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贺岁（下）
从睡梦中醒来，隐约听到了笑声。昨晚回到房间才发现忘了准备年玉和年贺状1。这是每年必要的礼仪之一。就像家主即便不喜欢我，每年的年玉也不会少。
新年。
披上衣服走到窗边，往下看去，果然是栗田口派的那些短刀们在下面嬉闹。
积雪铺满了庭院。
即便是新年，也还有工作要做，整理房间完毕后，要把年玉和年贺状送到管理本丸事务的加州清光那里。不过，今天还有一件事。
狐之助还在睡觉。
拉门下楼，风衣口袋忽然震动起来。
「明天早上记得接通讯，我会有工作交给你哦。」昨天临走时，k对我笑眯眯地说。
工作。
接听通讯器，但通讯器里传来的并不是k的声音——
“新年快乐。”
“——”
虽然很想和他说“新年快乐”之类的话……但是这个人，三年前送我到了本丸之后，每年都只有一个通讯过来。
关于那位大人，更是杳无音信。
狐之助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的关系，确实有点微妙。
“新、年、快、乐。”
通讯器那边，再次传来了他的声音，我将画本抱紧。
都用这种语气说话了，他的样子，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新年快乐，长义大人。”
前辈说过，尴尬的时候，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就不会尴尬。
所以，当我们都沉默下来，我一直坚持着自己不说话就不会尴尬的原则，直到那头的长义大人再度开口。
“……你最近怎么样？”
“我很好。去年本丸任务达成率100，文书工作达标率100。去年没有生病，身体康健，四肢灵活。365天中，300天有准时吃饭，一共看完了三十本书，距离去年订制的计划还差五本，但今年我会继续努力。”
“……”
“您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
“那——”
还没有来得及将结束语说完，通讯突然中断了。
“长义大人？”我试探地叫了一句。
“长义？算算时间，也确实快到聚乐第特命调查了。”通讯那头传来了k的声音，“连接了好几次，总算连接上了。不然，我还以为自己的通讯器坏了。差点忘了说，新年快乐！”
“……谢谢，您也新年快乐。”
“吃了早饭吗？现在要去干什么？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介意我和你聊一会吗？”
“……这是工作吗？”
“不是吧。”
“那……我要去工作了。”
“可是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吧？”
“没错，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正是如此，要今天将今年的计划制定出来，总结去年不足之处。昨天您说的工作评价，我今天也要进行分析总结，以及，您想要交给我的工作，是什么？”
“全部都是工作呢……”
“有什么问题吗？”
“可生活中不是只有工作，还有休息和娱乐。”
“不需要。若是工作不能达标，任务完成不了，政府发放下来的资源和小判也会相应减少，狐之助会没有油豆腐吃。”
“好奇怪。”k说，“按正常标准说，只要基本任务完成了，资源什么的并不少，给狐之助买油豆腐的资金该是绰绰有余。”
“……”
“唔……我看看……”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会。因为通讯并没有结束，所以我就着楼梯的台阶坐了下来。
“太奇怪了。能查到你的本丸的基本数据，却查不到现有数据。难道是我的权限还不够吗？”k有些疑惑。
“您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切都很好。”
“一点都不好。”我听到k微微叹了口气，“那么，刀剑男士们呢？”
“他们都很好，没有受伤，更不可能碎刀，每一把刀至今都闪闪发光。”
“诶……你连他们的本体刀都见过了吗？”
“虽然从相片上看会有偏差，但他们的本体刀，现在也确实非常漂亮。”
“相片？”k反问道，“你不是亲手拿在手中看的吗？”
“那是非常失礼的做法。他们是存在于世的古物，尊重他们是第一个原则。”
“……我差不多想到了你和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了，看来给你的工作清单，我要好好修改一下了。那么，先再见了。”
k的通讯断了。长义大人的通讯，直到我将年玉和年贺状交给加州清光，也没有再连接。通讯器上不会有长义大人的连接记录，所以我也不可能主动连接他。
到加州清光那边去时，那里聚集了许多刀剑男士，似乎是聚在一起吃早饭。他们的欢声笑语虽被我的到来打断，但好在我离开以后，又重新恢复了。
