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绝望者
但后来,总有那可怕又无可避免的时刻——真相暴露的那一刻。
纣王站起身来尖叫,像一只猛兽般,将酒杯丢到墙上,将她狠狠推开,脸上是冷酷无情的愤恨,“为什么我看不透你?为什么我舍不得将你杀死?为什么你要把我变成一个不理朝政的昏君?”
对几乎是永恒不灭的生物来说,王朝的更迭兴衰又何足挂齿,可纣王终究是个普通的人类,对此还是看不透。
妲已紧紧抓着纣王的大腿,她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在乎,她只等候着纣王的吻,然而等来的没有吻,只有纣王的自焚之火,他将酒浇在自己身上,拿起火把烧在自己身上。
刹那间,纣王就成了一个火人,,一动不动。妲已将肩上的披肩一抛,紧紧裹住大王,手再一发力,将他抛进浴池,水迅速割断了火,妲已右手一提,将纣王提出了浴池。
画面一转,她与纣王出现在碧绿的山林中,他们双手相牵,幸福而纯洁,抛却江山的桎梏,纣王得到了彻底的放松,谁的江山?谁的霸业、关我何事!
纣王一年一年地老去,妲已越来越像他的女儿,甚至在世人面前,他们真的以父女的身份出现。
日复一日,在纣王最后的时刻到来时,他紧紧握住妲已的手,他问妲已:“美人儿,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但一直没问。”
她对他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问下去。
“我,我是你爱的第几个男人?”
“在这一百年内,你是我唯一的爱人。”妲已顿了顿,问:“因为我,丢失江山,落下骂名,你后悔过吗?”
“感谢你没有让我成为一个统治王国的工具,给我这么多作为一个男人的快乐!”纣王的脸上浮现出安宁的笑容。
在他逝去后的五十年里,妲已潜入山洞沉睡,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在人世生活,假扮成一个人类女子与一个人类男子长相厮守,她没有心境再去玩这样的游戏了。
她也尝试去玩这样的游戏,但是每一个男子那会让她想起纣王,她甚至因为自己没有人类的贞洁观而恨自己。
一辈又一辈的爱情,并不是幸福的狐妖之路,她必须有另样的精神支柱,去支撑她活过这几乎永恒的生命。一个智慧的同类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叫干宝,是个比她老得多的狐妖,他是一个神秘狐类组织的创始人。
“妲已,欢迎加入青灯社的行列!恭喜你结束了没有信仰的痛苦时光!”干宝对她说。
环绕在她四周的是庄严的颂歌,还有低沉的鼓声,还有同类兄弟姐妹的热情舞蹈,他们将她围在舞者的中央,围着她一圈又一圈地跳跃着,歌唱着,她的脸上又绽放出笑容,一切的伤痛与经历都融化在这笑容里了,化作淡淡的雾霭消散了,她喜欢这种感觉,最起码这可以让她生存下去。
他们旋转,他们跳跃,他们歌唱。
圆圈急速的飞掠着,嘴里哼的声音是一种极为哀伤的曲调,不拘形式也无连贯性,然而却自成叙述的风格,俨然在叙述她们思想的回响。这些哼声越来越响,好像是哀鸣,却又不能真正放声一哭。
她跟着一起发出同样的声音,身子也旋转着,晕陶陶地旋转着,她高高跃上半空,有手抓住她,有的亲吻她。她在旋转,被拉在一起旋转。其中有一个用古老的语言喊叫出一句话,另一个回了话,有一个叫得更大声,然后又一个也发声回答。
她在飞,不再在地上跳跃,不再感觉纣王逝去的痛苦。风在她身上拂过,在脸上眼睛上烧着,歌声是那么美,她不懂歌词也完全没关系,反正全无损歌声的美好。没有人介意她什么也不会,她们只是在一起合唱,一起呜咽,一起悲叹,一起转身,一起跳跃,一起摇摆。当火舌舔过来时,他们眼睛张不开,他们把头后仰,不时有人大叫:“欧、欧!”
