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丑狐
我跟常妈寒暄完,就说明了我的来意。
我回来并不是收回房子的,只是想回来重操旧业,所得钱财,各得一半。
常妈一听我说完,高兴得合不拢嘴,对她而言,我的回归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但有一样我得说清楚了,我要更名改姓,叫青莲,并且不接曾经的熟客。”我之所以这样交待,是担心鹤年来寻我。
常妈当然答应,连夜就将曾经的青丘里又腾了出来,并请老师重提了匾额——青莲斋。
在暖云轩里,我又仿佛变回了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与常妈常常聊天,当然话题多是我的娘亲与我的姐姐,少不得要编些谎言应付她。
有时候,我也会与小姑娘们一起上街游玩,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的人类。
这种错觉慢慢助长了我的一种贪念——既然我能够与人类和睦相处,就能够与鹤年幸福相处,既然我能够让这些人,相信我是个人类,那么就能够让鹤年及他的家人相信我是个人类。
有时候,我为自己的这种荒唐想法抓狂,这怎么可能,一只狐怎么可能与一个人类长厢厮守?就算我可以克服人类元气的引诱,但人类感情与精神的引诱我又如何抗拒得了。特别是那个老和尚植入我脑中的血腥画面,我怎能忘怀!
多数时候,我能够克制我要去见鹤年的想法,但在一次醉酒后,我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奔着鹤年所在的寺庙奔去,通过有意无意的探听,我早已知道,鹤年依然留在祥云寺里。
在到达寺门口时,我有种特别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普通人走在黑夜里的田野上,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紧紧盯着,你回过头,却空旷无人,甚至比那种感觉更明晰,仿佛有人故意在向我释放某种信号,让我感应它,却又不容我发现它,当我追过去看时,只看见了剧烈晃动的树叶,我断定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但却又故意躲着我,并且我能感觉到那里有丝丝的敌意与羡慕。
我没办法向你们人类说清楚,我是如何接收到这些信号的,但它确实存在。就如你们人类有第六感一样,你可以理解成,我们狐妖的第六感比你们的强,就是这样。
我对着虚无释放出我的信号,无论你是什么,无论你目的何在,我希望你不要躲着我,有什么问题,我们痛痛快快的解决好了。
我说完这些,丝毫没有回音。我相信,或许这是个没有形体的存在物,恰如灵魂,空有灵体,空有微弱法术,却没有实体,你只能感知它,却看不见摸不着它。或许,它只是羡慕我,既有法术又有□□吧。我不再理睬它,爱做我的跟屁虫,就请随便吧。
我以人类无法看见的速度穿过大门、大殿、后殿,进入后院。进入僧人们的起居室,倡导众生平等的僧人们,不分高低贵贱地统统住在这后院里。
我轻轻一跃跳上屋顶,不用多久,我就用我的读心术弄清了鹤年居住的所在。
我轻轻跳上他所在的屋顶,双脚小心地踩在青瓦片上,我对自己说,没关系,只看他一眼,只是看一眼而已,生死祸福,概不管他。我揭下一片瓦,往下看去。就见室内鹤年跟两个僧人坐在圆桌前,每个人的面前摆放着经书——三个人都在抄写经文。
其中一个突然说,“静空师兄,恭喜你终于度过了情障呢?师傅说你慧根最高,修成正果是迟早的事!”
另一个和尚也帮腔道,“就是啊,师兄,灵空说得对啊。再说了,我看那女人目空一切,绝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就算你们修成正果,也没你的好果子吃。”
鹤年淡淡地笑了笑了,没说一句话。我用读心去探测它,就如撞在一块石板上一样,什么信息也没有。脑中只有翻腾不已的经文。莫非他真的看透了情障?忘记了我?
