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涂山先祖
我慢慢地起身,并非我愿,好像我被两只手臂轻轻举起来,轻轻举到地面上,尽管站在那里的身影,手还好好垂在她身边。
她伸出手臂拥住我,我所看的面容,远远超过任何美好的词汇。除了涂山氏,同类中还有谁可能拥有如此的面容?
不,我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同类!绝不可能的。修长的眼形,高耸的眼尾,明洁的面容,自四面八方吸收光亮,微细的睫毛,有如最细的笔描绘出来的金丝。
这一个如神明般温和有力的狐妖,紧紧地提着我,双目炯炯的望着我。我相信自己喃喃说了些疯狂的事,传达了些狂热的思绪。
我看到她的白色天鹅绒衣服,在我面前有如一团雪,握住我的手如雪一样白,她的头发如丝,蓬松的垂落在脸和额边。黑色的眼睛上,是柳叶般的细眉!
“来吧!”她说,眉毛轻轻扬起,说这句话时,嘴唇的移动极慢极轻,好像在轻吻似的,从她口申吐出一股如烟般的元气,直送入我的嘴中,一股热力传透我的全身,我身体又活过来了。
好像无限久以前,霍小玉也曾经如此。我的手臂汇集了无可计数的力气,揽绕她的肩膀。
她用意念说:“吸吧,孩子!”
我感到她的身躯起伏波动,我们紧紧贴靠在一起。
我听到自己在说:“涂山先祖?”
她回答道:“是的,是我。”
清醒过来时,我置身在船上。我听到船板的轧轧声,并闻到水草与河泥的气息。我知道搭乘的是一艘大型平底船,巨大的油布帆迎着海风,发出低沉的声音,隐约之中又夹杂着韵律与节奏。
我眼皮沉重,四肢无力,内心却十分安详平静。事实上我正体验一种极端宁谧的感觉,仿佛刚刚吃饱,全身温暖而舒适。在温柔波动的怀抱里,慵懒躺着,甜蜜做梦,令我心醉神迷。
慢慢的!我的心绪澄明了。
我很清楚,我们正迅速滑过平静的水面。太阳刚出山,东方泛起鱼肚白,风渐渐止息,浆的起落声既平稳又清晰。
我张开双眼。
我从大船的后舱走出来,站在甲板上。
我呼吸着清新微微带河泥气息的空气,看着澄蓝天空,在陆地上我从来没看到这样的天空,天空的距离,好像也没有这么近过。
水面的两边,是青到发黑的岛屿,空气中充盈绿野的清香,花的芳香,甚至陆地的芬芳。
精巧滑溜的船,迅速的经过了狭窄的水面,向前驶过峭壁。
此时,我感到头脑清楚,体力充沛,思绪起伏,我思索着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呢?我思索着是否我所记忆的种种经过真的发生?
但是这些思绪都在静谧的瞬间肯定了。
涂山氏站在主桅前的驾驶舱里。
我走过去.站在驾驶舱下,抬头往上看。
她穿着在洁白天鹅绒长披风,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眼神专注在前面突出浅水面的交错危石,左手紧握甲板上的栏杆。
我对她倾倒仰慕,看到她,心里平静的感觉更加盈满洋溢。并不只是因为她的外貌与气派,她向前望时,眼睛睁得好大。嘴角散发特有的柔美高雅气质。
她的面容十分光滑,但实在太平滑,像一个面具,骤然在夜晚街道上遇见,难免令人吃惊害怕,不过她的脸上虽微微发光,但神韵是温暖的,人性的,散发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相形之下,妲已看起来像来自吴道子笔下的神像,鹤年则是来自龙门石窟的大理石雕像,美则美矣,却还略显迷犷。
对我而言,涂山氏才是一个真正的不死不朽的人物。
她安详的伸出右手,正确无误的引导船只通过险滩。
四周的水面有如液化金属闪烁着光辉,浅滩的波浪拍击岩石,激起阵阵翻滚的白沫。
我走得更近,悄悄的爬上小梯走到驾驶舱。
涂山氏的眼光,一刻也不离水面,但她伸出左手抓住我的手,多么温暖。此刻并非说话的时候,然而她仍向我打招呼,令我颇为意外。她的眉头皱起,眼睛微微半闭。
周遭的景象令我痴迷。我察觉到,只要全神贯注,我能感受到她身上蓬勃的力量,她心跳合一的脉动。更有甚者,我听到峭壁四周的人声,听得到小岛两边沙滩上的嘈杂声,我看到他们在岛岬上,跑向水边,我听见他们的思维,有如他们在说话一般。
“娘娘回来了。”
“下来哦!娘娘回来了。”
“娘娘回来了。”
