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薛皓轩：再见世界
-癸巳年己未月-（2013-08）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天我妈没有让我跑过去叫我爸，是因为什么。不过那么近的距离，我爸还是转眼就看到了我们。但是他也没有叫我，开着车继续向前走了。车里的阿姨很漂亮。那个时候我还在老家镇上读小学，我妈在家陪着我。初中以后一起去了省城，到我爸做生意的地方，一家人也住在了一起。只是我偶尔会疑惑，父母之间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客气了。
肿瘤，分为良性跟恶性两种。原因是我们体内的每个细胞，dna里面都有一段基因，被称作“原癌基因”。“原癌基因”被激活以后，细胞就会无限复制，形成肿瘤。所幸身体对细胞的这种行为早有预防，可以让健康细胞对其包裹，达到可控的效果，这就是所谓的良性肿瘤。不过也有控制不了的时候，那就是恶性肿瘤，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癌症。我是读高中的时候学到这些知识，也是读高中时候用到的。那天我爸坐在客厅里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说了话。“儿子，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可是你现在都得了绝症了，能不能听我一回话。咱出国去治一下行不行，你要一边读大学咱也可以安排，不怕花钱，国外的大学环境也挺好。你要是答应了，以后不叫我爹都行”，老爸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失声，眼泪早已跟鼻涕混在了一起。看得出来出来他是真的在忏悔，一直在说我的病是对他的报应，要让他断子绝孙。“爸你不要这个样子，你也知道的我这个是绝症，国外并没有治愈的先例”。平生第一次跟我爸跪了下去，在春节以外的时间。其实我更觉得对不起父母，让他们失望了。“我也不是立马就活不成了，应该还有几年，但是我不想去国外，在家呆着多好。我也比较好奇，自己能考上个什么样的大学，你让我试一下行不行”。如果我这个病确实是报应，我还是愿意承担的。因为我爸除了有外遇之外，并不是一个坏人。但是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觉得说出来对不起我妈。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我还是比较欣慰的，虽然只是刚过了二本线，但我毕竟凭自己的能力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入学以后的生活也没有让我失望，宿舍里面我排行老二，大家也就尊称我一声“二哥”，我还是挺喜欢这种感觉的。但是宿舍有个不省心的家伙，叫张阳。听这名字就知道没吃过什么苦，头脑也是比较简单的那种，整天想着跟高中的小女朋友再续前缘。如果不是那女生也在同一个班，我们真的以为他是在开国际玩笑。
齐玥这个女生我还是比较喜欢的，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不过他们年轻人的这些情情爱爱我着实没什么兴趣。自从得知自己生病以后我感觉自己心理上苍老了很多，并不是以老者自居，而是觉得可以从上帝视角来审视这一切了。毕竟我已经看破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那天晚上遇见齐玥也是个意外。大二下学期还在认真上晚自习，她也确实比较好学。自习室外面有片小树林，白天的时候同学们经常进去走走。但是那天晚上她出了大门就被人叫着朝小树林走去。我正巧路过那边，也就凑过去看看情况。叫她过去的是个男生，两人并没有走进去，在树林边谈了起来。后来齐玥告诉我，那个男生是她高中的暗恋对象。虽然没有写过情书，但是跟另一个女生一起，向他表白过。当时他选择了另外一个女生，至于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齐玥，说是觉得当时选错了。一个将死之人可以看透很多事情，我知道齐玥并没有说谎，那件事情她早已经放下。不过我也跟她说了，无心管你们的事情，也不会跟谁去说些什么。过来只是确认一下你是不是遇到了坏人。
张阳不是我们宿舍年龄最小的，却是最吵的。走廊里经常回荡着他的笑声，也许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变成快乐的白痴。下辈子有机会，我也得体验一下。那天泡了个面之后到对面宿舍闲逛了两步，回来时候已经被他吃了一大半。“你能不能积点儿德，这样下去会被戴绿帽子的”，有些话不管你想说还是不想说，它们找个机会自己就从嘴里出来了，在不经意的瞬间。“二哥我就吃你一口面，你要这么诅咒我吗”，他看起来很委屈。“一口吗”，我看了看几乎见底儿的泡面。“一大口”，他的表情相当诚恳，双眼无辜地看着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开房的时候别找那么贵的，这才15号你生活费都没了，下半月咋办”，宿舍并没有其他人，我从钱包里面掏了两百块钱给他放在桌上。“谢谢二哥”，他看着我，并没有把钱收起来。“不够？”我问了一下。“嗯”，他点了点头。我又拿出了钱包。二哥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想在我眼皮底下抢人，我还是不答应的。
大学毕业后一个月我都还没有挂掉，真的是要感谢上苍了。因为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预期，我都没敢想过自己可以顺利读完大学。有时候安慰自己这样也挺好，毕竟我对个人形象还是比较关注的，无法设想自己老态龙钟的样子。在年轻的时候离去，给人留下的印象永远都是年轻的吧。红腰带并没有保住我的性命，24岁本命年的时候我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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