也好在，那里面并没有歌仙兼定。
“呦！新年快乐！我的年玉和年贺状呢？”
经过长廊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长廊的右侧是庭院，鹤丸国永正一身白色轻衣站在里面，快要和周围的白雪融为一体了。
“鹤丸国永大人，新年快乐。”我向挽着袖子拿着扫帚的鹤丸国永鞠躬说道，“一大早就在清扫积雪，辛苦您了。”
“毕竟是工作，没办法。”他摊手说道，“你手上的年玉和年贺状是给我的对吧？”
“不是。您的年玉和年贺状，我已经交给了加州清光大人。”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抱着的东西说。
“这可真让鹤伤心。”
“抱歉。”
“那么主上这是去哪里呢？”
“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歌仙兼定大人。”
“麻烦？”鹤丸国永略加思考，“是我想的那种吗？”
“您想的哪种？”
“不不不，没什么。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我看向他，但他兴趣盎然。
“您的工作不要紧吗？”
“没关系，走吧走吧。”鹤丸国永快步走过来，将扫帚搁在长廊的支柱下，笑着催促我。
歌仙兼定的房间门正开着，里面似乎有人拜访了歌仙兼定。有些犹豫该怎么说，鹤丸国永便直接走了进去。
“歌仙，主上来看你了。”
这虽说很无礼，但确实节省了不少时间。
鹤丸国永又从门口探出头来：“不进来吗？”
“打扰了。”我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房间。
房间里面确实不止歌仙兼定，还一位刀剑男子，数珠丸恒次。
矮桌上摆着棋盘，两个人已经起身了。
我朝他们鞠躬说道：“抱歉，打扰了你们。”
歌仙兼定语气温和：“请不要在意，我们的棋局刚结束。”
“是一场令人放松的棋局。”数珠丸恒次闭着眼，向我在的方向微微弯了腰，“您是来找歌仙阁下的吧？如此，我该回去了。”
待数珠丸恒次走了之后，我才再次朝歌仙兼定鞠躬：“歌仙兼定大人新年快乐，这是我为您准备的年玉和年贺状，请您收下。”
将盛有年玉和年贺状的桧扇双手送过去，歌仙兼定却显得有些犹豫。他看向了一旁的鹤丸国永。
“真是让鹤看了羡慕。”鹤丸国永如是说，“不过你还是收下吧，好像是有什么事要你帮忙。”
歌仙兼定这才收下了桧扇：“主上也新年快乐，不知我有什么能帮上主上？”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选择将画本拿出。
凭借我的能力是修复不了。
这三年里，一直在寻找复原的办法，但我做不到。就像我不可能和姐姐那样受人喜欢一样。
“这个画本……您有办法修复吗？”
歌仙兼定愣了一下，将画本接过后，小心地翻看着，然后才看向我问：“主上之前就已经在修补？”
“是。”我看着那本封面并不好看的画本说道，“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适合画本的纸张。无论如何对比，也只是相似。”
“那是因为这个画本的纸张，已经不是原来的纸张了吧？”歌仙兼定又翻看了几页画本，“恕我冒昧，这个画本……您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抱歉，这从大火中捡回来的，大概已经有四年了。”
“已经有四年了啊。”歌仙兼定合上画本，看向我时有些愧疚，“受损如此严重，还能保持四年，您的爱护不可或少，但要修复它……主上，恕我能力有限。”
那时候的画本不仅是封面面目全非，里面的画也很多看不清，又或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第一张画，似乎是因为封面的原因，所以没有烧到。
“是吗……”我点了点头，接过了歌仙兼定递还的画本，“我知道了。谢谢您……打扰您了。”
“很重要吗？这个？”站在我身边一直不说话的鹤丸国永突然问。
“嗯。”我点了点头，“不过没关系了。”
“很抱歉没帮上您的忙。”歌仙兼定再次道歉。
“不，您帮了我很大的忙了。那么，我走了。”
走出歌仙兼定的房间，鹤丸国永就跟了上来。
“你没事吧？”鹤丸国永问。
“谢谢您的担心，我没事。”我立即回答说。
“……嘛，向前看吧。关于重要的东西，你肯定不止这一个。”
“您不用安慰我，我没事。”
鹤丸国永没有再说话，直到我们走了一会后，身后传来歌仙兼定的声音——
“等一下！我有办法了！”
-
“您是说……”
“您没有听错，是仿制——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歌仙兼定的表情并不像在开玩笑，“但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仿制，我可以通过画的剩下部分进行分析构图，但原作者到底怎么想的，也只有原作者知道。您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这样的话……画本确实恢复了，但并不是前辈留给我的那个。
