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忍猫
“什么？”
带土有点缓不过来，他瞪大了眼睛，喃喃：“你说什么？”
“不见了……”柚叶的手指划过玻璃瓶，她掏出一张纸，颤抖着在带土面前抖开，“你看……”
带土疑惑地接过，明树端庄的字迹赫然呈现。
白纸黑字，字字分明。
每个字他都看得懂，连在一起，带土就觉得他读不懂。
“看樱花？”他一字一顿读完后摸了摸后脑勺，笑着宽慰柚叶：“啊，看起来明树哥只是去看樱花了啊，说不定他可能在某个路口迷路……”
想不到明树哥居然这么浪漫啊。
是笨蛋吗？
柚叶讥诮一笑，她忽然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纸，狠狠地揉巴揉巴捏成团，往垃圾桶里一扔。
“根本不可能回来了。”她假装冷静地说道，但黑眸中已经溢出了泪，说到最后声音已带着些哽咽，“这是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了。”
“他不要我了。”她惶然道。
“不会的吧……明树哥肯定不会舍得丢下你的……”带土急忙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说不定，明天一早，明树肯定会拍着大门来找你了。”
“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带土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你别难过。”
耳畔传来了柚叶压低到极致的呜咽。
“别哭……”带土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临到最后，他手腕一转，拍拍她的肩膀，“我还在呢。”
“不会了……”
大概是觉得哭泣的模样不太好看，柚叶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沿着手的轮廓往下坠去。
“为什么偏偏是他啊！”
“明明约好了，到夏天要一起去夏日祭的……”
她捂着脸失声痛苦，昔日美好的回忆在此刻回想起来如同刀割般痛苦。
突然间，覆盖在脸上的手背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紧接着，她的手臂被拉起，顺着这股力道，她跌入了一个怀抱。
柚叶茫然地瞪大眼睛，无措地盯着骤然放大在眼前的蓝色布料，甚至忘了挣扎。
少年丝毫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劲，他大大咧咧地将她圈在怀中，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透过后背淡薄的衣物，柚叶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手心带来的温暖。
“没事的，柚叶。”他温和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不带有半分旖旎之感，“没有看到明树哥的……那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带土……”柚叶微微阖上眼眸，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袖摆，捏出了层层褶皱，“你说得对。”
这个令人安心的拥抱十分短暂，却让柚叶重新燃起了一丝希冀。
带土说得对，自己不该这么快放弃他的。
即便她的口袋里藏着他的眼睛。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这才是我认识的柚叶啊，”带土冲她笑了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正好我也没事情，我陪你一起去找明树哥吧。”
柚叶抽噎了一下，她缓了缓，嗫嚅道：“那就，先谢谢……”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啊，柚叶。”带土横抱着手臂，用不满的语气来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不过你还真是……”柚叶揉了揉眼睛，抿嘴：“有时候让人觉得意外地安心啊。”
带土偏过头去，耳角微微泛红，“哪有啊……”
说话间，窗外泛起了蒙蒙灰，一缕黯淡的晨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射进来，驱散了房中的黑暗。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清晨。
“这么快天亮了啊，”带土抬头看了眼窗外，又转过头看向柚叶：“那我们快点去找他吧。”
柚叶不可置否，她活动了下发麻发胀的腿，看向了身边一脸蓄势待发的带土，问道：“你平时也练习这么久吗？”
“不……”被戳破了小心思，带土有些局促地挠了挠短发，小声道：“只是昨晚想多练习一会……”
柚叶已经差不多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她怠倦地点了点头，没有深究：“啊，这样啊。”
只是两人刚走出家门没多久，头顶上便传来一道属于成年男子的嗓音，尖锐中带着一丝调侃。
“喂，小鬼们，你们在做什么？”
柚叶和带土两人一齐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头上有着“忍”字的黄色狸猫，它正趴在墙头上，尾巴一搭没一搭的卷着纷落的樱花。
是猫婆婆的忍猫田火。
柚叶笑着与它打招呼：“好久不见啊，田火先生。”
“啊，那个，今天身上刚好没带小鱼干呢……”带土在一旁摸了摸头，笑着道。
“啊呀，没事，”田火轻巧地跃下墙头，翘着尾巴绕着他们两个走了一圈，“你们大清早的，是准备去修行吗？”
柚叶与带土相视一眼，一齐摇了摇头。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柚叶眼前突然一亮，她蹲下来问这只忍猫：“那个，您有看到过我哥哥吗？”
田火也蹲坐下来，它舔了舔自己的手掌，开口说道：“啊，你说的是，明树那个小鬼吗？”
自己的哥哥被一只忍猫称作“小鬼”，这让柚叶别扭，她呲了呲牙，十分认真地回答：“是的。”
田火认得明树，是那个来武器店买刃具就会给它带一大堆木天蓼的男孩子，还总是喜欢抓着日奈梳毛。
以前总是风风火火的，有了一个妹妹以后反倒是稳重多了，再后来就不怎么见到了，只听说他在战争中伤得很重。
想来也许久不见了呢。
回忆不过一瞬间的事，它用爪子理了理脑袋上纷乱的毛，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所以你们这是准备去找他吗？”
“是……但是我找了很久……”柚叶露出了沮丧的神情，没有再说下去。
看来是没有下落了。
田火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抖了抖胡须，“说起来，那个孩子以前对我很不错，我也很想再见一见他。”
就感谢他送的那些好闻的木天蓼吧。
柚叶和带土均怔忪了一下，傻在原地没有动作。
