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说这些嘎哈，咱们是兄弟！
“各位旅客朋友，列车即将到达古城车站，请在古城车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欢迎您下次乘车，再见！”
喇叭里响起列车员的报站声，本来就嘈杂的车厢里更喧闹了，要在古城市下车的乘客开始收拾行李了。
张慧敏从小台板上一堆塑料瓶子方便面袋子里抬起头，捏着蔫巴巴的苹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唉，可算到家了！”
张虎站起来，和关骏杰一起把行李从行李架上取下来、从座位底下拖出来，堆在座位之间的过道上。
一个年轻女人满头大汗背着大包裹拎着两个提包挤过来，眼巴巴怯生生望着张虎：“大哥，你们要下车了吗？”
张慧敏的目光落在年轻女人身后那个小女孩脸上，眼里陡然射出母性的光芒，她站起来连声答道：“要要要！来孩子，坐阿姨这儿！”
“谢谢大姐！”
年轻女人对着张慧敏连连躬身点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砸在关骏杰他们的行李堆上。
“没事儿大妹子！”
张慧敏抱过小女孩放在座位上，摸着她红嘟嘟的脸蛋儿连声夸奖：“哎哟这孩子！真好看！小朋友，你几岁了？”
“三岁！”小女孩宝贝似的抱紧怀里的蓝气球，仰起笑脸奶声奶气答道。
“哎呦三岁，跟我女儿一样大啊！”张慧敏扭头看向张虎：“也跟你儿子一样大哦！”
“嗯呐！”张虎一脸慈爱地看着小女孩，又慢吞吞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
关骏杰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忍。他低下头想了想问道：“要不……虎哥你先回趟家？”
张虎掏出烟盒摇摇头：“算了，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张慧敏转过身惊讶地看着他：“嘎哈？你要去哪？”
张虎啪——打燃打火机凑近烟头：“我临时去省城办点事儿，你们先回吧。”
“啥事儿啊？一路上你俩就交头接耳鬼鬼祟祟，搞啥呀！”张慧敏不解不满又无奈地嘀咕道。
张虎吸着烟笑而不语，关骏杰紧紧抓住他的手说道：“虎哥你放心，我会把你的东西带回家，你到家了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去！”
闷热的天气终于凉爽下来了。
徐徐秋风中，“香又来”饭馆的老板娘余晓凤半躺在店门口的竹椅上，轻摇着一把菱形手工竹扇问坐在旁边小木凳上的丈夫：“米国军，菜都弄归一了嘛？”
米国军撅起嘴巴，扯下粘在嘴唇上的烟头，舔了一下嘴巴：“都弄归一了。”
“少弄点儿，嫑弄多了怕卖不完。唉，也不晓得今天有好多人来吃哦！昨晚剩的那一盘子猪脑壳肉结果你也没有吃完，都倒球了，浪费可耻！”余晓凤用竹扇打了一下米国军的脑袋。
米国军把手伸进看不出本色的圆领汗衫里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要吃得完噻，再吃我真的成猪了。”
余晓凤哈哈一笑：“你早就是猪了！”随即，抬眼看着学校大门进进出出的学生又叹了口气。
“幺妹儿，莫急嘛，你看开学了，来吃饭的肯定多了，生意肯定就会好起来了噻！”米国军肥嘟嘟的胖手拉起余晓凤白生生的小手轻声安慰道。
“我才不是操心生意哦。”余晓凤用竹扇轻轻拍着米国军的手：“我是操心我们小表妹的事情。”
“你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哦！”
米国军从短裤包里又掏出黄盒红芙蓉香烟：“录都录了，再操心有个卵用！”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想起来过不得噻，上了大专线只录了个中专！哎你说想起来恼不恼火嘛？说不定就是遭哪个有关系有后门的顶替了。你觉得喃？”
米国军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浓烟：“要怪就怪我们是平头儿老百姓，没得关系没得后台。”他抬起头伸出手摸着老婆的屁股继续安慰道：“嫑怄了幺妹儿，哈？怄也……哎哎……”嘟起嘴巴向老婆示意：“幺妹儿来客人了！”
余晓凤一扭头，立马一扫阴霾笑逐颜开，嗖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欢快地扇着扇子：“哎哟喂，大哥小弟娃姐姐小妹儿，欢迎欢迎，里头请！”
姚莉紧走几步，从背后拍拍关骏杰肩膀：“我是学生会副主席了，怎么样，你来竞选宣传部长？”
