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十日的光景转瞬即逝, 五月到六月,恍然只是一瞬而过。
弘历十四年六月初八,宜嫁娶。
谢妧今日睡得有些囫囵, 梦中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全都交杂在一起, 而梦境的最后,是谢策双目赤红,状似疯癫地对她道, “长姐,我亲手杀了父皇。”
她也在这时候骤然惊醒。
宫灯一夜都未关, 昭阳殿外现在也还是一片红色的灯盏,大概是因为长公主殿下的大婚,所以宫中昨夜开始就一直在筹划, 到处都有侍女们在走动, 有些细微的声响。
长公主大婚是陇邺城近些年来数得上号的大事,所以这般被隆重对待,倒也算得上是自然。
谢妧敛眉朝着桌案上走去,随手倒了一杯水润润喉咙, 这才感觉喉咙之中的滞涩感稍微好了一些。也在这个时候, 剪翠在外面略微叩了叩门道:“殿下醒了吗?娘娘现在已经过来了。”
现在才刚刚天色亮了些,没想到傅纭这么早就过来了,估计怕是谢妧在今日也起迟,这才这么早就过来。
谢妧还未答,傅纭就径直进了来, 身后跟着一大群乌乌泱泱的女眷, 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 上面搁置着各种各样的物件。
“已经起了?”傅纭有些惊讶, “今日还算是上心。既然是起了, 现在也差不多开始收拾了,别到时候着急慌忙的,落下了什么,这兆头可就有些不好了。”
这些女眷当中有些是妆娘,也有些是打下手的宫娥,而站在最前面的则是一个头戴着抹额的老妪,老妪看着慈眉善目,虽然看着有些年纪了,但是却十分有精神。
这位老妪是陇邺城中相当有名誉的喜娘,听说在她手下出嫁的姑娘,各个都是美满幸福,家宅无忧。
原本这位喜娘因为年事已高,已经不再送新娘出嫁,但是傅纭特意从宫外将她请来,这才使得让她来主持谢妧的婚事。
谢妧被人簇拥着在铜镜面前坐下,她霎时间觉得有些没有实质感,这一世,她怎么会重蹈覆辙嫁给了景佑陵,还是前世,当真只是她的一场梦,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想都是无果。
只是那些溢美的话语,其实和之前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有些妆娘手上拿着胭脂,从妆奁之中又拿出螺子黛,赞道:“奴家看着长公主殿下就是个有福气的,再加上嫁的都是素来盛名在外的景三公子,这两个人在一块儿,只怕是要让陇邺的其他贵女和公子给羡慕坏了。”
旁边的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后,赶紧接着道:“这可是嫡出的长公主,那些其他的贵女哪有资格和长公主殿下相提并论,况且这桩姻缘可真是天作之合,其他人只怕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层层叠叠的嫁衣套在身上,惹得肌肤有些冰凉,这件嫁衣和前世那件比起来,华丽或许有些不及,但是相比于前世那件,这件谢妧要更加喜欢,大概因为是前世那件嫁衣所沾染的罪孽太深。
前世那件虽然华美,但是毕竟是换了几批人做的,难免有些地方做工不一样。
而这件是谢东流早就开始着手准备的,所以自然是要更加协调些。
谢妧一点一点看着自己在妆娘的手下逐渐变得更为容光焕发,而在最后,剪翠才从匣子中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个托盘,在这个托盘上面,是一顶凤冠。
在场的人见到这顶凤冠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凤冠,就算是比上当年傅纭嫁给谢东流的时候的那个,也丝毫不落下风。
陇邺寻常姑娘家成亲之时也可以穿戴凤冠霞帔,但是规格还是有着一些规定,按道理来说应当是没有人能越过帝后大婚之时的凤冠的。
但是谢妧现在的这个,显然是逾越了祖制的。
长公主的荣宠之至,果然是名不虚传。
妆娘将谢妧鬓边的发略微理了一理,然后才将这顶价值连城的凤冠端端正正戴在了她的头上。
“长公主殿下这样金枝玉叶的人,往后的日子也必然是平坦顺遂,往日无忧的。”
傅纭原本正在玉椅上品茗,刚刚吹了一下茶叶沫,然后看到此刻的谢妧,原本紧绷的面皮才终于有了些笑意。
“阿妧。日后嫁了人,可不能在和从前一般妄为,凡事前先三思,千万不可再胡闹。”
前世她身穿婚袍坐在昭阳殿之中,身边的一个亲眷都没有,而现在起码傅纭和谢东流都还在世,不像是前世那般结局。
前路倒也并非是一片黯淡,她必然不会让事情如同后来这般发展,这么想着嫁给景佑陵也并不是一丝好处都没有。