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前辈想要在画本里告诉我什么，我就不可能知道了。
我谢过歌仙兼定，请求他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决定，然后就离开了那里。鹤丸国永在我回去房间的路上，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上。
暂时还不想回去，就走到了庭院中。
又开始下雪了。
和来本丸的时候一模一样。
哈了口气，抬头向前看，却看到了一个戴着白色兜帽的站在红色小桥那边。
大概是山姥切国广吧。
长义大人也提过他。不过，我并没有和他有什么接触。就算有共同点，也是不需要的。毕竟，那只会给他带去困扰，这是相当无礼。
呼了口气，继续向前走。我走上桥时，那个身影转了过来，似乎伸手摘掉了兜帽，露出了银色头发。
“好久不见。”
……
没有抬头看，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看错人。
“……好久不见，长义大人。”
“你见过了那个备前国的大人？”
“是的。”
“……”
“您特意来我这里一趟，是政府那边有什么任务给我吗？”
长义大人不像从前那样高了……不，我应该说，我长高了，不用再像从前那样，仰着头，费力地看他了。
“没有。只是有人告诉我，你出现在了贺岁会上，所以我来看看你。”
刀剑男士的容貌不会随时间而改变，但审神者会。
“谢谢您来看望我，如果您有时间……”
“今年的任务或许会比前三年要多得多，或许也会有让审神者亲自到战场上的可能，所以今年的目标，或许也要进行变更。总之，今年要做好劳累的准备。”长义大人打断了我的话。
“我明白了。”
“还有。”长义大人伸出了手，“有人托我给你带封信。”
疑惑中，我接过了那封信。
信封雪白，一朵樱花落在信封中间。
妈妈……？
打开信封，里面却只有一个叠得非常漂亮的纸樱花。
我抬头想问长义大人，但面前已经没有长义大人了。从这里要出去的话，只有从南边的门口那里出去。
不过，我跑遍了本丸，也没有找到长义大人。
我张了张嘴，但还是忍耐住了。
至少我知道了，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我并不是一个人。
重要的东西……不止这一个……
是这个意思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折返到歌仙兼定的房间时，歌仙兼定正在收拾棋盘。
因为跑了太久，所以稍微有些喘不过气。
“主上？”
“那个……抱歉……我……我现在决定了……”我极力调整呼吸，将画本伸手递过去，“请您……请您帮帮我。”
歌仙兼定顿了一下，然后才把画本接过去，放在矮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我：“不要着急，主上慢慢说。”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接过他递来的水：“谢谢……关于那件事，我请求您……请您……最大限度展示给我看……画本的原作者的意思……”
歌仙兼定愣了一下，然后我听见他问我：“您决定好了吗？”
“请您一定要答应我，您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您……”
“……在下明白了。”歌仙兼定温和地安抚我说道，“假如作画过程中有需要，我会向您提出来的。”
“……”
“不过，即便是仿制，需要的时间也要很久，您能否等待这一段时间？”
“没关系。无论多久，我都会忍耐，请您一定要尽力。”
“我明白了。我既然自称雅士，自然是样样精通，还请主上放心。”
“谢谢您，歌仙兼定大人。”
“不。”歌仙兼定笑了说，“是我应该谢谢您能信任我。这个画本一定对您非常重要，您能将这么重要的物品托付给我，感激不尽，不胜惶恐。”
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却无法表述心情。
歌仙兼定……
他是活跃于室町时代末期的刀，是武将细川忠兴的佩刀。在《肥后金工大鉴》一书中提到，因细川忠兴曾经在八代城斩杀三十六位家臣，由此联想到三十六歌仙，故将此刀命名为“歌仙”。
原主人细川忠兴是精于茶道和歌之人。
歌仙兼定……大概是继承了这样的优秀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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