“我看行！”张慧敏捂着嘴幸灾乐祸笑道：“你师姐又可以像以前一样罩着你了！”
关骏杰头也不回：“可拉倒吧，我可受够了她的气……哎哟！”
姚莉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再说一遍！”
“疼疼！”
关骏杰握住姚莉手腕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在你手下干，我目前的重中之重是要加强训练，争取在校运会上取个好成绩。早给你汇报了不是？”
余晓凤花枝招展摇着扇子，秋水盈盈看着自己……张虎停了脚步笑看关骏杰：“吃了两个月东北菜，换个口味？”
关骏杰揉着耳朵咧着嘴：“听张姐师姐的！”
“什么听张姐师姐的，知道你小子就惦记回锅肉猪头肉。”
姚莉摇着张慧敏的手蹦蹦跳跳走进余晓凤殷殷期盼的目光里：“进去吧！”
……
菜上桌，酒满杯，张虎坐着没动，张慧敏也没动。
姚莉当当敲着碗斜觑着一脸兴奋的关骏杰：“主人家，今天召集喝酒，发话呀！什么事儿那么高兴？”
关骏杰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举起杯子嘿嘿一笑：“一呢，感谢虎哥，为我妹上学的事情帮了我家大忙！二呢，我们认识一周年了。”
“哼，感情我和张姐是顺带陪虎哥的噢？”
姚莉撇撇嘴，立即又好奇地睁大眼睛：“哎，你妹妹考上哪个大学了？”
关骏杰看看张虎，张虎笑而不语。
“不是大学，是大专，我们省警官专科学校。”关骏杰答道。
张慧敏瞄着张虎问：“你原来的学校？”张虎点点头。
张慧敏白了他一眼：“暑假回家到站了不下车，我就觉得奇怪。就是办这事儿去了吧？还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
张虎小声笑道：“这托关系的事儿还能大声喧哗啊？再说了，成不成当时还没数呢。”
“是该好好感谢虎哥！这年头，多少人想上供都找不到庙门。虎哥可算替你们家解决了一大难题。”姚莉擦擦嘴边的啤酒沫说道。
“是啊！”关骏杰和张虎碰了一杯，随即，舒展的眉毛又聚在一起了：“可是……唉！”
“又咋啦？”
“我妹下个月的生活费还没着落呢。”
关骏杰掏出大生产香烟，摸摸裤袋，对斜靠着柜台冷眼看着这边的余晓凤说：“老板娘，借火柴使使。”
余晓凤杏眼圆瞪、柳眉倒竖，噔噔噔一脸怒气走过来，啪地一声把火柴拍在桌子上。
“嗯？”关骏杰一头雾水看着余晓凤此刻漂亮却不美丽的脸庞：“老板娘，谁招你惹你了？”
“没得哪个招我惹我！”
余晓凤耷拉着脸咬牙切齿狠声说道：“我切把啤酒再冻一哈，免得把你几爷子烫到了！”说着悄悄地、狠狠地瞪了张虎一眼。
等她走远了，姚莉低下头悄声笑道：“哈哈！两口子吵架了。”又夹起一块黄瓜送到嘴边问关骏杰：“你妹妹生活费也要你负担啊？”
关骏杰接过张虎递过来的红塔山，划着火柴点燃：“嗯呐。”
张虎哈哈大笑，夹着香烟的左手在眼前画了个大圈：“入学即入警。警校吃住全免不说，衣服被褥之类全发。你只给你妹零花钱就行了。”
姚莉伸手扇了扇飘到鼻子前的烟气：“还有口红钱粉饼钱。”
张虎摇摇头：“警校学生不准化妆不准留长头发不准穿牛仔裤。”
关骏杰看了姚莉一眼，侧过身吐了烟气，夹着烟头的手垂到身后，端起酒杯：“那虎哥，我得敬你三杯了！”
……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看关骏杰已经是醉态毕现了，张虎抬腕看看表，对张慧敏说：“差不多了吧，晚了赶不上末班车了。”
“好。”
关骏杰把书包从背后扯到胸前：“老……板娘……算账！”
余晓凤已恢复常态，面带微笑款款而至，指着张虎说：“这个大哥已经买了单了。”
关骏杰的手停住了，从眼镜上方瞪着余晓凤：“啥时候？我……我咋没……看见？”
“虎哥上厕所的时候买的，当时你小子正忘乎所以跟我吹瓶子呢。”姚莉拿起筷子作势要敲他。
“你嘎……嘎哈虎哥，我……有钱！”关骏杰啪啪拍打着书包：“又……得到了五十块……块奖学金！”
张虎拍拍他肩膀：“留着，你又没工资，用钱的地方多。”
关骏杰直愣愣盯着张虎，摇摇晃晃站起来，膝盖一软，对着他就要下跪。
张虎赶紧起身一把托住他双臂把他拉起来：“你嘎哈，起来起来！”
关骏杰好不容易站稳了，毕恭毕敬向张虎鞠了一个九十度大躬：“虎哥，托关系指……指定花了钱，我给你……不要，今天……我请你喝酒……把单买了……虎哥你……是我的恩人！大……恩人！我……这辈子一定……要报答……你的……恩情！”
“说这些嘎哈，咱们是兄弟！”张虎搂住了关骏杰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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