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记忆
这是一场雨，是一场初秋才会下的小雨。
雨滴滴答答地落下，落在石阶上，落在草丛里，稀稀疏疏的，像夜空中的星一样。
正练剑的左安石随手接住一点雨滴，让雨点儿在剑锋上游走。
雨滴蹭亮，宝剑锋利，一时之间，已不知道是雨滴点亮了宝剑还是宝剑点亮了雨滴。
光在左安石周身游走。
左安石像一个发光体一般，在院外的石柱上旋转。
树上的鸟儿被他惊动，石柱上的尘土因他跳动。
他是一颗未经打磨的钻石，耀眼夺目，自然而然地发光。
舞剑的时候，他比手中剑锋利，光凭气势就可以击退一群懦夫。
当他手中的剑停止舞动时，他周身的气势瞬间消散，他本人亦变得比玉还要温和。
自石柱上落下，他又像几日前一样去探望左宁。
毕竟，那是他名义上的姐姐。
左宁醒来的时候，只听得雨声阵阵，似在耳边回荡。
头疼欲裂，她忍不住地呻吟了出来。
记忆碎片在她的大脑里挤压，她只能凭借本能挪动身躯。
一会儿，一侍女端着药罐进来，喜出望外地看向左宁。
“娘子，您醒了？”
左宁点头微笑：“对，我醒了。”
才醒来的左宁分不清过去与现实，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等待侍女的解释。
那侍女是个直爽的，一看见左宁苏醒了，就大大咧咧地向左宁讲述情况：“娘子，你可不知道，自从你落水后，家主可着急疯了，明里暗里地请了好多大夫，差点连叫魂的江湖术士都找了呢！可这些大夫都只说娘子情况不妙，叫家主尽早准备后事。”
左宁嗤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笑道：“可我现在不是醒来了吗？虽说我有好多事情都还迷糊着，但我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盎然的生机。”
侍女神气极了，眼睛里似乎放着光，环顾着左右发现没有人，才继续讲述道：“娘子当然不会有事情了，要知道，为了替娘子治病，家主可是花了好大的情面才请出了仙人！现在，仙人还在府上做客呢！”
说到“仙人”二字的时候，侍女特地压低了音量，好像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
可左宁却从侍女的眼中看出来了侍女想要接近仙人的欲望。
难道，这东方大地上除骆新的师傅、银海和的尾大人，还有会使用灵力的人？
左宁的脑子转了个弯，似笑非笑地看向侍女：“既然现在，我已经醒来，不知我可否去拜访仙人，叩谢仙人的救命之恩？”
“自是可以，自是可以！”侍女小鸡啄米般点头，蹑手蹑脚地把左宁从床铺上牵起。
换上新裁制的衣服，绾上新流行的发髻，平平淡淡的左宁也变得精致了起来。
“人靠衣装，娘子这么一打扮，倒是比卧躺在床上的时候好看上许多了。”
替左宁梳洗打扮完，那侍女笑得格外高兴。
见惯了卧病在床的左宁，乍一看见这样光彩夺目的左宁，她真的好不适应呢。
“是吗？”
左宁举起铜镜，反复打量镜中的自己。
美丽，是每一个会装扮的女人都可以拥有的形态。
可真正让左宁与众不同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的脆弱。
她像鸟儿一般灵动，一双蝶翅般的眼睛噙满流不完的泪水。甚至只要有人触碰到她，她都会像水面一样消散开来。
她娇弱得不像左家人。
把镜子放下，左宁似是不悦地开口：“我倒是觉得，这镜子中的我不是真实的自己。我远远没有镜子中的好看。”
见左宁匆匆起身，侍女这才恍然大悟地把药端给左宁。
“娘子，您最好先喝了药再去见仙人。”
温热的药并不迷人，浓烈的药味充斥着苦味。
左宁甚至还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端走，我不想喝。左右，我已经醒来了，病也就相当于好了大半了。”
左宁的命令过分简单粗暴，侍女也只好屈服地放下药罐。
二人离开院落，朝着仙人暂居的月上阁前去。
月上阁坐拥在左府的最高处，是这块地最适合观景的场所。
从侍女的口中，左宁慢慢摸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对自己的境况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可她还是觉得很奇怪：明明从前的自己只是一个骆府的下人，怎么经过尾大人的一番操作，她就转变成左府嫡出的大娘子了？
这个世界真的是又荒谬又奇妙。
左宁盘算着当下的情况，还是决定去找仙人问个清楚，就算不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她曾经的主子骆新！
她是借助西方大地与东方大地的时间流速之差学到了不少东西，可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再重新活过来真的没有问题吗？
天理循环有始终，她左宁也只是一个凡人，畏惧着死生，不敢在时空中造次！
一想到骆新，左宁的眼睛又流露出无穷无尽的哀伤。
她真的不想失去骆新。
她宁可不做这个左府的嫡女，也不想失去一个她打算依仗一辈子的主子。
当侍女，可是比当主子轻松多了的。
左宁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前的侍女。
那个侍女笑得轻松，活得洒脱，整天都乐呵呵的，快活得想要跳起来。
就算忙碌，就算有干不完的活儿，就算会被嬷嬷们指责，她好歹还有继续发展的空间！
可看看她自己，除了嫁人，就再无半点作用了。
左宁沮丧极了，却还是挺直了腰板，大大方方地跟着侍女前进。
要是可以，她宁可一辈子被困在西方大地，被陷于马福哈林莱特学院的摧残，都不愿意再返回这个没有骆新的东方大地。
有骆新的地方才是她的故乡。
若没有，为何不让她在西方大地继续学习呢？
西方大地很美妙，很玄乎，天上有宫殿，海底有庭院。而在东方大地上，就连修仙都不被允许。
左宁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别人赋予的，自己也不该争取什么不该期待的物什，自己就该过一辈子皱皱巴巴、没有光明的日子。
可为什么，那个打算带她看尽天下美景的人，却连下落都不被她知晓呢？
要是她的主人知道她不见了，会不会伤心啊？
毕竟，她的主人说过，这一辈子只是想要她这一个仆人的。
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左宁亦感觉到微微发烫的面颊。
这时候，一道清脆的男子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把她从深思中炸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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