪幅是后写的吗?”王教授也好奇心顿起。

“嗯……那我再看看?”关骏杰看着李老师,李老师点点头。

关骏杰出去了,约莫五分钟后走了进来。在两双好奇又期盼的目光注视下,他说:“‘风起绿洲’应该是先写的,‘气淑年和’应该是后写的。”

“何以见得?”李老师笑问道。

“‘风起绿洲’轻一些,‘气淑年和’重一些。”

王教授李老师面面相觑,呵呵大笑。

李老师眼泪都笑出来了:“关骏杰啊关骏杰,这么严肃的学术问题,你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就……”

关骏杰的一席话说得李老师大跌眼镜。虽然是同一个人所写,但一幅是三十年前写的,一幅是三十年后写的,何况一幅是楷书一幅是行书,连不少书法行家不看落款都不能立判是同一人的墨宝,一个自称没专门学过书法的毛头小子居然用“眼熟”、“轻重”就判断出来了,实在让人惊讶。

王教授也笑道:“你这招叫做‘举重若轻’啊!”关骏杰嘿嘿傻笑。

“太有意思了!”李老师频频点头,又拿着关骏杰写的“气淑年和”仔细观看,侧眼瞄着他:“愿不愿意跟我学书法?”

关骏杰愣住了:“我……学书法要花好多钱的……”

“我不收你钱。”李老师摆摆手:“我这里有用过的毛笔和宣纸,你也不用花钱买。你要愿意学,只需要抽时间来就是了。况且这里还有废报纸,你都可以拿去练字,物尽其用嘛。”

天上掉馅饼!

关骏杰使劲点着头,随即走到离她三步开外,低眉顺眼,拱手齐眉,鞠躬九十度恭声说道:“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李老师满面笑容,双手抬起关骏杰双肘:“好好好,咦,这个长揖礼你也会啊?”

送李老师出去,关骏杰返身回屋。

站在门口,他的目光盯住了王教授书桌后面地板上有半桌子高的书堆,以及屋子中间茶几上、沙发上层层叠叠的废报纸、旧杂志。

“王教授,这些废报纸旧杂志还有用吗?要不要我帮您清理一下?”

王教授伸长脖子看看书堆,又瞅瞅茶几、沙发,皱紧了眉头:“以前有个收废品的小伙子经常来,差不多……嗯,大半年都没来了。我想搬出去卖,但又不知道往哪里卖,而且也担心里面会不会夹杂有用的东西。正好,你没事的话帮我清理清理?”

“好的好的!”关骏杰心念闪动,连声答应。

一个多小时以后,关骏杰清理完了。他把书桌后面的书本搬到茶几上码放整齐,把旧杂志放一堆,废报纸放两堆,把从中找出来的书稿顿整齐放到书桌上,拍拍手说:“王教授,我清理完了。”

“哦。”王教授从书本上抬起头,拍着关骏杰誊写的论文说:“很不错!”又看着案头上那摞稿纸问:“……你确定稿纸都挑出来了吗?”

“确定!”关骏杰信誓旦旦从一堆旧报纸中拿起一张抖抖:“而且,您在某篇文章中画了线、作了记号的报纸我也挑出来了。”

“那很好。就放在,那……茶几上,我抽空再看看有没有用。”

关骏杰看看手上的报纸,想了想问道:“要不,我把您作了记号和画了线的文章剪下来,给您贴在本子上,您看起来也方便?”

“好啊好啊!”王教授往椅背上一靠:“以前我儿子和女儿帮我剪贴,现在他们都搬出去住了,唉!”

“从现在开始,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哦?那太好了!”王教授站起来,开心地拍着关骏杰的胳膊:“那我就省事儿多了……嗯,我要给你加钱!每个月付你……五块钱,怎么样?”

“不不不!”关骏杰连连后退:“不要不要,我顺便而已,反正我也没啥事。”

“那可不行。多劳多得,按劳取酬,这是原则!”

“那……好吧!”关骏杰故作无奈,心里却乐开了花。

“王教授,这些废报纸旧杂志没用的话,我帮您搬出去卖了?您原来卖给收废品的多少钱一斤?”

“行啊,帮我搬出去卖了吧。”王教授又坐回椅子里埋头看书,头都不抬:“好像是……五分钱一斤吧。”

“好咧好咧,我先去找好废品站,再回来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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