我知道在凡人之中,娘娘这一词汇,有很多种不同的含义,他们称呼帝王的妻子叫娘娘,他们也称呼观音菩萨为观音娘娘,后来似乎可以称呼一切非人类女性。
我屏息倾听!我想起在长安被我吓坏的人类,而这些人,这些穿黑衣的渔民们,注视船只的通行,他们知道涂山氏是谁,或者至少知道她的某些秘密,但是,他们丝毫不害怕。这对我完全是未曾有的体验。
大船穿过水上峡道向前继续行驶,峭壁在我们的两边渐渐逼近,船在狭窄水面上划过,高耸的峭壁遮掩了天空的光彩。
不消多久,我看到银白色的港湾在眼前展现。险峻的岩石在前面矗起,缓和的陡坡将水围绕着,岩石面却又高又陡,头顶是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们更靠近时,水手们减慢了速度,船只慢幔地驶向旁边。我们缓缓漂过峭壁时!我看到长满青苔的老旧石头堤防。这时,水手们直直竖起了船浆,船速慢了下来。
涂山氏一如刚才般安详,她一只手向我微微的使力,另一只手指向夜色笼罩的堤防和峭壁。
船的灯笼照射在潮湿的岩石上。船离堤防已不到五、六米了,像这么大的船,靠岸这么近似乎很惊险,不过我感觉到船停了。
涂山氏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越过甲板,下了船。一位黑发的仆役走过来,朝我们一弓身。涂山氏和我一起,不声不响轻松跳过了石堤。
一回头,我看到船只轻轻地摇动,桨再次的放下,不消几秒,船已向来时的方向划去。留下涂山氏和我双双站在明亮的天空下。当船只在朦胧的水面上,只变成一个小黑点时,她指着岩石切割出来的一道窄阶梯。
“你走前面,孩子。”她说。
攀爬的感觉很舒服,轻快地往上移动,感觉也很舒畅。
随着切割粗糙的阶梯的转弯,风刮得更为强劲了,水面变得更为遥远,仿佛水的波动已陡然停止。涂山氏紧跟在身后,再次的,我感觉且听到她有力的脉搏,好像震荡到了我骨头里。
粗糙的阶梯,在峭壁半途中不见了,不久进入真正的羊肠小径,偶尔,巨石或峭壁凸出面把我们挡开来。
小径十分险峻,稍不留神,恐怕随时就会摔下去。大多数时候,小径只是峭壁本身的凸出面,越走越高时!险象环生,连我也不敢低头往下看了。
有一次,我的手抓着树干回头看,看到涂山氏自在的走在我后面,左右手都悠闲地垂落着。
遥远的小镇,港口,看起来好像全是玩具,也像是小孩在桌面上用镜子,沙和小木条做成的地图。
我甚至看得到小径外的广阔水面,以及另外的岛屿,自寂静的江面浮起朦胧的影子。涂山氏微笑等待着,她低声说:“继续走。”
我起身向前再走,这一回一直到山顶都没再停过。穿过凸出的岩石和一堆野草,我终于走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前面是更高的岩石和峭壁,在其间,一座宫殿高高耸立,檐下一排宫灯露出了亮光,将一切笼罩上一层仙境般的意韵。
涂山氏举起手臂搭在我肩上,我们走向城堡的入口。
在巨大的门前停下来时,她抓住我的手放松了。门开了,她又抓紧我,带我进入走廊,走廊上点燃了两排宫灯,提供了足够的照明。
我有些惊讶,那里根本没人动门闩,也没人为我们开门。她只转过身,眼睛看看门,门就关上了。
“滑上门闩。”她说。
我感到纳闷,为什么她不像做其她事一般的做了呢?但我仍照她所说,拉上了门闩。
“这样方便很多。”她说着,表情有几分玩笑,“我先带你到可以让你睡得安稳的房间,想找我就来找我。”
房子里没有别人,但是我知道,曾经有人类到过这儿,他们到处留下了气味!
我们转向右边走上小楼梯。当走到我要睡的房间时,我目瞪口呆。
好大的房间!至少有两百平,它外面是大大的阳台,阳台外的石栏杆,紧临海面。
我转过头,涂山氏已离开,我的木箱,放在房里的石桌上。
看到鹤年留给我的木箱,一阵伤感与宽慰同时袭上心头,我一直害怕自己杷它给弄丢了。
房里有木凳,点燃的油灯置在灯架上,在远一点的壁炉那边,有两扇笨重的木门。
走向木门处把门打开,我发现一条小通道,走过过通道之后,可以看见一具竹绿色的花床,床身由乌沉木制成。据我所知,这是世间硬度最高的木头,在水中存放千年而不腐。床两边的屏风雕刻着八仙过海的故事,桃红色的丝帐垂钓下来,美得让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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