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腊月初二。
凝栾殿乃至整个皇宫已经喜气盈天。
天还没亮，宫女们就已经开始布置皇宫的角角落落。
太监、宫女们成群结队的忙碌着，后宫的妃嫔们也丝毫不敢松怠，都早早的来到结绮阁给张贵妃道喜。
卉夏又是彻夜无眠。她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人，眼睛微微红肿。杏雨拿过大红色凤钗小心翼翼的给卉夏梳头。
黎云在旁边低头不敢说话，呡着双唇，似说非说的。杏雨警告过黎云，今日公主大婚，不许多嘴，惹公主不开心。
镜中的人，没有一丝笑意。冷漠的好似这场婚礼跟自己无关。
这时候，陈婤公主笑着欢快的跑来了。
陈婤还是那么活泼可爱，穿着一身淡粉色罗裙，像一个仙子，粉扑扑的脸上透着稚气和天真。她看着卉夏不解的问道：“阿姑，你今天大婚啊，怎么不开心啊？”
卉夏对陈婤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嗯，开心。”
陈婤笑着坐在卉夏旁边，拿过那盒她上次送来的腮红，说：“阿姑，今天的你一定是最漂亮最漂亮的。可是，你要笑啊，来，我给你涂点腮红，让你气色看起来更好。以后，你嫁入将军府，我就不能经常见你了。”说完，嘟着嘴不开心的样子。
卉夏转过头，羡慕的看着陈婤。说道：“婤儿，我真的好羡慕你。”
陈婤仍然不解，疑问道：“阿姑，你也是公主，我们都是公主，除了不能出宫，想干嘛就干嘛，还能有什么烦恼啊？”
卉夏不想打乱陈婤的想法，毕竟陈婤从小到大，宠爱有加，无所顾虑。她也不会明白。
这时候，杏雨拿上一枚三色堇头钗准备给卉夏插上。卉夏看到镜中的三色堇头钗，立马脸色变白，摇头果断的说道：“不要这个，换别的。”
杏雨愣了下，三色堇头钗是公主最喜欢的头钗，今日怎么这么反常。但她也没问原因，连忙点头，换下那支三色堇头钗。
经过杏雨的巧手梳妆打扮，卉夏本就倾城的容貌更加绝色。就连她皱着眉头照镜子，呡着嘴唇的样子也楚楚动人。
大红色的唇色，大红色的凤冠。
凝栾殿已经挤满了后宫来贺喜的嫔妃公主。
大家欢声笑语，嬉闹非凡。临贺王妃宋蓉芯和沅陵王妃沈令华也来了。
小王爷小公主们在宫里拿着喜糖，无忧无虑的跑来跑去。
卉夏已经梳妆完毕，就等着吉时。张允将军府的大轿来迎娶她过门了。
黎云收拾卉夏嫁妆的时候，看到公主给沅陵王妃的孩子绣的荷囊。
荷囊绣了一半，绣花针还在上面，上次公主把手刺伤之后，一直也没来得及再绣呢。
黎云把荷囊拿到卉夏面前说道：“公主，这荷囊也给你带到将军府吧。”
卉夏接过荷囊，一脸温柔淡淡说道：“我这笨手笨脚的，绣了一半，等把这荷囊绣好，我的侄儿也该出生了。”
突然，一群小孩打打闹闹跑过卉夏房间。其中一个男孩不小心推了卉夏一把，卉夏的食指瞬间被绣花针扎进去，卉夏疼的尖叫一声。
男孩吓得呆愣在一旁，不敢动弹。
正在贺喜欢笑的众人，皆大惊失色。连忙赶到卉夏身边，询问怎么回事。
杏雨已经拿好纱布和清油来消毒包扎了。
卉夏食指渗出血滴，她咬着牙关。
一个女人突然冲上来，对着那小男孩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叫你不好好听话，爬上爬下的。闯了大祸了没人能救你。”说着她自己也心疼的抽泣着喊着：“快给阿姑赔不是.....”
小男孩的脸上立马出现红手印子，委屈的表情。知道自己闯了祸，想哭却不敢哭。
这个女人是高昭仪。二十出头的年纪，秀发乌黑明亮，面容小巧婉约，却透着一副小心翼翼。这个女人在后宫步履维艰，并不受宠。因为皇上的一次宠幸怀孕，生下了皇子陈统，就是眼前这个小男孩。
母以子贵。可惜，当今皇上独宠张丽华。虽然生了儿子，那就有可能夺皇位，那更是张丽华的眼中钉。
高昭仪自知不受宠，儿子也不受皇上待见。只能在宫中唯诺生存。平日告诫儿子，做事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可能今天太开心了，小孩子之间玩耍，没了分寸。
高昭仪拉着儿子，连忙跪下。紧张的求饶：“公主，统儿不懂事，您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若有惩罚，就让臣妾承担吧。”
旁边六岁的陈统跪在旁边，小声抽泣。拉着高昭仪的手，奶声奶气说道：“母后我错了，阿姑我错了。对不起.....”
