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鱼之歌
暮色西沉入海，夜空星罗棋布。
波利斯港口灯火通明，白日里的搬运工已被卫兵取代，无数珍奇异兽拉着的豪华车厢停在码头上，隔着黑沉波动的海水，等待着远处那艘雕梁画栋、张灯结彩的巨轮缓缓驶来。
船舷甲板上，穿着艳丽打扮精致的艺人们热情的挥舞着手帕彩带，船舱内乐团的演奏混合着海浪哗哗，夜色灯火下的尖叫欢呼愈加清晰入耳。
那是妖精们撩人的邀请，是一夜奢靡纸醉金迷的盛大开幕，声色俱热的撩动着岸边所有手持入场券的梅斯菲尔德贵族们蠢动的欲望。
距离岸边近百米时，奢华花轮缓缓停泊。
桅杆最高处的瞭望台机械展开，伸出透明的荧光蓝花瓣儿状地板。十二块花瓣地板的尖角处，金色烟花如小树向上喷起；沿着地板边缘，无数玫瑰花瓣与金粉向着四面八方与花船上洒下。
穿着半透轻纱的精灵族少年自花瓣瞭望台的中心升起，手持系着飘纱缠着花朵的小魔杖，脖颈和手腕上都扣着代表奴隶身份的镣铐锁链，只是那锁链的尽头都挂着铃铛，当他开始垫起脚尖在透明地板上跳起香艳魅舞之时，清脆的叮铃声就像是在宣告今夜的狂欢正式开始。
重锚坠入海底，以花船为中心，海面上平铺出一朵巨大瑰丽的冰凌雪花，将在海水中颠簸的花船彻底固定。
而后，一条宽敞平坦的寒冰大道直通岸边，脖颈戴着沉重金属项圈的兽人们扛着巨大的红毯从船舷爬下，将卷状红毯放好后，混合着花草气息的风温柔快速的吹开红毯，顺着冰面直直的铺到码头，下一瞬间，藏在红毯边缘的植物种子迅速发芽抽长，无数鲜花盛开在通道两侧，盛大的欢迎着岸边的宾客们。
望着这一幕，挑剔的贵族们满意颔首，上船撒钱买快乐的内心再无犹疑。
“不愧是人鱼之歌。”
这是来自娱乐帝国沃格特的巡演巨轮。
在这里，权力与金钱能满足一切欲望。
珍兽拉着车厢踏上厚实的冰面红毯，各具特色的艺人们踩着冰花阶梯等待在终点，面带勾人妩媚的笑容，任由客人们挑选领取。“砰”的一声，巨大的烟花在天际绽放，而后便是无数焰火腾空，给海天渲染出绚丽迷幻光怪陆离的喧闹色彩。
人鱼的歌声会夺去水手们的理智，[人鱼之歌]则是会穷尽一切奢靡，掏空客人们的欲望与口袋。
……
“快点，还有客人没上船，焰火补上！补上！”
“香氛呢？快把香氛加到焰火里！致死量！照着致死量给我加！你们这群低贱愚笨的兽人！”
手持长鞭腰配魔枪的寸头壮汉站在后甲板船舷上，啪啪啪地甩着鞭子，扯着嗓子骂骂咧咧。
一位身材纤细长相阴柔的男侍穿过忙碌的兽人奴隶们，在臭汗和致幻香氛的气味中嫌弃的捂着鼻子，尖声喊道：“切斯特！后厨要借人搬食材！”
“老子这边也缺人！”
“可、可是……”
“知道了！”壮汉不耐烦的打断对方，目光扫过一个扎着黑卷发马尾的绵羊兽人，一鞭子甩过去，“哑巴羊，去后厨帮忙！手脚麻利些！”
被唤作哑巴羊的兽人有着一头黏成块儿的黑色卷发，垂下的棕黑色羊耳上是一对狰狞盘曲的棕黑色绵羊角，隔着擦满泥灰的脸，依稀能看出这是个青年。
他穿着脏兮兮的棕色衬衣，衣袖卷在手肘处，领口是碎的，下摆扎进窄窄的裤腰，脖颈上的金属项圈前垂着一尺长的铁链，锁骨上的荆棘玫瑰与蛇印记被泥灰挡着，隐约可见。
青年兽人的手臂和胸腹肌肉线条漂亮有力，但身处这群壮汉奴隶之间，便显得过于单薄瘦弱了。
他正屏息将一大桶致幻液体倒进焰火弹里，闻声迅速收工，木讷沉默的小跑到阴柔男侍身边。
男侍对上青年兽人那阴沉无光的金棕色兽瞳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瞳孔横拉，这是羊瞳的特点，也是恶魔的象征。
切斯特大骂：“你不会看上这种又脏又小的货色了吧？！真那么饥渴老子给你找个马人来！先滚去干活！”
男侍一个激灵回神，小脸臊红的瞪了切斯特一眼，抬手抓住绵羊兽人身前垂落的锁链就往后厨跑：“跟我来！快点！”
浮汐面无表情的跟在男侍身后。
距离太近，他隐约能闻到对方身上用来调情的脂粉气。
好家伙，这也是个负责卖的。
灯火和喧闹愈近了。
