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监察
东海之滨，水患常在。
说是水灾，倒算不上太严重。连日雨水不断，淹了一部分庄稼，好在地方官员和百姓未雨绸缪，早早备好足够粮食，暂时能避过这一阵。之所以这回闹到圣上那儿，是因为有人借着这场水灾散布了一些危言耸听的言论，一时闹得民心不安。
程君顾过去并不关心这些事，国子监的人也不敢公然提及此事，直到那人被就地正法，她也不完全清楚究竟是散布了何等言论，只依稀记着跟后宫有关。
再说容骁和容麟两位皇子，急匆匆去了御书房不假，与圣上谈论东海水灾亦不假。只是最后这抚恤灾民的任务，谁都没捞着，全然交由户部安排。
户部联同兵部、工部，挑了一批人前去东海，这批官员多为文人出身，拿毛笔可以，拿武器不行。宰辅担心这一路上会有不测，寻求辛琰帮助，辛琰便让江守诚领一队辛家军士兵护送。
这大皇子提了大半天建议，结果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气得又在府里闹脾气。四皇子倒是不闹脾气，只是把自己关在殿内，废寝忘食地读书。
“陛下真就这般不信任自己的儿子们吗？”画棋问。
程君顾收起几颗黑子，请她下子，端来手边的茶，“倒不是不信他们，是不信他自己。”
圣上年岁渐大，愈发多疑，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们要害自己，要夺自己玺印，抢走他的江山。后来姚贵妃正是看中这点，与兄长还有儿子合谋，寻来一个假法师，带着圣上炼丹修道，令他更是神神叨叨，最后死在那些所谓的长生仙丹手上。
“说起来，我托你寻的那个人可是有消息了？”
画棋道，“已悄悄分了画像出去，只是这人不在京城地界，需费些时日。”
“你寻的人靠谱么？”
“世上无人比他们更值得信任。”
程君顾困惑，可无论如何旁敲侧击，画棋都三缄其口，不透露任何关于这些人的消息。
“待小姐见着他们，自然就会知晓。”
距离秋试还有十多天，程君顾这考生名单提前抄写完毕，与监事核对几次无误，存放至专用锦盒中锁好。锦盒会被监事带走，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秋试初验当天取出。
名单上交，程君顾这儿就算是完成一件大工程。接下来的日子只需来签个到，要忙事就忙事，不忙事也可以到附近转悠，只要不离位超半个时辰就行。
她负责出题的同僚全被关在一个隐秘的角落，等开考之后才能出来，期间吃喝全有专人负责。那先前发现死物的主事这两天也歇息，说是要去郊外散心，好回来继续做文章。
他们不在，国子监一下子冷清下来。
程君顾闲得发慌，看了一会儿书，起身进书库，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开那木盒机关的办法。
这木盒实在是快绞尽她脑汁，辛琰会帮着排除花纹，可到最后还是会留下几十个相似图案。她不禁开始好奇，当初打开这个机关盒的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
寻找一番无果，出来已近傍晚。
程君顾例行取走靠近大门处架子上属于自己的腰牌，出门返家。
花灯会举办时日无多，来往的大多是生面孔，且归去的方向在东北处，她忆起那是秋试学子们集中居住之地。
京城会为学子们准备好吃住之地，但大多是要花钱，钱款七三分，朝廷七，学子三，有官职的住自己府里。
居住的地方不分三六九等，但学子会分。
有钱人大多都是住在附近的酒楼和驿馆里，贫寒些的就去借住亲戚家或寺庙，运气好点的，还能遇上灵泉观有空房，但得抢。
往往是有几十上百个人抢那么一间房的名额，只因灵泉观不收一厘钱，住所又清净，饭菜还好吃。要是学得枯燥，还能去寻观里的道长听他们讲道，谈谈诗词歌赋和近日见闻。
不过今年灵泉观能居住的厢房比以往少了几个，因为是把六皇子所在院落附近的厢房都给去了，免得他们打扰到六皇子休养。
学子们颇有微词，但惧怕祸从口出，只得把这些怨言都烂在肚子里，省得试还没考，人头就先落地。
＊
监事见国子监这儿没什么大事要忙，派程君顾去给修远道长送书，顺道把把关，检查灵泉观分配的厢房是否有问题。
来迎接她的是小灵玉，依旧是熟悉的白团子模样。他最近在换牙，冲程君顾笑的时候，只能见着一颗门牙。
“我师父还在跟师兄他们论道，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先把书放书房里，然后带你去看那些厢房。”
“不急，我今日可以在这儿待一天。”
小灵玉用力点头，还是甩着他的小短腿和圆圆的小屁股跑去放书。
