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桑梓
隔天清晨，中岛代并没有在集合的地点等到柚叶的身影。
多年的陪伴让他很清楚柚叶绝对不是那种爱迟到的人。
相反，在某种程度上，她还挺喜欢恪守成规的。
比如——绝不迟到。
那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这样想着，中岛代匆匆赶到了宇智波族地的大门前。
门框上悬挂着蓝色旌旗，上面描绘的巨大团扇族徽随风不断飘扬。
就如同初次来时那般，中岛代还是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中岛老师：……
真不愧是名门望族宇智波啊，不管来多少次都觉得好张扬哦。
“喂，说你呢，快点过来登记啊，磨磨蹭蹭做什么呢！”
又是熟悉的声音，中岛代转过头看着趾高气昂的警务员。
沉默了片刻后，他的额头上跳起一个十字架。
他想也不想就不甘示弱地吼回去：“知道了啊！但是不是前几天才登记过吗！”
对方同样吼道：“那也要登记！”
……
湍急的水流挟裹着细碎的草叶和萍根滚滚向东流逝而去。
柚叶的目光落在起伏不定的水面上。
昨晚一夜的滂沱大雨过后，污泥翻涌，将河水搅得浑浊不堪。
怒浪拍打在两岸的石壁上，溅起点点冰凉的水花。
从天际落下的暖阳却透过婆娑的树影笼罩在柚叶的身上，她黑色的发丝被风微微撩过耳际。
溶溶春日中，她却觉得四肢百骸都游走着冰凉。
她再次低头看向那张照片，半晌后喃喃：“……你真的死掉了吗？”
无人回答。
柚叶不甘心地再次询问道：“难道说，你们……都抛弃我了吗？”
风像一只温柔的手，慢慢地揉乱了她的黑发。
四周却静得只有河流漫过的声音。
她静静地等待了一会，说不清心中到底漫过多少失落和遗憾。
“熟悉的河流之中，或许承载着自己熟悉的灵魂。”
遥远的记忆中，在成婚前最后一晚，那个将爱人名字刻在珍珠上的公主说过这样不切实际的话语。
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升起这种荒诞希冀的时刻。
“你有喜欢的人吗——”她也曾这样问过哥哥。
她的指尖再次抚摸过照片，强撑着让自己的嘴角弯起，作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来。
如果是真的，河流之中真的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吗？
人死之后，灵魂真的会漂泊在河流之中吗？
河水真的会将自己送到他面前吗？
冰凉刺骨的河水随着她坚定不移的动作，缓缓吞噬了她。
隔着一道茫茫水波，视野里岸边的那棵桑梓树变得扭曲变形起来。
光影斑驳，风随意地肆过宽阔的叶片，发出令人感到心安的“沙沙”声。
忘川之上，桑梓之下。
无情闭合的水流将头顶的最后一息光也慢慢湮灭。
在漫无目的的上下沉浮中，柚叶痛苦地呛了两口水。
她忍着刺痛，拼命睁开双眼。
——冰冷漆黑的水下什么都没有。
或许在一瞬间之后，四周忽然泛起点点白光，它们围绕过来，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晕。
柚叶颤巍巍地朝光晕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笼在手心中。
这会是谁的灵魂？
甫一触碰到，刺目的阳光骤然将她淹没。
朦胧间，她的耳畔传来了颇为熟悉的声音。
“柚叶。”
熟悉到就算没见到人，她都会有落泪的冲动。
是他吧？
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匆匆地睁开眼。
白光刺入眸中，睁眼所见到的第一眼果然如她想得那般。
的确是明树那张满含笑意的面庞。
他笑起来的模样与柚叶很像，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极为相似。
与他在世时候不同，在这边的他头发被高高束起成一把马尾扎在脑后，眉宇明朗，神采飞扬。
他过得很好，没有病痛折磨，也没有处在压抑的环境之中。
更没有一个叫“柚叶”的妹妹时时刻刻拖累着他的步伐。
但是对于柚叶来说，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他的笑容，也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了。
此刻乍然重逢，柚叶极力忍耐住满腔的酸涩，只望着他喃喃道：“哥哥……”
话语落下的一瞬间，明树的两根手指就毫不留情地戳上她的额头，略带气恼地道：“你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吗？我们之前明明说好的啊。”
不是那样子的。
柚叶抬起头看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过，在这种时候，怎么可以用来和哥哥吵架。
“要你好好活着。”明树垂眼道。
四目相对，她只看到他的眸里尽是眷恋和温柔。
“要我好好活着……”柚叶迟缓地垂下头，一字一顿地附和。