浮汐不动声色的用掌心沾染的黑色硝石粉末狠狠抹了把脸和胸口，将本就脏兮兮的皮肤抹得更脏。
在人鱼之歌上，所有服务人员都不能拒绝客人的索求，端茶倒水、被当家具、被踩被坐、竞价拍卖、涩情玩法……甚至异食癖的客人突然要求把你送上烤架，他这种来历不明还刻有“奴隶印记”的“低贱”兽人，必然是要变成烤全羊的。
他当然不会被这些垃圾烤成羊肉串。
只是还有事情要查，他最好暂时保持低调。
一周前，他接取到[寻找凛泉]的任务时，完全没料到，今天的自己居然会落魄至此。
他的原计划是使用隐身魔法潜入人鱼之歌，用透视魔法定位凛泉的位置后，直接接触到对方，使用怀表将其带回本部。
多简单！
这个世界，但凡是会魔法的人都有自己信仰的神明。神明会赐予诚挚有天赋的信徒“启示录技能”，也就是神赐的特殊技能；除此之外，人们在从神那里得到了使用魔法的许可之后，也能通过魔法书能学习各种魔法技能，这是普通技能。
梅斯菲尔德是现存最大的魔法之国。光明教廷曾经为了维持神权，大规模的收缴过周边的魔法书，并对妄图发展科学的炼金术师之国进行了毁灭性打击。从那之后，民间的魔法书便成了禁术，一般人想要学习魔法，必须先成为光明神或该系谱下神明的信徒，再进入注册在案的魔法学院接受教育，最后要根据魔法师的个人能力，严格按照学校分配的工作就职。
这导致了民间能够学到的一般技能越来越少。即使是最慷慨赐予信徒启示录技能的黑蛇神，能够给予每位信徒的特殊技能也很有限。
像浮汐这种从小就能在魔法书图书馆里肆意学习魔法的人，在杰拉尔德大陆根本不存在。
所以，[寻找凛泉]这个艰巨的任务，在时空阁，能像浮汐那般按照原计划轻松执行的成员，寥寥无几。
然而，本该轻松解决的任务……
浮汐来到食品冷藏库，按后厨的要求扛起一大木箱的冷冻肉，很是憨厚老实吃苦耐劳，和一般的兽人奴隶没什么区别。
他之所以搁置了原本的计划，是因为一周前，在传送到距离这片海域最近的时空阁分部、踏冰渡海抵达人鱼之歌附近后，果冻突然探头告诉他“船上有代行者的气息”。
【大概率本人不在，但可以通过某种方式监视这艘船。】
【我的存在对魔神触须很有吸引力，更别提代行者了，那是一抓一个准……为了主人您的安全，我接下来必须陷入沉睡，请您一切小心。】
作为被命运之树预告为“灭世魔神”、又被果冻称之为“魔神天敌”的他，面对两种矛盾的说法，在第一次得到关于“代行者”的线索后，他决定不引人注目的混上花船。
比起潜入这种容易被强者检测到隐身魔法、反而无法隐匿自我存在的方式，他干脆换下身上干净高档有属性加成的衣服，衣衫褴褛的，装作是个被“某位在海上旅行的主人”给随手丢进大海的哑巴奴隶，在被人鱼之歌的工作人员捞起来之后，花两天时间立稳了人设，在被当成奴隶使唤、被物尽其用的过程中，得到了让他心惊的情报。
某次午餐的水里，藏着透明的希拉尔若虫。
所有奴隶都浑然不觉的将水喝了下去，包括工头切斯特。
希拉尔若虫无色透明，普通人看不到，有魔力的人也很难感应到其存在。
是水域被污染了，还是有人在背后操盘？
若是真的有人能控制希拉尔……要知道，希拉尔破茧后的黑色触手，就是来自深渊的魔神触须，也就是魔神的一部分。
这里果然有关于魔神的线索。
还有果冻说过的，大概率会在发现他的踪迹后瞬杀掉他的“代行者”。
浮汐平静的喝下那碗水，希拉尔若虫刚入喉便被精神丝裹成小茧，被他丢回了切斯特的晚餐里。
切斯特毫无异样的干了那碗饭，至今还活的精神十足。
希拉尔若虫没有立即吸收人类的精神记忆感情营养长大，这已经充分证明了“有人操盘”的猜想。
也就是说，[有人能完美控制希拉尔的发育成长]。
这就是代行者的权能吗？
无论背后之人是不是果冻说的代行者，能够通过不被人察觉的希拉尔若虫控制他人……
杰拉尔德大陆上，有多少人喝了这种水？有多少人被寄生而毫无察觉？
若是幕后之人突然让这些若虫成长化蛹破茧……
人类都变成了希拉尔，成了魔神的营养与触端，世界可不就玩完了吗？
只是想想，就满身冷汗。
干着活的咩咩沉默又麻利，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化，浮汐一直保持着木讷的扑克脸。