程君顾站在前院里等了一会儿，就听一阵哭声由远而近。转头一看，是两个姑娘，其中一位她还认得。
“阿顾，可巧，你怎么在这儿？”
程君顾微微一笑，唤了声莹玉。
莹玉姓傅，是辛家军军医秦艽的未婚妻。不过程君顾认识她倒不是因为辛家军，傅莹玉的外公跟辛太傅是旧识，两个姑娘家年岁相仿，自然就玩到一块去。
“我因公来访，莹玉你与友人来拜神？”
傅莹玉点头，道，“我娘前两年酿的杨梅酒要开封了，阿顾明日中午可愿来吃个便饭？”
“当然可以。”
傅莹玉笑意更深，唇边映出两个小梨涡，“那我们先失陪了。”
程君顾同她道别，目送她二人远去。
再过些时候，灵玉小跑着回来，说要带程君顾去看那些厢房。
程君顾看他一脑门的汗，取手帕给他擦汗。
“香香的。”灵玉吸了一口气说。
“这香还是兰美人送的。话说，她母子二人近日可好？”
灵玉眯着眼，似乎是很享受程君顾的服务，听到问话，道，“好得很嘞。昨天兰姨姨还请我吃她新学会的鱼头汤，小璃也跟我说了好些他在书上看到的小故事。等看完这些厢房，我就带你去找他们，他们也总念叨你呢。”
程君顾笑着回了句好。
检查厢房这事就是走个流程，灵玉虽说是个小大人，但后头还是由他的两个师兄一道跟随。
厢房数量虽说不多，但满打满算下来，一个院子里也能住上几十个人。至于后续如何分配，他们给了惯用的方案，程君顾提了几个小建议，他们回说还要商榷，就这么略过去。
流程走完，少年道长们撤离，临走前程君顾分了他们好些吃食，看得灵玉眼馋。
等人走后，程君顾忍不住捏了下他圆鼓鼓的小脸蛋，“要是不够，我再让府里厨娘做了送来，保管你吃得肚皮溜圆。”
灵玉欢呼一声，拉着程君顾就往六皇子所住小院去。
程君顾盯着他圆不隆冬的脑袋，暗自在想，若她前世能有个孩子，再过几年或许也会这般聪明活泼。
想到这里，她唤了灵玉一声。
“你有家人吗？”
“师父说我是被人放在观门口的，不知家人在什么地方。”
程君顾黯下眼，想到什么，又道，“那你介意多个姐姐吗？”
“我想要娘。”灵玉扁了扁嘴，“但如果是你要当我姐姐的话，也不是不行。”
“怎么？你还挑挑拣拣？”
灵玉晃晃小脑袋，“那可不，我可是很受女香客们欢迎。”
程君顾又捏了下他的脸，抬步往前。
“顾姐姐，那就说好了，你当我姐姐，可不许反悔。”
说着，他伸出右手小指头，程君顾与他拉了勾，他笑嘻嘻地叫唤两声。
他高兴，容璃可不依。
“明明是我先来的，怎么你就认了阿顾姐姐当姐姐？那我也要阿顾姐姐当我的姐姐。”
兰美人轻拍了下他的手，皱眉让他不要乱说。
“童言无忌，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程君顾给孩子们分了吃的，他们手拉手到一边叽叽咕咕，留两个大人对坐着谈话。二人先是例行寒暄几句，接着兰美人说了病案册的事。
“这事我知道，娘娘无需介怀。”
兰美人还是有几分后怕，“当真无事吗？”
“无事。”
随后，程君顾又把自己查到的事告诉兰美人。
“那宫女审讯时一直在撒谎，想保护她背后的人。所以查这件事花了些工夫，好在侍卫将人扣下得早，还能找到证据。”
“真是姚贵妃下的手？”
“人是姚侍郎派去的，但姚侍郎向来没这么聪明。这么看来，他那个妹妹为了稳固地位，倒还真是煞费苦心。”程君顾道。
兰美人那张看着柔柔弱弱的脸蛋很快浮现出恨意，“我早知是她干的。小璃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不过，陛下如今独宠姚贵妃，只怕皇嗣还得从她那儿出。”
“如果真能怀上，孩子早就满宫乱跑，又何必去戕害别人的亲骨肉。”兰美人依旧愤恨，“阿顾，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会否当年三皇子的夭折并不是意外？”
“娘娘慎言。”
“不。”兰美人似乎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压低声音，靠近程君顾说道，“我那天无意中看到了病案册里的内容，那上头的笔迹我见过。”
“陆景太医专为后宫里的娘娘皇子们看病，娘娘见过他的字，实属寻常。”
“不是陆景。”
这回蹙眉的变成程君顾。
不是陆景，那又会是谁？
“你应知我封美人之前是在绣坊里做活，而那人的字我在一位娘娘宫里见过。我还记得那是安胎药的方子，可三皇子生下来不久就死了。”
她的声音空灵，却带着几分诡异。
“我还听说，那死婴身上有好几处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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