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谢妧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合在一起的和田玉, 挑着上面的系线。
她将这两块玉佩晃着放在了景佑陵的面前,“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的这块玉佩?”
和田玉石澄莹剔透, 上面的潮岸连水纹都清晰可见,谢妧这才发现景佑陵的瞳仁其实也有点像这块和田玉, 只是更加偏褐色一些。
她的脑海之中倏地掠过几个快到抓不住的画面,谢妧看着身侧站着的少年将军,低声问道:“又或者说,我们是不是还在其他地方见过?景佑陵。”
谢妧说起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尾调微微挑了一下,像一只羽毛轻轻拂过心间, 景佑陵晃神了片刻,才道:“殿下说的其他地方,是指哪里?”
“比如……”谢妧凑近一步, 纤细的腕骨上套着羊脂白玉的镯子,镯子轻微地晃荡了两下, 她手指上的严丝合缝的那对玉佩,垂下来的穗子拂过了她的肌肤。
“除了宫闺以外的任何地方。”
他们两个人此刻靠得算不上近,景佑陵还没有答,谢妧就又走近一步, 将自己指上的一块玉佩取下来, 然后搁到了景佑陵的手上。她的指尖碰了碰他腕骨上的痣,抬眼对景佑陵道:“还有你的这颗痣,我看着也很是眼熟。”
谢妧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本该退婚的人却在这世娶了她,本该对她不理不睬却一次又一次地迁就她, 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走向, 还有那段被她忘了的记忆……
她总觉得, 自己好像忘了一段很重要的事情。
谢妧突然想起来,会不会站在自己面前的景佑陵也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人,可是这个想法刚刚生出就被她否决了,前世的景佑陵对自己那般绝情,怎么可能重活一世会娶了自己?
景佑陵握住手上的玉佩,看着她道:“或许,是殿下记错了。”
“哦?”谢妧倚在小亭的柱子上,“弘历十三年的秋猎,景大将军也应当是没有不去的道理,我倒是想知道,当年我们当真一面之缘都不曾有过?”
她这么说着,将手撑在景佑陵的身侧,挑着眉毛看着他。
景佑陵大概是没想到谢妧在这个时候靠得这般近,似乎是想往后面退一步,但是因为他此刻的身后也是红漆柱,他就这么被困在谢妧纤细的臂弯之中,囿于这样的困顿,进退不得。
他垂眼对上了谢妧的眼睛,只看到洒下来的日光明媚,尽数照进了她如同一泓春水的眼瞳之中。
“未曾。”
谢妧听到他说。
她收回撑在景佑陵身侧的手,倒是之前也料到了他定然不会说,也说不上是失落,只觉得有些没有意思。只是他们之前靠得极为接近,景佑陵身后是退无可退倒是还好说,自己却实在是有些靠得太近了。
谢妧刚想退后一步,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耳雪穿着一件喜庆的红褂子朝着她跑过来,两只泛白的耳朵随着它的动作也一晃一晃的,虽然生得很小,但是跑过来的时候却很快。只不过谢妧顺着看过去,只看到耳雪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一件宫缎的素雪绢裙,肤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眉眼之间和景佑陵长得有些像,只不过这位姑娘生得更加秀丽一些,眼睛也更加圆润一些,瞳仁也比常人稍淡一些。
只消看一眼,谢妧就大概猜出来了这位姑娘的身份,应当就是景佑陵那位身体常年不是很好,向来极少出门的妹妹,景梨。
只见景梨左手拿着绢扇,弓着身子,似乎是跟着耳雪来到这里的。
她顺着耳雪跑来的方向朝着那边看过去,惊讶得略微张了一下嘴巴。她看到景佑陵和谢妧靠得极近,还看到向来冷若冰霜的兄长,居然难得地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景梨什么时候看过景佑陵对其他姑娘都这般温柔的时候,一时连耳雪都顾不上,然后就看到了自己追着的幼犬,撅着毛绒绒的身子跑向了谢妧。
耳雪终于找到了谢妧,脑袋在谢妧的裙边蹭了一下,然后歪下身子直接蜷缩在她脚边闭上了眼睛。
“兄长。”景梨声音温柔,接着又迟疑了一会儿,“旁边的这位是……嫂嫂?”
景佑陵抬起眼,倒是也没觉得他和谢妧现在有什么不妥,嗯了一声,“你今日怎么自己一个人就出来了?”