大概是过了考核期，他又接到了新任务——
“喂，端着这些饭菜，跟我来。”
披着黑袍子的干瘪法师声音阴暗沙哑，指着一米多高的饭盒，扯了把浮汐项圈前垂落的铁链。
“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上一个负责送菜的遭遇了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黑袍法师打开了通往下层船舱的门。
浮汐看到无数的牢笼。
有的笼子里藏着被结界保护的宝物，更多的笼子里是活着的拍卖品。
精致漂亮的兽人、精灵、甚至人类。
还有一尾被锁链紧缚、被剥下了不少鳞片、伤口狰狞布满血污肌肤龟裂的蓝尾人鱼。
他的任务目标，凛泉。
浮汐喂猪似的，将饭菜分给那些眼神麻木的拍卖品。
他的眼角余光中，黑袍法师打开蓝尾人鱼的牢门，狞笑着拿出一条满是金属倒刺的鞭子。
不一会儿，雷元素劈咔作响，混合着鞭打入肉鳞片碎裂血液飞溅的闷响，嗓子卡痰扭曲喑哑的笑声与人鱼的痛哼混合在一起。
拍卖品们害怕到畏缩，努力干饭。
“呵呵，人鱼……血肉鳞片都是我的……喂，那只哑巴畜生，给我滚过来！”
汐璞走进了人鱼的牢笼。
贪婪的黑袍法师已经粗暴的用鞭子剥下了人鱼身上所有好看耐打的鳞片，正将恢复药水泼洒在血肉模糊的鱼尾之上。
新的鳞片快速长出。
速效的恢复药水伴有极强的痛感，高傲的人鱼青年全身痉挛，小腹肌肉剧烈的抽搐着。他全身青筋暴起，眼角发红，丝毫不掩深沉杀意。
黑袍法师给人鱼戴上了新的项圈和手铐，在饱含愤怒的喑哑嘶嚎中，愉快哼笑着。他以行刑折磨的姿态，拿着刻刀，慢慢地在人鱼漂亮的小腹上，刻下了被血染红的魅纹。
“真漂亮啊。”
“凛泉，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幻想过你被折辱的模样了……哈哈，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黑袍法师猛地一戳，血液喷溅了他一脸，他却兴奋的笑了起来。
“嘻嘻嘻，你知道自己会被怎样玩弄吗？”
成年半个月的咩咩，面无表情的旁听着一些需要在本子软件里标注重口慎入惊叹号的妄想信息。
“深海霸主又怎样，封了魔力和声音，也不过就是更高价的玩物和任人宰割的魔药素材罢了……”
魅纹绘制完毕。
人鱼青年因发qing而不断喘着粗气，身体泛起淫mi艳丽的红粉，热汗打湿了蓝色长发，漂亮的肌肉表面流溢着性感的水光。
黑袍法师也被蛊惑了。
他伸出干枯的双手，摸上发亮的魅纹，抓起人鱼的长发，似乎是打算在送拍卖品上台前，自己先玩一下。
人鱼剧烈的挣扎。
他可以接受毒打，但不能接受这方面的侵犯。即使只是用发丝去弄，也绝不——！
咯咔。
人鱼挣扎的动作顿住了。
被怒意和情yu浸染的蓝金色美眸呆然注视着眼前这猝然意外的一幕。
幻术屏障阻隔了外界的一切窥视。在那些惊恐干饭的拍卖品眼中，黑袍法师仍在用最恶毒的手段折辱着蓝尾人鱼。
事实上……
浮汐的左手隔着兜帽掐住法师断裂的后颈，右手摁在垂下去的脑袋顶部，趁着热乎迅速读取了黑袍法师的记忆——死都死了，不如榨干最后的价值。
这种一看就很阴毒、善于钻营的小人物，大都很擅长搜集各种情报信息。
无论是诡异的人鱼之歌还是不利客场梅斯菲尔德，信息越多越好。
读取结束。
浮汐摘下法师干瘦指节上的储物戒指。
他半蹲在连发qing都忘了、只剩满脸惊呆的美人鱼身前，原本木讷的气质荡然无存，那双金棕色的兽瞳里满是搞事的狡黠，笑容友善到让鱼不寒而栗。
被喊“哑巴畜生”的青年张开口，声音干净清爽，又有着贵族般优雅淡然的调侃语调。
“合作么，这位时空阁的……魅纹人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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