明树叹了口气：“柚叶，还请无论如何都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柚叶却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将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可是哥哥，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是吗？可是我觉得，还是有人一直在乎你的啊，”明树弯起眼睛，大片大片的暖阳将他的脸照亮。
“柚叶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不是吗？”
“哥哥……”
他复而又笑起来：“回去吧，以后也要好好听老师的话。”
可是一旦回去以后就再难相见了。
“请等一等！”这样想着，柚叶突然紧紧地抓起他的手，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再留一会吧，我还没跟哥哥好好说说话。”
她央求的声音让明树的心微微一软。
“那和我说说吧。”
就像小时候一样，柚叶和他细数起这些年来的种种经历。
“木叶又有战争了，哥哥。”
闻言，明树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啊，是吗？可是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哥，我也有万花筒写轮眼了。”
——同伴死去了。
“柚叶长大了啊。”他抿嘴笑起来，眼神温和。
“我有了一个喜欢的男孩子。”
——他也死去了。
“嗯，肯定是个很好的男孩子吧？”
“是个吵着要当火影的男孩子呢。”柚叶昂起下巴，颇为骄傲地回答。
这句话很耳熟，明树的脸上浮现出了追忆之色。
他还未开口说话，柚叶又兀自地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我有听哥哥的话，每天都在好好吃饭。”
“老师有教我刀法，我天天都在练习。”
“现在，我已经没有天天除草了，也没有天天捡垃圾……”
说到后面，明树不再应和，只安静在一旁听着她的絮絮叨叨。
许多年前，许多年后。
“还有啊，还有啊，我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忍者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柚叶的嘴角柔和地翘起，止不住的泪水在面上肆意流淌。
明树伸出手轻柔地替她擦试过。
柚叶的手叠上他的，柔柔地问：“哥哥，我是不是……是不是很厉害？”
“嗯，柚叶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骄傲。”
明树叹息着摸了摸她细软的发丝，终于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
他的怀抱很温暖。
有冰凉的水渍滴落在面庞上，柚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懵懂地抬起头。
在一片模糊的泪光中，是明树带着歉疚的苦笑，悲伤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淡然的欣慰。
“到时间了，柚叶，快点回去吧。”
下一秒，明树伸手用力地将她推开。
柚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从生与死的缝隙中脱离出去。
她又重新跌回到了冰冷的河水中，明树的笑容和怀抱都随之远去。
照片从她的指缝间顺着水流飘走。
她的双臂无力地向上漂浮在水中。
下一刻，破水而来的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用力往上一带。
……
一只苍白又诡异的手“啪”得一声重重地掉落在少年残破的身躯上。
断臂恰好压在他的伤口处，蚀骨的疼痛又密密麻麻地泛起。
少年在沉睡中痛苦地皱起了眉宇，发出了模糊的呢喃呓语。
“啊，不好，玩过头了，”一道诡异的声音在黑黢黢的山洞中突兀地响起，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应该没事吧？”
“他哪有这么脆弱啊，嘻嘻。”
另一道同样的音色响起，回荡在深幽的岩洞中。
一滴水从某个块不知名的石块上滴落下来。
“啪嗒”一声，发出的声音很渺茫，却意外地惊醒了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他皱着眉，在疼痛中缓缓睁开了眼——不是充斥着消毒水的白色房间，入眼的只有悬在头顶的粗砺岩石一块接着一块拼接起来。
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带土极为艰难地动了动另外半边的手指。
然而穿透胸膛的痛苦快要将他撕裂开来。
“咳咳……”他忍不住闷闷地咳嗽起来，早已生锈的思绪开始渐渐转动起来。
这是在哪……
自己不是已经死掉了吗？为什么还会感到疼痛呢？
“啊，快看快看，醒来了，醒来了！”
“阿飞，肯定是你把他弄醒啦。”
嘈杂纷乱的声音让带土恍恍惚惚间逐渐清醒过来。
他努力睁大眼睛，朝着声音的源头处望去。
——是两个没穿衣物的奇怪的白色人型生物在对话。