因为景梨身体向来有些不好,所以她身边一般都会有着一个人跟着,以防她出事。
“兄长,阿梨近日已经好了很多啦。”景梨抿唇笑,“昨日我还看了一会儿兄长的成亲呢,只是没看了一会儿绛珠姐姐就催我回去了,我都没看到嫂嫂长什么样子。”
她说着,将视线又转到了谢妧这里,眼睛弯弯道:“阿梨以前就听闻嫂嫂长得极为漂亮,今日一见果然比阿梨想象之中还要更加漂亮,兄长向来寡言少语,嫂嫂日后可要多担待一些呀。”
景梨才这么说了几句话,就脸色微变,用绢扇挡住自己的半张脸,避开谢妧和景佑陵低声咳嗽起来,就算她自己在竭力压制,但是还是能听出来她定然是极为难受的,却又顾忌着谢妧和景佑陵,所以才忍的那样艰难。
谢妧刚刚听她说话的时候,就觉得景梨和谢策给她的感觉很像,所以看到景梨现在咳嗽地这么难受的模样,也难免是有些心疼面前的这个姑娘起来。
听说景梨的体竭之症,是从娘胎之中就一直都落下的,始终不得解法,所以就算是景家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也终究是没有办法治好景梨的体竭之症。
景佑陵几乎和谢妧是同时走下小亭,然后他顿步,抬眼看着谢妧。
谢妧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用手轻拍景梨的后背,待她缓和以后才放下了手。
景梨大概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说起话来都有些磕磕巴巴的,“嫂嫂是、是殿下,阿梨这个是老、老毛病了,不碍事的。用不着嫂嫂来帮我……”
谢妧失笑,只怕景梨将她当成了洪水猛兽,毕竟自己在陇邺的声名实在是说不上好听,景梨这样害怕倒是也正常。
就算她常年卧病在床,想来也是听到过一些关于自己的传闻的。左不过就是一些当堂落了贵女面子的话,又或者是一些长公主殿下娇纵妄为的话,谢妧都已经习惯了。
谢妧不过是随手之劳,兄妹有别,在场之人只有她能帮景梨,她自然也没有到视若无睹的地步,更何况景梨给她的感觉,还这么像谢策。
她摆摆手,“不碍事。你若是身体实在是不好,就如你兄长说的一般,好好休养就是。”
“阿梨知道的。”景梨的眼睛盯着随着谢妧走开而惊醒的耳雪,看着它迈着短腿朝着这边走近,“嫂嫂,这……是你的狗吗?”
谢妧之前就觉得景梨应当是极为喜欢耳雪,看到她感兴趣,就顺手一把捞起耳雪,耳雪一时不察,在空中扑腾了两下。
“是的,”谢妧将耳雪递到景梨的面前,“它叫耳雪。”
“耳雪?耳上果然是一点雪色,这名字取得真好。”景梨称赞,然后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嫂嫂,我可以……摸一下它吗?”
“可以啊。它是我皇弟的狗,很听话的,你可以放心摸,不会咬人的。”谢妧见景梨有兴趣,将耳雪凑得离她更近了一些,“你若是喜欢它,还可以抱一下它。”
“真、真的吗?”景梨倏地将脸抬起来,“我真的可以抱一抱它吗?”
景府有小姐养了狮子猫,但是景梨和那位小姐关系说不上热络,那只狮子猫也不是很亲人,所以景梨也只敢远远地看着,没有什么接近的机会。
景梨弯起一根手指蹭了蹭耳雪的脑袋,耳雪眯起了眼睛,然后用自己的头微微蹭了一下景梨的手腕。大概是手上毛绒绒的触感让景梨有些不敢置信,她缓了一下,又抬起一根手指摸了摸耳雪的下巴。
幼犬的下巴处绒毛密且厚实,极为温暖。
谢妧回道:“耳雪不怕生的,你可以抱一抱它。”
景梨接过谢妧递过来的耳雪,然后就看到自己怀中的幼犬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四肢蜷缩在一起,往她的怀中钻了钻,似乎是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地方,然后眯起了眼睛。
因为景梨的体竭之症,她虽然喜欢这些,但是从来都没有动过猫狗的念头,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若是没有了自己的庇佑,自己养的猫狗还不知道日后要去往哪里。
“嫂嫂,”景梨将耳雪放到了地上,“我以后可以常常来找你看看耳雪吗?我很喜欢它。”
谢妧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你若是想来,可以常来。我看耳雪也很喜欢你。”
而就在这个时候,景梨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看向景佑陵道:“可是我记得兄长不是应当最不喜欢这些了吗?”
景梨这话说得已经很是委婉了,毕竟之前因为府中的狮子猫跑进了景佑陵的院子,景佑陵那时可是差点儿将整个院子都全部清扫了一边。
怎么……到了嫂嫂这里,嫂嫂养的这只耳雪,居然能这么进入兄长的院子里?
自然是没有人比景家人更为清楚,景梨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嫂嫂和兄长是住在一起的,耳雪自然也是要在兄长的院子之中的。
……兄长,居然愿意?
景梨自幼就知道这位兄长看着冷若冰霜,心中也是极为有主见的,甚至就连景煊和赵若蕴也丝毫不能动摇,他生来恪守戒训,从来都很少越矩分毫。
所以,兄长应当是很喜欢嫂嫂的吧。
景梨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只笑了笑,“那阿梨就不再打扰兄长和嫂嫂了,兄长和嫂嫂早些回去吧。”
等到景梨离开,耳雪哒哒哒地跟在谢妧的身边跑来跑去,谢妧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景佑陵,“你的家人……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我还以为每一个都是和你一样那么不喜欢说话,没想到你的娘亲还挺温柔,你的妹妹也是这样。”
“母亲平日里不是对谁都这样温柔的,阿梨也不是谁都很喜欢。”景佑陵停了停,顿步看着谢妧,“所以我之前说的,是真的。殿下可以放心,她们都会很喜欢殿下的。”
谢妧勾了勾他的袖子,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笃定?”
“殿下若是非要问一个为什么的话,”景佑陵垂了垂眼睑,“大概是因为,他们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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