“走吧，”田火“刷”得一下跃上了墙头，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傻站在原地的少年，不虞地冲他们甩甩尾巴，“还愣着做什么呢？”
“啊，来了！”
……
有了一只忍猫，他们寻找的速度快了很多。
时间过去得不久，明树留下的气味还没有被抹去。
他们沿着气味的痕迹，穿过了樱花开得最繁盛的街道，又重新走进了宇智波的族地里。
“明树小鬼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樱花呢，”田火在前面走着，慢吞吞地说道：“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柚叶有些好奇地问：“田火先生以前和哥哥很熟吗？”
“啊，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田火头也不回，他继续往前带路：“你们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这么喜欢樱花吗？”
柚叶摇了摇头。
从她开始记事起，记忆里的明树就很喜欢樱花。
带土边走边将手枕在脑后，不由得猜测：“大概是……因为他喜欢名字中带“樱”字的女孩子吗？”
“说对了一半吧，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很喜欢樱花。”田火回答。
那些时候，明树按着日奈梳毛的同时，还会跟他们絮絮叨叨一些琐碎的日常。
柚叶缄口不语，她从未听哥哥提起过这种事，他的过往，他所经历的一切，都被他深深埋藏了起来。
“这样啊。”带土感叹了一句。
“啊，不过后面好像没有结果了，”田火的声音中带着些惋惜，“他还没来得及告白，那个女孩子死在战场上了。”
柚叶的脚步停滞了一下。
田火抖抖耳朵，补充：“嗯，好像是为了救回你哥哥才会死去的。”
窒息感慢慢浮现，柚叶只觉得心中沉甸甸。
空旷的街道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说话间，田火带着他们回到了柚叶的家。
家中还是柚叶离开前的模样，没有人回来过。
看到那株正在凋谢的樱花，田火低声说：“果然……”
柚叶没听清，她偏了偏头：“什么？”
“没什么，我去另一边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吧。”
田火纵身一跃，跳上了屋脊，几个腾挪跳跃后，灵巧的身影便没入了苍绿的树木间。
柚叶收回视线，怔怔地看着那棵樱花树。
树干上还有明树在去年冬天的时候，亲手替她刻下的痕迹。
“要快点长高啊，柚叶。”
此时正值暮春时节，风轻轻吹过柚叶庭院中的那棵樱花树，簇簇缀满枝头将凋未凋的樱花瓣便纷纷扬扬在空中飘扬打转。
他平日里喜坐在走廊上，望着庭院里的樱花发呆的时候，他会在想什么？
是在想那个喜欢樱花的女孩子吗？
“我们也去附近找找吧。”带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他往柚叶那边靠了几步，看到了她略微无神的双眼。
“没事吧？”带土问。
“没事。”她回答，面上却带着些茫然。
良久，像是为了寻求肯定一般，她突然饱含期待低声问道：“他肯定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那是肯定的，这还用说吗？”
“对啊，他还给我做了饭。”柚叶低声说。
带土刚想说些什么，田火乍然间就跳到了他们的面前，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我找到了……明树。”
柚叶的意识倏地模糊了一下，然后转瞬即逝，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它，“在……哪里？”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田火抖抖耳朵，看了她一眼，“跟我来吧。”
……
在去的路上，柚叶的心中其实早有准备。
尽管如此，她依然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期盼着。
田火带着他们来到了屋子后方的一个小池塘旁，池边鲜少有人，周围草木旺盛，枝繁叶茂，很是隐蔽。
柚叶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都没有发现过这个地方。
带土走在她的前面，他佛开草叶，就怔怔地停在了原地。
身后的柚叶也随之一滞，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睛就被人捂住，带土的声音响起：“要不，别看了……柚叶，对不起。”
她在一片漆黑中慢慢地睁大了眼睛，脑海陷入一片混沌。
“你说……什么？”她扯下带土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带土的头垂了下去，他咬着唇，不敢看她，眼眶慢慢地红了起来。
柚叶全都明白了，她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未待带土说话，她踉踉跄跄地推开他，朝前看去。
“柚叶！”
她看到明树就躺在哪里，他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起，田火蹲在他身边，尾巴耷拉了下来。
她呆呆地望着，然后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你要快点长高啊，柚叶。”
可是，她被丢下了啊。
她被最爱她的哥哥丢下了。
“哥哥……哥？”像是过了很久，她扑到他身边，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双熟悉的眉目，还有双眼处的凹陷让她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明树。
她忍不住哭喊出声，声音异常沙哑难听：“宇智波明树？！”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他已没有心跳，胸膛也不会再有任何起伏。
再也不会去接她放学，也再也不会去路口等她。
所有关于他的，都按下了终止键。
不知何时，周围的一切都安静起来了。
柚叶缓缓抬起头，原本漆黑的眼眸浮现出猩红之色，两枚勾玉在其中飞速地旋转着，最后停止定格在其中。
……
朦胧间，有人将她背了回来。
她揉着眼睛，从侧面望到了那个熟悉的护目镜。
“……是带土吗？”柚叶觉得很累，但心却很安宁。
“是啊，安心吧，我把小鱼干给田火了。”少年紧了紧手臂，偏过头同她回答。
“嗯，”柚叶重新阖上双目，她疲惫地将头搁在他的肩上，无力地说：“这次……多亏你了，带土。”
感受到少女柔软的发丝，带土的身体僵了一僵，很快又背着她重新往家走去。
“那你记得要好好感谢我呀。”他小声地回答。
没有人回答他，背后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好像是她睡着了。
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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