只要身在陇邺的权力漩涡之中,只要不远离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但这场婚事,大概也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等到谢策长大,她就可以和他一起离开陇邺,到时候自然和景佑陵再没有任何关系。
她将这一切都算得这样好,又想起来景佑陵那时递给她的一串糖葫芦,那糖葫芦她一直都没有再动过,只放在了妆奁里,和那些珠翠比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只因为她那时候突然想起来,在从前的时候,景佑陵也曾经给她送过这么一串糖葫芦。
应该是还在和谢策一起去上书房的日子里,谢妧那时候还是极少出宫,有日里突然想起来糖葫芦这种民间吃食,她原本想让小厨房自己做,熬出来的糖浆却又总是不得法。
谢妧起了心思,原本想让燕绥给她带一串进宫,但是那段时间她和燕绥起了一点儿口角,她就没往他身上想。
然后她就想到了那些昏昏欲睡的午后,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其实谢妧这样的身份,别说只是单单一串糖葫芦,就算是买光陇邺的糖葫芦,都有的是人愿意给她效劳。
她还记得那时候景佑陵随手翻了页书,对她说的话置之不理,十分冷淡。最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谢妧烦得狠了,还是仅仅只想敷衍她,只嗯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谢策那时候嘲笑她,说长姐那么多人不选,偏偏选了一个景佑陵,选了一个最难说动的人,怕不是上赶着去讨嫌。
只是隔日的书桌上,一串糖葫芦便躺在了谢妧的桌案上。
她向来快到上课的时间才堪堪来到上书房,就看到了自己的桌案,然后看到景佑陵坐在窗边,玉兰开在他的身侧,就好似落在他眉梢一般。
谢妧心想,也对,她怎么偏偏选了景佑陵呢?
大概是天生反骨,又大概是——
……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杂芜的声音之中,谢妧听到人缓步从殿外走来,她倏地抬眼,就看到景佑陵身穿婚袍,一步一步走进了昭阳殿。
迎亲仪仗全都停在殿外,只有他一个人走进。他生得本就出挑,也应当是极少穿这样艳色的衣袍,婚袍将他衬得肤如暖玉,平日里的冷清略微消弭了一些,只觉得这人,怎么生得这般好看。
生如皎月,不入我怀。
和前世她对景佑陵最后的印象几乎还是一模一样,这样的场景时刻交错,她霎时心口骤痛。
前世他亲手将她刺死在昭阳殿内,丝毫没有留情,恍然如同她大梦一场,却又历历在目,如同昨日亲临。
那骤痛只是瞬间就消散,快得仿佛是谢妧的错觉。她略微缓了缓,却抬眼对上了景佑陵的视线。只见他垂眼看着谢妧,瞳仁之上只有一个她小小的缩影。
景佑陵将手递给她,“殿下。”
殿外的谢策早早地坐在了马上为长姐送嫁,步辇随行,浩浩泱泱的送亲队伍看上去颇为壮观。
喜娘将一切都打点完了以后才终于将喜帕盖在了谢妧的头上,然后拉过谢妧的手放在景佑陵的手里。
两个人指尖相碰的瞬间,她下意识想往后缩了缩,景佑陵眸中微光闪过,喜娘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两个人神色有异。
喜娘笑眯眯地道:“老婆子我经手过的新嫁娘不说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了,老婆子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像是将军和公主这样登对的两个人,这样的面相,以后定然是能够恩爱两不疑,白头偕老,百年好合的。”
喜娘的手在他们两个人交叠的手上拍了拍,“走吧殿下,日后要走的路还远着呢,老婆子你我送你上轿子。”
景佑陵听闻这句话以后沉默片刻,手指扣住谢妧的手腕,低声道:“我来送吧。”
喜娘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位看着冷清的将军居然要自己送谢妧上花轿,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待反应过来以后才终于笑着应声道:“将军是个疼媳妇儿的。”
谢妧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了此刻握住自己的手的人是景佑陵,她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却发现纹丝不动。