一个有着漩涡脸，另一个身上长着白色的刺。
带土茫然地看着它们。
……这是什么？
紧接着，反应过来的他露出了一副极为惊恐的表情。
带土：这究竟是什么啊！！
看着他这副受惊吓的模样，其中那个长着怪异长刺的“人”歪着头，摊开手咧嘴笑了起来：“啊，刚刚醒来就这么精神吗？”
“不是，那个等等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见到他们说话，带土只觉得愈发毛骨悚然。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想捂住自己的眼睛。
“这里是……”
然而回答他的不是这两个人形生物，而是另一道来自深渊的声音。
那道自黑暗中传来的沙哑嗓有着奇特的引诱感：“……现世与冥界的夹缝。”
愣了片刻，带土才懵懵懂懂地侧头看过去。
依靠着宇智波优秀的视力，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在浓稠的黑暗中躲藏着一个垂垂暮年的白发男人。
注意到带土的眼神，他满意地勾起布满皱纹的嘴角，“欢迎你。”
……
带着水汽的视线只能模糊地看到少年那头微微卷翘的头发。
只消一眼，因为溺水窒息而造成的胸口处的沉痛感再次袭上。
一个踉跄，柚叶支撑不住般得跪倒在嶙峋的石滩边。
她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咳嗽起来。
乌黑长发湿漉漉地黏在她苍白的脸上，随着她的动作，将略带痛苦的神情很好地遮掩住。
融融的阳光依旧毫不吝啬地铺洒在阴冷的水面上。
周遭平静地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南贺川的水流一如既往地湍急，半点都看不出方才差点吞噬掉一个生命。
“我说啊，你也太乱来了吧。”少年打破了一方的平静。
他一面皱着眉抱怨，一面用手绞干衣角上的水渍，“明知道才下过雨，南贺川的水位会升高，如果不是碰巧我刚好路过这里……”
其实只是恰好在练习手里剑时发现有人经过罢了——
当然宇智波止水也没想到这个家伙毫不犹豫地就直直地栽进了水中。
窒息感又浮现。
柚叶喘息片刻，才慢慢止住了咳嗽声。
她茫然地听着少年一连串的抱怨，皱起眉小声地辩驳着：“但是，我并不是要做那种事情啊。”
带着木叶护额的少年回答她：“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很危险的行为，会让人很担忧的。”
柚叶怔怔地凝视着他漆黑的双眼，忽然间不知所措地撇过头。
他说的没错，是她太冲动了。
她垂下眼，涩然道：“谢谢……你。”
耳畔边又响起少年说教的话语。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请不要这般随意对待自己的生命了。”
一语凝噎，柚叶缓缓抬起头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应该在笑吧。
如她所想，他果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眼睛弯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下来，有些恼人。
正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却突然收敛起笑容，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看啊，好像有人来找你了。”
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自己的老师那张气急败坏的面容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说！”
“柚叶你还好吧！！”
他震耳欲聋的声音直接冲进了耳膜中，柚叶惊得一哆嗦。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件斗篷就劈头盖脸地从她的头顶砸了下来。
视线被阻隔开来，黑暗又重新笼罩住了她。
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了，隔着一层布料，她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面的中岛代在怒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有一瞬的恍惚，似乎又回想起了哥哥的话。
止水和中岛代的声音混杂在耳畔，她却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她紧紧地攥住手下的布料，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扑簌滴落下来。
——“我觉得，还是有人一直在乎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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