音乐波涛汹涌,鼓面急剧的拍打,使得节奏骤然粗野狂暴起来,歌声也进入浓艳热烈澎湃的旋律。他们高举胳膊,大声嚎叫。身体摆摆晃晃,又在她身边纵跃忽隐忽现,这样的气氛威吓着她,也同时召唤着她。
当有手拉着她转时,她也跟着顿脚、扭身,跳舞一如其它同类。让痛苦过程结束吧,她四肢弯曲,忍不住又哭又叫。
她狂言呓语,数不清狐妖围在身边,安慰她、安抚她,带她走下一个楼梯,在那里,某个地下洞府的门打开了。
随之而来的一段很长时间里,妲己常常梦见她的纣王,纣王并没有老去,还是那般年轻有力。
她梦见纣王骑着高头大马,像一支射出的箭,就在山林里,她的纣王生还了,并且召唤她去。在梦里,有时候,他依然力大无穷,能顶九鼎,容光焕发一如往常;有时候,他白首白发,是个垂垂老者。
这只不过是幻象罢了,她的眼睛睁开,望着天边的月亮与星星,发怒般的黄河就在面前。她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没有哀伤,当然也没有快乐。
在朝歌城的地下陵墓里,妲己在干宝面前鞠躬行礼,干宝走下石阶,伸出双手来接纳她。这伟大的一位,是在上古时代的狐妖。他告诉妲己有关史前洪水的景象。在那之前,人类有着另一种文明,在那之后,人类又从头开始,从茹毛钦血,再到商朝的繁华风流。
在地下宫殿中,人类的骷髅排成一列,干宝带着妲己,告诉她有关狐妖的历史。
他说,长远以来,我们已经世代存在,正如恐龙的存在一样早,青灯社的总部,藏在昆仑山下,正躺着我们最后的完美典型。
妲己已经研习了所有的仪式,她现在必须进一步学习伟大的青灯律例:
第一:每一个集团都必须有一个首领,只有首领能决定何时何地去吸食人类元气。
第二:所有青灯社员,绝对不可进入神佛的庙堂。
第三:所有的青灯社员,绝不可与人类一起生活。
第四:所有狐妖之间,严格禁止自相残杀,只有集团的首领,对属下的徒众操有生杀大权。她还有一个最大的职责,那就是找出那些化外之鬼,那些罔视律法之狐,予以毁灭,绝不宽待。
第五:狐妖不得泄露本性让人类知道,知者唯有一死;狐妖不得泄露狐类兴亡史让人类知道,知者唯有一死;狐妖不得写狐类兴亡史,或者有关的真实故事,以防人类发现并知道;狐妖更不可泄露自己及任何同类的栖息之所。
以上乃伟大戒律,所有的狐妖必必须遵守,这也是所有狐妖,得以存在的必要条件。
妲己尽量取悦干宝,她背诵了律例,对作法的礼节仪式和祷词等等,她都表演十分完美。
她向最有技巧的狐妖学习,她学得几乎是青出于蓝,因此成为一个社团使节,被派出去带引流浪在外的狐妖,带她们回到社团里来。
在朝歌、牧野,邢,彭城,殷,毫,最后在孤竹,她教导狐妖们青灯社的仪式;她认识某些狂野叛逆的狐妖,跟她们在一起时,内心某种模糊的火花会闪耀;当这些狂野份子在集团围住她时,她安慰她们,以她的力量诱导她们团结一致。
她拥有完美的吸取元气的技巧,是她所认识的狐妖办不到的。她学会了召唤那些真正但求一死的家伙,只要站在靠近凡人居住的地方,她静静呼唤,受害者就自动出现。
老的,少的,受苦的,生病的,美的,或丑的,全都无所谓,反正她也并不挑食。她不向对方靠近,甚至也不伸手揽住他们,相反的,对象被她残酷的吸引而去,主动拥抱她,以她们温暖的身体碰触她。
对妲己来说,这些时刻最好的部份,好像是她犹拥有意味深远的心灵,犹未被贪欲或世界的杂乱所玷污,尽管杀戮的心荡神驰,不过是纯□□的感觉罢了。
妲己曾目睹许多了不起的同伴消失不见,有的心神错乱自我毁灭,至于她自己,好像有许多时候也遭受可怕的惩罚於打击,然而她总屹立不倒。
她注定要成为一个千年老妖吗?真有谁相信这种历史故事的真实版本吗?她已目睹了相反的结果:千万年来,人们只相信那些他们愿意相信的,而不是去相信真相。
在长期的驯服之中,妲己也拥有一样纯属已有的秘密,这秘密是她的私有财产。
不管她有多么孤独寂寞,多么绝望彷徨,从不让别的同伴知道。她无所恋慕,无所珍爱,到了最后,甚至无所信仰;从日益剧增的法力上面,她未曾感到多少的快感;她的存在只限于吸取人类元气的片刻,她的永恒生命也只限于那片刻;这种徒劳空虚的感觉,是她对同伴严守的秘密,只要她们一天需要她,她便一天不能泄露;她的恐惧只会引起她们的害怕,那么,她如何能身为表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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