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眼中有心里无
有人卖弄说:“对,开口常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智永看着叶三省:“有何心事?”
一般情况下,和尚不会在乎往来之人情绪,陪着坐而论道便是,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确有些特殊,便是方外之人,也经常从来客中听说这位传奇黑马的事迹,尤其王洪九,喜欢在寺庙来喝茶说事,这位江城大哥却也经常说到叶三省,表情古怪,所以和尚觉得此时正是年轻人情绪空虚,不妨一击。
叶三省伸出手,摊开,却不说话。
众人一看,都觉得古怪:断掌。又转头看智永。
智永还是微笑:“眼中有,心里无。心里无,眼中有。”
叶三省看着和尚,想到师父说过,最好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如果做不到,那就微笑,微笑能够掩盖最多的情绪,能“藏”,——自己今天的情绪不稳写在脸上,被和尚抓住了。师父又说,一个人对你凶狠的时候,不必在意,但一个人对你无故而笑,你就要小心应付了。和尚是不是笑得有些无故呢?
“受教了。”
叶三省努力控制自己,平静地说。
不管和尚话中之意如何解释,和尚是懂他的,和尚是聪明的,运用之妙,在于一心,这跟古教授当初教导他官场秘笈一样,规则不是生搬硬套,一成不变的,有的时候,两件事互为因果,一是因一是果,有的时候,会反过来,因便是果,果便是因。
再喝了会茶,心情慢慢平复,出门的时候给古教授打了个电话,古教授说:
“研究政治和历史的人,或者说是从历史是寻找治政道理的人,都会看《资治通鉴》,大多数人言必称明清,唐汉,其实春秋战国南北朝更是典范。然后呢,说到春秋战国,周公时代变革的一个结果,是神权退场,由此中国文化过于‘早熟;战国时代变革的一个结果呢,是贵族退场,由此中国的政治过于‘早熟’,回到你身上,是你进步太快,你的‘政治’早熟,所以你常常觉得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定位不准,感到迷茫。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你自己想想,但不管怎么想,我的意见是放胆去做。有时候想得多,未必是好事,三省有时不如一动。”
突然之间,叶三省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对啊,自己本来不过是一个副科级,为什么一定要侧身这些江城顶级大佬间的勾心斗角?为什么一定要天天考虑这些事关江城一城的重大项目?
官场规矩你说它存在,它就存在,你说它不存在,它也的确不存在,而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规矩,各人的看法就是规矩,高云守就好,不守也无妨,谁也没有绝对的责任和义务。
比如医院,谁规定一定要内科外科配备齐全?规则都是由人制订,由人破坏,价值取向都是变化的,顺势而为。
放胆而为,名声归史书,胜败归自己,大闹一场再说。周仲荣就是这样的吧?不管怎样,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这座城市画了个圈,至于圆不圆,自有老百姓评说,或者他在的时候,会有很多官员和群众说他喜欢折腾,劳民伤财,可是当他走后,遇上姬中恒这样不折腾的书记,就会有人想起他的好了,更多年后,江城市志又会更加客观地书写这段历史吧。
那么,自己现在折腾,固然会让人觉得“不务正业”,爱出风头,想要政绩,可是到了某一时刻,当很多人享受到这种“政绩”时,他们也会念自己的好吧?比如临江镇搬迁到临江新城的村居民?比如宝来村富裕起来的村民们?比如界溪镇那些因旅游开发而生活改善的老百姓?
叶三省回望庄严的山门,高高挑起的飞檐,笑笑,感觉阳光正好。
周一上午,陈俊不请自来,先讨论了一下在文化做调研的事。
叶三省准备像当初在临江镇一样,来一个广泛抽样调查,做为文化水城的一个参考,当然,也希望从调研中得到某种启发,两人讨论了群体规模,调研时间,以及调研方向和具体问题。
然后讨论团组织的建设问题。
前一个工作是杨中抓的壮丁,不属于叶三省的本职工作,叶三省准备从这里入手,做好团*委份内的工作,同时,这也契合现在姬中恒的施政理念,算是一个小小的私心。
然后杨中打电话来,叫他过去,他在办公室。
实际上,城关镇政府办公场所跟县委县政府大院只隔了两三条街几百米,叶三省先到曾凡办公室汇报了他关于团*委组织建设的想法,曾凡当然支持,立刻委任他全权负责这事,先做一个方案,再定一个时间,年底之前,争取在全县所有的单位和部门都建立有效,健康的团*委组织。
步行前往城关镇政府,突然街对面有人招呼,一看竟然是潘成奎和单小宣,怔了一怔,赶紧跑过街过去招呼:“潘社长好,小单。”
没敢问他们为什么进城。
实际上,他到文化县团*委这段时间,宝来村几乎所有的村委都给他打个电话,说来看他,请他吃饭,或者回宝来村吃路边野餐,叶三省都以工作繁忙,压力很大等理由推托。他刚上班时,刘学文和李莎找上门来,他觉得不太自在,感觉机关单位,尤其是团*委现在还在县委县政府大院里办公,人来人往肯定不好,所以不想接待。还有一个原因,他觉得除非必要,最好不要再提宝来村,免得同事以为他以此自傲,不利于团结。
但是现在碰上了,也不能落荒而逃。
“我有朋友今天要来,约了晚上在城里吃饭,正好小单要进城,就一起来了。难得她陪我逛逛街。”
潘成奎解释说。
“潘社长,要说你有什么缺点,我首先就要提一个:你不喜欢走动。你一个月也进不了一次城,去不了两次镇上吧?到处走走,看看朋友,喝上两杯,不是挺好的吗?我看比窝在家里读书有趣得多。”
叶三省打趣道。
“我说来拜访你,你又说忙。”潘成奎微笑道:“我有些话一直想跟叶……书记探讨,以前不好说,现在正好。比如说:有些事情明明好处很多,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愿意做呢?”
叶三省怔了一下回答:“可能是因为很多事情并不是纯粹的只有好处,还有坏处,而且坏处总是跟着好处一起出现。潘社长这话有所指吧?”
“当然,就是说我们宝来山的旅游开发。现在大家都赚钱了,坐在一起数钱喝酒,就会感叹,为什么以前没有想到呢?为什么以前没有这样做呢?”潘成奎毫不在意地直接回答。或者正是因为叶三省现在身份不同了,他们说话没有顾忌和隔陔。“或者,用政府的话来说,是我们以前缺乏主人翁思想?”
“譬如房子着火,奴仆有勇敢与胆小之分,主人没有,主人只有镇定与慌乱,但奴仆可能会一哄而散,此处不留爷,换一家便是,而主人没有选择,家一毁万事皆休。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叶书记你是真正扎根了我们宝来村的,有主人翁思想,进而激发了所有村民的主人翁思想,现在村里一事一议热闹得很,啥事都吵,这也好,李书记他拍不了宝来村的板,倒不了我们的台。”
潘成奎做为村委会的核心成员,完全清楚叶三省的担忧,上来就直接破题。叶三省不知该如何接话,心想这世上果然英才扁地皆是,其实问题很多人都看得到,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现在宝来山艺术村经营如何?那些艺术家们还要继续填钱吗?”
叶三省不想探讨,换了话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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