花轿就停在了昭阳殿外,她是弘历年间第一个从宫闺之中嫁出去的公主,帝后两人送亲,端王殿下谢策和三皇子殿下谢允骑马跟在后面。
而其中最让人啧啧称赞的,应当是新郎官景三公子。景佑陵向来有陇邺第一公子之称,何尝穿过这样颜色鲜艳的婚袍,身上的婚袍灼热,犹如谪仙一般。
谢东流为了长女的婚事,还特意在这一天大赦天下。
一路上的赞叹声落了一地,众人都在感慨这场婚事实在是稀罕的盛况,满路红妆,锣鼓喧天。彩绸飘了漫天,犹如纷纷扬扬落下的雪。
-
帝后亲临景家,府中上下各个都是想去前厅看看,虽然平日里景家也能看到不少贵客,但是这帝后同时出现,大概也是难得一见的盛况。
这同时,府中的仆役也有些担忧,听闻这长公主殿下一向都是性子娇纵的,而三公子又性子冷淡,这两个人若是起了些摩擦,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三公子从来都没有罚过什么下人,但是这位娇纵的公主就难说了。也不知道这圣上塞进来的婚事,三公子对于这位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若是有情就算了,若是无情……
仆役都知道三公子无情起来是个什么模样,就算是对姑娘家也丝毫不留情面,只怕日后也不一定能安稳。
这些忧虑的心思按捺在心底,自然是没有人敢表现出来的。
三拜过后就是由景佑陵牵着谢妧进入洞房,谢妧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手上的红绸,低下头就看到景佑陵行走之时微动的衣摆。
她的手上拿着一方布帛,谢妧听到景佑陵在前面提醒道:“台阶。”
他停下来等了等谢妧,待到她踏过那阶台阶才继续往前。
景佑陵的房间平日里都是十分整洁,其中的家具大多都是檀木的,整个屋子的基调便是只有黑白两色,就像是他惯常穿的衣物一样。
但是今日这件屋子挂满了红绸,被原本一丝人情味也没有的屋子带上了些暖意。
景佑陵从旁边喜娘递过来的托盘上把尾端系了穗子的秤杆拿在手上,然后缓慢地、挑起了谢妧的喜帕。
其实他们之前在昭阳殿中曾经见过,谢妧也看到过他瞳仁之中的自己,但是她此刻坐在有些昏暗的室内,霎时看到景佑陵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是略微愣怔了一下。
他站在这周遭的红尘之中,烛火惺忪,这晃动的烛火倒映在他的瞳仁里。
喜娘站在他们身边,托盘之上是两杯小小的酒盏,“将军,殿下,现在应当是要喝合卺酒了,三拜之礼已成,再喝了这合卺酒,今后二位就是一对真正的夫妇了。”
景佑陵抬手将其中的一杯拿在自己的手上,另一杯则递给了谢妧。
谢妧有些犹豫,还是接过了。
她幼时开始就从来没有喝过酒,之前也没有想过合卺酒这件事,听说有些人喝了酒丑态颇多,她有些担心。
只是这么小的一盏酒,应当是不碍事的。
景佑陵的手略微触碰到了谢妧的脸,他的手骨节分明,谢妧看到他喉间滑动了几下,然后就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对他今日应当是算不上什么,因为他现在喝完合卺酒,还需要去和外面的宾客喝酒。
谢妧的唇刚刚沾到这酒就觉得有些甜味,这酒是果酒,她便放心,度数大概是不高的。
这样的酒,应当不至于喝醉了。
……
外面的宾客等得时间有些久,这其中大半都是想看想这位景大将军喝醉的模样,若是错过了今日,以后大概都是没了这个机会了。
陇邺世家贵公子来了不少,在场的人也大多都是相熟的。
“今日大家伙儿可得灌醉景三公子,过了今日可就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大家想想啊,平日里咱们爹有没有拿景佑陵教训我们?今日我们哪能放过他?”
此话一出,席中男眷抚掌而笑,附和道:“那是自然,我爹因为我去楚水巷,都不知道说过我多少回了,我哪比得上三公子哪样的人?”
那人嘶了一声,“……那我又不尚公主,就算是去楚水巷也算不得是个什么事儿吧?”
在场的人大多笑笑,唯有一个人始终坐在席上,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端起一杯酒,新郎官还没有到,倒是自己先喝起来了。听到刚刚那人说的话,拿着酒杯的手只顿了顿,接着还是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家酒都喝了些,说话起来也有些没过脑子,有个人看到燕绥在这边喝闷酒,拿着酒杯过来道:“我说燕兄,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哦,听说你和长公主关系向来不错,现在也应当是为她高兴的吧?”