那两个僧人见鹤年不开口,只是淡淡地笑,不像以前那样失心疯,还以为他们的静空师兄终于开了窍,继续说道,“师兄呀,这样就对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般皆下品,唯有修行高哇。”
“是啊,静空师兄。师父要是知道抛开了情障,指不定待多开心哩!”这个说话的小和尚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地抄经文。
“你们不要再说了”鹤年突然大吼起来,一直用读心术探测他的我,也没发现这情绪的剧变,“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色即是空?你们体验过色的幻灭吗?不曾体验又哪里会懂。”
眼前的这个鹤年红着眼,眼神中满是怒气,完全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平淡随和的鹤年,但这个新的特质,却莫名地唤醒我对他更浓烈的爱意。我要离他更近点,好更清楚地看看他。
我爬到窗边,整个身体倒挂在窗子的上方,只让眼从窗户上露出来,我确定这是安全的距离,他们不可能朝这么远的地方看。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我现在不再去想她吗?因为我知道想也没用,你们明白吗?因为想不到。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还在这里做和尚吗?是因为我以为这样会让我更平静,会让我忘记她,你们明白吗?曾经也确实达到效果了。可是,可是,她又出现了,我怎么能连这次机会也没有抓住,为什么?……”
我看清了鹤年,他仍然在释放着心底的怒火,眼里满是愤怒血丝,嘴里尽是喷溅的口水,仿佛世人都欠他钱财一般。
那两个僧人不再说话,假装认真抄经文,其实他们的经文抄得一团糟。
我知道人类的特性,当他们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俯视他人时,他们的心底是从容的,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是在救你,你当然要感激我,如果他们之以为的付出没有得到期望的回报,他们就会将俯视转化为怒视,甚至仇视。
此刻,这两个和尚对“自甘堕落”的鹤年就是这种心理。他们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他们来劝导他,他们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单单对这个混蛋另眼相看。
我突然探测到鹤年发出一个奇怪的讯号:青青,你在这里。
他朝窗户走过来,我忙缩回头,爬到屋顶上。他怎么可能感应到我,他是个人类啊,虽然我知道有些人类,生来就有特殊的感应能力。霍小玉在还是人类时,她便具有读心术。
但鹤年并且不具备啊,他只是个普通人类,怎么会感应得到我。我很轻松地就想到一个答案——相爱的人之间,是会互相感应的。
我坐在屋顶上,看着如钩的弯月,心底获得了某种抚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说得多好啊,悲欢离合本身就是一种常态,何必为常态去黯然神伤!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顺其自然吧。
我突然听到身后有风吹衣袂的声音,忙跳到五米开外的地方,转过身来,看到那白须老和尚,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无法想象,如果他对我下毒手,我现在会怎么样!
他静静地站立着,有片祥和的气息缠绕在他周围,有股莫名其名的仙气(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仙),让我发自内心地尊重他。
“人畜殊途,你与静空纠缠,受害的不只是鹤年,还有你。”
虽然听他称我为畜,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丝毫没有生气,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生气,大概是因为对他莫名其妙的尊重吧,如果换作别人,我肯定生气了。听完他的话,浮现在我脑中的,就血腥的杀伐与鹤年扭曲的面容。
“大师,您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做,我不会去找他,我只是想看看他。”说着,我冲他鞠了一躬,就疯狂地奔跑开来,我就是一团月光下的白影,神出鬼没般地飘移着。我必须离开姑苏,远离鹤年,否则,我会控制不了自己去见他,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了将他变成狐,酿成他的杀戮。
从‘人生只若初见’到‘最好不相见’,总有太多的悲欢离合,作为一只刚刚踏上修行路的狐,我无法做到随缘随性,不得不说,我在狐类的世界里是个十足的败类。我想象着,如果我的生母还在世,此刻她必定会为我张开怀抱,用无尽的母爱抚平我的心伤。
如果我还是个人类,此刻我有太多理由找亲人去倾诉,但生母早就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甚至是梦里,都不再出现,至于我后来的干娘,虽对我疼爱有加,但她性子严肃疏离,即使她在我身边,我也无法获得她的安慰。
突然几个如猴子身形的黑影出现在前方,似乎有意挡住我的去路。等走进了,我才知道,面前站着的五只“猴”其实是我的同类,但不知为何,他们让自己的体形如此丑陋奇怪,如果不看他们的人脸,你完全看不出他们是“人形”,似乎他们无意将自己伪装成人类。我曾以为狐妖是最追求“美感”的妖种,但没想到会有另一种完全不追求“美”的狐妖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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