卉夏连忙扶起跪在地上的高昭仪，轻声说：“高昭仪见外了。小孩子们打闹而已，我这一点点皮外伤没有关系，不影响什么。你别责怪统儿了。”
说完朝陈统笑了笑，抚摸了他的头，柔声说道：“阿姑没有关系，但是统儿以后可不能这么冒冒失失了。要听你母后的话。没事啦，快去跟小伙伴们玩去吧。”
这时候施夫人也走过来，先是紧张卉夏的伤势，看她没有大碍，便微笑着说：“高昭仪不必自责，孩子还小，让他们去玩耍吧。你也不要紧张，都是一家人。”
说到这里，其他的妃嫔们也应声附和着，对，对，对，小孩子打闹，不要紧张。今天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其他人也开始散去，继续聊天饮酒品茶。
就在其他人离去之时，陈统低着头，悄悄跑到卉夏身边，拿出一颗糖，不好意思的说：“阿姑，统儿错了，你的手还疼吗。我母后说，疼的时候，吃颗糖就不疼了。”
说着，两只小手认真又笨拙的剥开糖纸，充满期待一般把糖递到卉夏嘴边。
卉夏看着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心里瞬间融化了，咬住那颗糖的同时，宠溺的摸摸他的头：“谢谢统儿，阿姑不疼了。”
道喜的妃嫔公主官人们赏着茶，聊着天。
“皇上今日可是太高兴了.....”
“那可不，我刚从结绮阁过来，张贵妃亲自张罗大婚事宜。皇上也已经静候迎亲队伍了.....”
“对呀，结绮阁那边的装饰太豪华了，我们夏公主真的是福气大，嫁给张大将军，以后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
午时就要到了，眼看离迎亲队伍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杏雨和黎云将作为卉夏的陪嫁丫鬟一同前往将军府。她们两个满怀担忧，又忙的团团转，想着带上公主所有喜爱的物品。
鞭炮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起来了。
是迎亲的队伍。
小孩子们开心的喊道：“接新娘子了。接新娘子了......”
凝栾殿的丫鬟们更加匆忙了，跑前跑后端茶倒水，众人都站起身，准备朝殿外走去迎接队伍。
杏雨沉着冷静，她明白公主的心已经不在宫里了。她轻声附在卉夏耳边说道：“公主，迎亲的队伍来了，我们准备上轿了。”
黎云在旁边抹着眼泪，好像公主的悲伤就是自己的悲伤。她轻轻抽泣着说：“公主，以后我会细心一点，好好伺候你.....”
杏雨瞪了一眼黎云，埋怨她：“这个时候了，说这些不相干的干嘛。”继而又补充道：“好了，快去把公主的盖头拿来。”
杏雨轻轻拿起绣满珍珠的盖头，盖在卉夏的凤冠上。卉夏的眼前一串串琉璃珍珠，遮住了双眼。
鞭炮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气氛也越来越浓烈。
伴随着震耳的鞭炮声。
突然，凝栾殿外的大大小小人们全部像疯了一般，慌乱跑开。整个皇宫突然震耳欲聋的尖叫惨烈声不绝于耳。
丫鬟们、太监们四处逃窜，已经顾不上各自的主子。妃嫔小公主小王爷以及后宫宫全眷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形，吓得不知所措，呆呆的站在原地，哭泣声，惨叫声.......
听到房间外的声音有所不对。杏雨连忙跑出房间。宫女们窜跑着打碎了桌上的白瓷花瓶。
有个太监边跑边大喊着：“隋军攻到皇宫了.....隋军攻到皇宫了......”
杏雨倒吸一口气，心脏猛的一震，天塌了。
隋军攻到皇宫了。
卉夏听到隋军攻到皇宫的一瞬间。猛地站起身来，用尽力气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
刹那，盖头上的珍珠和凤冠上的珠玉被拉扯下来，噼里啪啦的滴在地上。
卉夏脚底下突然发软，她踉跄着跌跌撞撞的扶住墙，心脏猛烈的跳动。
陈朝，要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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