“陇邺第一公子,”那人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盏,“家中戒训还不纳妾室,向来就是个不逛楚水巷的人,姑娘家好似大多都喜欢这样的公子,还当真是门好姻缘,是吧,燕兄。”
他还没等到燕绥的回答,就看到景佑陵从不远处走近。景佑陵向来对人淡漠,所以和座上的各位都说不上熟稔,只礼节性地朝着各位点了点头。
这群浪荡惯的了世家公子哪里就能这么放过他,一个个都凑到他的跟前,一杯接着一杯地同他敬酒。经常是这个人的酒杯才递过去,另一个人的酒杯又送到了他的面前。
接连不断,景佑陵倒也是来者不拒。
景佑陵这么喝着,面色却始终如常,没有丝毫改变,好似喝的就仅仅只是凉水一般,这么喝着,那些公子哥们都有些撑不住了,纷纷败下阵来。
而在这个时候,燕绥提着一杯酒走到景佑陵的跟前来。
他扯了扯嘴角,“敬你杯喜酒。”
燕绥这么说着,倒是也没有什么要灌景佑陵酒的意思,只自己仰着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看着景佑陵,将自己唇边的酒擦了擦。终究还是未置一词。
至于到皇家那边,就没有灌酒这么一事了。
倒是谢东流看着景佑陵丝毫没变的脸色,有些惊诧道:“那些人怕是巴不得把佑陵给灌醉,各个像是个皮猴一样,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难得名正言顺能灌倒他的日子,居然就这么放过佑陵了?”
傅纭也看了看自己这位女婿,从私心来说她确实也不喜欢景佑陵喝得烂醉,但是对于景佑陵没有被灌醉,倒是也有些惊讶。
至于谢允,他和景佑陵向来熟识,自然是知道景佑陵这个人千杯不醉,虽然他甚少喝酒,但是一旦喝起来,还没有能喝过他的。
谢允笑着解释道:“父皇怕是不知道,佑陵一向都是这样的,就算是喝的再多,面上也显不出来。就算您现在再灌上他几杯,佑陵也定然是不会喝醉的。”
谢东流闻言笑了笑,“朕灌他做什么?佑陵,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去陪陪阿妧吧。”
得了谢东流这么一句话,哪里还有人敢过来灌景佑陵的酒,他一路顺畅无阻地就到了自己的房门外。但是在靠近房门的那一瞬间,他却又顿步了。
手指在门闩处放了许久,思虑了一会儿,才终于推开了门。
大概是景佑陵出去的时间实在是有点久,谢妧早就已经躺在榻上歇息了,连头上的凤冠都未取下,鬓边的发有些散落。
景佑陵许是因为喝了这么多酒,突然有些口干,从小几上倒了一杯水润润喉,眸子垂下去的时候就看到了谢妧的颈侧。
今日穿的婚袍上面有个云肩,这个云肩上的扣子为了好看,大概是扣得有些紧,平日里是站着倒是还看不出来,但是现在谢妧躺在床上,这个云肩的边缘就将她娇嫩的脖颈压出了一道红痕。
景佑陵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才走到了床榻边,将她头上的凤冠取下来放在一旁,然后对上她颈侧的扣子,很是犹豫了一会儿。
他俯身,低声道:“殿下,得罪。”
景佑陵的指尖触上了谢妧的脖颈上,有些凉的指尖遇到这肌肤往后缩了缩,他看到谢妧的脖颈滑动了一下,霎时收回了手。
云肩的扣子十分繁复。
景佑陵的手一向都未曾处理过这般精细的物件,所以对上这个扣子倒是有些费劲,拨弄了许久都没有把这个扣子解开。或许是动静有些大了,谢妧的眉间稍微皱了皱。
刚刚的酒喝得太多了,又是在短时间喝完的,所以就算是一向头脑清醒的景佑陵也没有反应过来——
谢妧此刻定然不是睡着了,不然绝对不可能这么大的动静都醒不过来。
景佑陵的发间垂下来两条细细的银链,他原本正在拨弄谢妧脖颈上的扣子,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到头上的银链落在了谢妧的脸上,同时也没有察觉到,她原本放在身侧的手,碰到了银链的末端。
大概是银链碰得她的脸有些痒,谢妧的手略微一个使劲,景佑陵一个不察,倏地天旋地转,他堪堪跌到了她的身上。
所幸他就算是有些头脑昏涨却还是反应较常人快些,支起了身子。
不过大半个身子还是落在了榻上。
他抬起手支起身子,谢妧还是闭着眼睛,似乎是在乖巧地睡觉。景佑陵心中喟叹一句,刚刚准备从榻上起身,一只洁白的手却拉着他的领口往下倒去。
指间勾住了他的衣领内侧。
景佑陵抬眼,就看到谢妧睁着眼睛看着他,眼尾微微泛红,像是得逞一般的笑。
“——抓到你了。”
她衣衫有些凌乱,就这么躺在这里,像是认了许久才终于认出面前这个人是谁,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他道:“景、佑、陵。”
……她,好像喝醉了。
得到了这个认知,景佑陵的口中比之前更加发干。
然后他缓缓地,滑动了一下喉间的突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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